第349章 酒囊飯袋

  龍誠進去之後,金祿等大小太監全部退了出去。

  太陽逐漸西斜落下,夜色將至。

  金祿看著那天邊紅彤彤的火燒雲,雙眸神色微凝,眉毛輕皺。

  這樣好的景色,有的人每日看著不覺有什麼。

  有的人,怕是只能看個把天了。

  這勤政殿之中的陛下……真是殺伐果決,冷心無情的帝王。

  「祿公公、祿公公——」

  有個小太監一路飛跑而來,手上握一封信。

  因為跑的太快,還不小心摔倒,連頭上的紗帽都摔的掉落,又飛快地爬起來,扶著帽子跑到金祿面前。

  金祿責備道:「火急火燎幹什麼?」

  「不知道這是勤政殿嗎?衝撞了陛下成何體統?」

  「小的知道、知道……」那小太監扶好了紗帽,連忙把信雙手遞給金祿:「公公您看這信。」

  金祿低頭一瞧,眉頭猛然一挑。

  那信封之上做了標記。

  是七王呈給陛下的。

  可是現在陛下已經傳召龍誠在殿內吩咐,這……要不要稟報?

  小太監說:「遞信來的人說是十萬火急的要事,七王殿下走時交代了,一定要遞到陛下手中呢,公公您看……」

  「知道了。」

  金祿把信收過來,瞅了兩眼後,默默到緊閉的勤政殿大門之前,揚聲:「陛下,七王殿下留了封信,剛剛送來。」

  勤政殿內並無任何召喚。

  金祿也不曾隨意動彈,就那麼握著信,弓著腰站在那兒侯著。

  片刻後,殿門嘎吱一開,有一英偉冷酷的男子在殿門微開的縫隙之中露出半張臉,「陛下有旨,進來說話。」

  金祿連忙朝著那人笑了一下,進了大殿之內。

  景和帝正坐在勤政殿內龍椅之上,眉心微擰地盯著金祿手上的信。

  金祿把信又朝前遞了遞。

  沉默了片刻,景和帝才把信接過,只看了兩眼,景和帝雙眸猛然緊縮。

  等著景和帝把信看完之後,那張臉神色變幻莫測,眼底陰沉閃爍。

  他將那信丟在了桌面上,冷嗤一聲,語氣極是冰冷,「真是絞盡腦汁、真是膽大包天!」

  龍誠和金祿二人都沒有吭聲。

  整個勤政殿內瀰漫著嚴肅緊張的氣息,金祿甚至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思忖著,七王這信中到底寫了什麼。

  能讓陛下這般神色?

  又是上一次入宮見陛下時說的事情嗎?

  還是另外的事情?

  不得不說,七王容子安雖然不得陛下的喜歡,卻也有三分真本事,能叫陛下如此情緒撥動。

  金祿看得出來,陛下憤怒之餘又生出幾分猶豫。

  大約今晚這龍鱗衛是派不出去了?

  這番思緒剛剛落下,金祿便聽景和帝說說道:「就此作罷,退下吧。」

  「是。」

  龍誠拱手,很快轉身出了大殿。

  景和帝眉心緊擰盯著那信瞧了片刻,慢慢閉上了眼睛,「今日太醫可有為睿王請脈?」

  金祿心中咯噔一下。

  景和帝不會忽然問起睿王,就怕那信中所述與睿王有關。

  金祿知道帝王此時心情糟糕,小心應對:「不曾……前幾日陛下交代過,太醫不必去為睿王請脈了。」

  景和帝冷笑一聲,「那是因為一群酒囊飯袋。」

  去請脈每一回都是毫無所獲。

  他亦信了容澈八分,可現在容子安的信上又是這等說法——

  容子安的毒,容子安自己最是清楚。

  他說容澈不可能病入膏肓,生死一線,中間定有蹊蹺。

  這個容子安……

  他本可以一早就將此事稟報。

  可是他沒有。

  反而等到他成婚離京之後,才將事情報上了。

  還在信的最後表示,任何時候都願意為了父皇鞍前馬後,做任何事情。

  他安的什麼心,景和帝如何能不知道?

  這可不是真的忠心耿耿。

  而是提醒。

  景和帝凝眉盯著那封信看了半晌,一把將那信揮開。

  信飛落在地毯上。

  金祿連忙彎腰去撿。

  景和帝吩咐:「燒了吧。」

  「是。」

  金祿轉向遠處,不敢翻看信上內容,只是瞥了兩眼,卻也知道了個大概。

  那一瞬間腦袋像是被重錘擊打,砰砰作響。

  睿王假扮虛弱?

  「明日……」

  景和帝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那欽天監曾稟過,天氣陰沉可能會下雨,朕已經許久不曾微服出宮了。」

  「你準備一下,明日出去一趟吧。」

  ……

  夏夜陰天,風急雨驟。

  一隊人馬於這樣風急雨驟的夜晚走在官道之上,速度不見減緩,反倒更加快了幾分。

  啞仆駝著身子坐在馬背上,姿勢十分難看,披著蓑衣戴著斗笠。

  在雨中趕路良久,那蓑衣和斗笠之上水流如柱。

  他驅動馬兒靠近馬車邊上,低頭問:「主子,還要繼續趕路嗎?雨越來越大了,要不要停下,找個地方避避雨。」

  馬車內,容子安一人獨坐,朝啞仆搖頭。

  這麼多年了,他很了解自己的父皇。

  出京的那一瞬,他的腦袋已經被吊了起來,只等父皇一聲令下,便會有人追殺而來。

  而他留的那封信,能將自己的腦袋暫時保住一段時間。

  這一段時間,是他為自己爭取到的喘息之機。

  即便天上下刀子都得繼續趕路,絕無可能找個地方避雨耽擱。

  因為耽擱的不是時間,是命。

  啞仆已去吩咐繼續前行。

  容子安看著車外雨幕,耳邊驚雷陣陣,噼里啪啦。

  官道兩側的樹木因這疾風驟雨呼嘯搖擺。

  夜色里,風雨聲、馬嘶聲、驚雷聲陣陣交錯。

  這京城,他離開如同落荒而逃,如此淒涼不體面,待他日歸來,定要是榮耀滿身才是。

  ……

  「今夜的風雨實在大的嚇人。」

  睿王府蘭台閣內,沈凝立在窗邊看雨,肩頭披著一件玉白色男子外袍。

  她伸出手去,將那急落的雨珠接在掌心,望著蘭台閣院內,那在狂風之中搖晃的數目微微皺起了眉頭,喃喃低語:「京中好幾年都不曾有過這樣的大雨了。」

  「雨勢大的甚至有點嚇人呢。」

  雙肩被人一握,她低頭,投入站在身後的容澈懷中。

  披在肩頭的衣袍掉落,容澈用自己的懷抱包裹著她纖瘦身軀,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