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天清氣爽,萬里無雲。
崔彥軍來到蘭台閣稟報了容子安的事情。
容子安和蘇月儀的婚成的冷清,隔日去給景和帝請安之時,景和帝並未見他們夫婦。
而是讓他們二人在勤政殿前磕個頭便是了。
推說是政務繁忙,無暇接見。
沈凝聽著淡淡一哼:「什麼無暇接見,不過是不想瞧見,又因為容子安,以及他娶的妻子都沒有什麼勢力,沒有儀仗,所以可以隨意這般輕視慢待。」
「對凌貴妃和容熠,陛下可不是這樣的冷漠樣子。」
「即便容熠和凌貴妃犯錯,但該有的體面還是給到了。」
「那凌貴妃宮中的黃姑姑被塞給容熠做側妃,陛下還賞賜了不少東西。」
容澈說:「這也不能叫做給體面,或許是另類的打壓和奚落呢?」
沈凝一默。
容澈說道:「你可知他賞賜了什麼給容熠?」
「金銀財帛自然是少不了,除了這些還有什麼特別的嗎?」
「有。」
容熠揮揮手讓崔彥軍退下,牽住沈凝的手說:「陛下賞賜了一株無花無葉的玉樹老樁給容熠,要他好好澆灌照看。」
沈凝錯愕:「他——這不就是暗諷容熠娶了黃姑姑那般年紀大的側妃?」
「不錯。」
容澈扯了扯唇,「咱們這位陛下,除了對容煊之外,對其餘皇子是一視同仁的冷漠。」
「容熠因為母族強勢,所以才得陛下稍稍多一點的偏寵。」
「那不是對兒子的偏寵。」
「……」
沈凝一時無話,沉默片刻後深吸了口氣:「你說的的確不錯,這些年下來……他確實是這個態度。」
景和帝從沈凝極小的時候就對她很好,她時常進出皇宮。
對景和帝,她除了正式的場合會喚陛下,多數時候都是喚姨丈。
她比景和帝的公主都更受他喜歡,從小到大生長的偏寵之中。
時日久了,她便也覺得,景和帝是極好的人。
極好的皇帝。
極好的父親。
因為他對容煊和容燦都很好,朝堂把控穩妥,百姓安居樂業。
而這兩兄妹,又都是和沈凝十分親近的。
連著對容澈這個先帝遺腹子,景和帝也是客客氣氣,十分疼愛。
但那三年異魂之事,讓沈凝看明白了許許多多的事情。
景和帝的偏寵,只對個別幾人,對其他人,哪怕是皇子公主,也只有冷漠,或是為了形勢和利益做出來的偏寵。
沈凝感慨:「你說這皇家到底有什麼好?」
「大家削尖了腦袋想攀附,想把自己的女兒送到宮裡去,到最後得到的只是冷漠和算計。」
「也得到了名利。」
容澈一針見血地說:「這世道從來公平,你想得到一些,便需要付出一些,失去一些。」
「……」
沈凝無話可說。
這話題很現實、很壓抑。
沈凝有時覺得,人活的透徹不是件好事。
你看得清楚許多法則,可你無力改變,也身陷在這種法則之中難以脫身。
容澈抬手,攬著沈凝靠在自己懷中,輕拍著她的肩膀無聲地安撫著。
良久良久之後,沈凝望著窗外的天空:「容子安今日出京?」
「嗯。」
容澈應:「和蘇家的人一起。」
那姬紅花月夜送到了蘇月儀的面前,不知能引起幾分波折?
而沈凝卻在想容燦。
那個驕蠻的小丫頭啊……蘇昀這一次隨著容子安一起離京,前途未知,歸期不定。
只不知她生了幾分心思,那人有沒有在她心底生根?
*
南城門邊茶樓林立。
一處樸素不打眼的茶樓二樓之上,一個身著粉嫩衣裙的少女坐在窗口,輕紗維帽半遮面,歪頭瞅著一隊車馬緩緩出城。
「好冷清啊。」
少女身邊婢女低聲說道:「怎麼說也是皇子離京,怎麼這般冷清?」
那粉衣少女正是容燦,哼了一聲說:「父皇不喜歡他,人盡皆知,京城裡誰敢來送行和他套近乎不成?」
至於蘇家,本也不是什麼家大勢大的,父子兩人一門心思研學不懂得人際關係,都沒什麼好友。
就算有好友的,只怕也不敢明目張胆相送。
只敢在暗處送一送了。
便連自己,不也是換了便衣出來,躲在這暗處看一眼麼?
容燦定定地看著那車馬隊伍緩緩出城。
想到這一別不知何時還能再見,容燦心裡浮起點滴離愁憂傷來。
那個呆子其實還蠻好玩的。
可惜就這樣了。
前幾日一時衝動讓人給個送了樣東西,也不知他看不看得出來是自己送的?
又會不會認真保管。
……
勤政殿
「七王出京了?」
御案之後,景和帝端坐在龍椅之上,正在翻看今日奏本,手握硃筆,仔細批覆。
金祿靠近低聲說道:「今日出京,連帶著蘇家一家子也一起出京了,蘇家父子先前負責的事務,留給是工部章大人接手。」
「無人相送,走的很是冷清。」
「是麼。」
景和帝淡淡一聲,放下硃筆。
金祿趕緊上前伸出手去,扶著景和帝站起身來,「陛下慢點。」
「蘇家父子雖不懂得為人,是頑固了些,但辦事倒是有幾分能耐。」景和帝說。
金祿跟著景和帝多年,很了解他,聽得出來景和帝這話說的很是隨意。
景和帝登基之後大刀闊斧,改革吏治注重民生。
官員選拔極為嚴苛,能者輩出。
蘇家父子雖然能幹,但在朝中也沒有重要到讓景和帝重視到感慨的份上。
景和帝忽然這麼一句,倒是叫金祿心裡毛毛的,有些不安。
果然,景和帝下一句便說:「可惜,和不該牽扯的人牽扯在了一起……傳龍誠來吧。」
金祿一驚。
龍誠,龍鱗衛的統領,是景和帝的暗軍。
專門為景和帝辦一些隱秘見不得光的事情。
而龍誠就是龍鱗衛統領,龍這個姓是景和帝親賜,代表著他極致的能力和景和帝對他絕對的信任。
這個時候傳龍誠,陛下這是要——
「去吧。」
景和帝微微擺手,撒開他的扶持,「你退下。」
金祿不敢多看不敢多想,快速行禮退走。
半盞茶後,一個身穿黑色軟甲戰袍的三十多歲男子進了勤政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