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之後，沈凝出府上車，前往宮中。
前行路上，她坐在馬車內，順著車窗微開的縫隙看著外頭街景，「感覺路面上的小販都多了一些。」
「是。」
黛月點點頭，「太后喜歡市井熱鬧……原本朝廷對街道上的小商小販管控很是嚴格。」
「這一回因為太后歸來，所以放開了一些，京城周邊一些村落的百姓，都聚集到京城來了。」
「賣些手編的雜物或者山貨什麼的。」
黛月也順著那半開的縫隙朝外看，「這幾日外頭小商販都多，有些人不圖賣貨，也要來湊一湊這熱鬧。」
沈凝笑道：「是吧，大多數人都喜歡湊熱鬧。」
她以前也喜歡。
做鬼魂那三年，一開始接受不了，崩潰無助，到後面不接受也得接受，便習以為常，也學會了自娛自樂。
她白日不能出門，便挑晚上出去。
京中的廟會、燈會、夜市，她都飄來盪去地游轉過。
那麼多的人，熱鬧是真的熱鬧。
只是那些熱鬧，是她融不進去的熱鬧，是與她無關的熱鬧。
她飄蕩了幾次之後，便又不願意去了。
看著那熱情叫賣的商販，黛月忽然說：「太后是世家貴女，卻喜歡市井熱鬧，倒也稀奇。」
沈凝回神，垂眸想了想，「或許是覺得，這樣能看到百姓安樂，心裡便覺得安慰？」
黛月點點頭，「應該是。」
沈凝收回視線，思忖著一會兒太后壽宴之事。
前兩日沈凝去蘭台閣找容澈的時候，容澈在為太后準備壽禮，還有一些封地以及無影閣的瑣事在處理。
沈凝瞧了瞧，也不願打擾他，就好好待在自己府上。
說起來都有好幾日沒見過了。
今日太后壽宴定會相見。
這麼一琢磨，忽覺十分想念，恨不得現在就飛到宮中，見到容澈。
馬車勻速前行，約莫兩刻鐘之後到了宮門之前。
黛月先行下車，探手來扶沈凝，「小姐。」
沈凝輕應了一聲，彎身出了車廂，握住黛月的手輕輕跳下車轅。
隨著她雙腳落地，天水碧色裙擺盪出一層淺淺的漣漪，如同海水波紋一般輕慌。
挽月髻上，月牙簪尾流蘇輕擺，垂墜肩頭。
那背影秀挺，華光熠熠。
如同九天之上月亮仙子落入凡間一般惹人側目。
霎時間，左右傳來聲音極輕的議論之聲。
「這是誰？怎麼沒見過！」
「她坐著沈府的馬車，又穿的這般端莊，是沈璇嗎？」
「可是沈璇不是去了安南省親？」
「難道會是沈凝？怎麼可能！」
這京中的貴女們，對沈凝何其了解。
沈凝自小到大就和其餘公侯貴府的貴女們不一樣。
別人琴棋書畫，詩酒花茶。
沈凝則是刀槍劍戟，斧鉞鉤叉。
她穿戴也與尋常貴女不同，更偏向利落的款式。
即便是皇后娘娘贈給沈凝的宮裙，款式都是做過特別設計的。
如今竟然穿了一條曳地帶小節拖擺，如此端莊淑女的衣裙。
這是沈凝？
這時，沈凝轉過身來，那些前來參加宴會的貴女和夫人們看到了她的臉，頓時都驚詫的瞪大了眼睛。
還真是沈凝！
那曾經飛揚活潑的臉，如今竟也似因為這一身過分淑女的衣裙，變得寧靜柔順起來。
乍一看十分賞心悅目。
可想到這個人是沈凝，眾人又覺得，十分違和。
實在是不習慣。
今日太后壽宴，這京城之內只要是能夠得上資格參加的，全部前來參會。
這宮門前已經停了許多馬車，大家正準備入宮。
都被沈凝這般姿態給驚到了。
以至於沈凝都帶著婢女入了宮門，才有人回過神來，招呼同行的其他人一起入宮。
有人小聲議論道：「這沈凝是吃錯了什麼藥，穿成這樣！」
「就是，也不怕走路踩著裙擺摔一跤，丟大人！」
頓時有幾人低低發笑。
只因這踩著裙擺摔倒的事情，沈凝還真的幹過。
大約就是，幾年前百花宴會的時候吧？
忽然有人說：「她是摔倒了，可摔倒了睿王殿下身上。」
眾人笑聲頓時收斂，神色也一時間變得各異。
沈凝踩了裙擺，沒摔到地上，而是摔到了睿王殿下身上……準確說是懷中。
而後睿王殿下便抱著沈凝離開了。
當時的睿王殿下那般的擔憂，那關懷備至的神色，不知叫多少貴女們心碎了一地。
也是經過那一次，滿京城都知道睿王和沈凝已經是一對了。
高風亮節，溫潤如玉的睿王殿下，不知是多少京都貴女的春閨夢裡人，只恨自己配不上。
可誰知，到最後竟然是沈凝那樣野性子的，毫無規矩體統的女子，竟和睿王殿下站在一起，還情深無限？
當初也不知有多少人背地裡咒罵沈凝。
說睿王殿下一朵鮮花插在沈凝那麼一坨牛糞上。
此事被人直接戳破這件事情，眾人心中既不甘又嫉妒，只恨沈凝命竟然這麼好！
「走吧。」
蘇月儀從始至終沒什麼表情，挽住母親的手：「咱們也進去。」
「好……」
蘇母點點頭，和女兒同行進宮，小聲叮囑：「你如今和七王殿下賜婚，也是為了的皇子妃了。」
「今日太后壽辰，你可得好好表現，別惹了太后不喜歡。」
「你看那沈凝，平素再怎麼隨意張揚，今天竟然也穿的這麼端莊淑女，肯定是為了給太后留下好印象呢。」
「她有皇后撐腰尚且如此，咱們——」
「我明白。」蘇月儀打斷母親，溫柔地說：「母親說的我都懂，母親不比擔心，我知道的。」
蘇母寬心地點點頭，「那就好。」
蘇月儀繼續陪著母親往宮內走，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沈凝為何穿成這樣，對她而言根本不重要。
太后也未必會留意到自己。
蘇月儀很清楚，自己的未來夫婿，七王容子安，不但不受陛下的喜愛，也同樣不受太后的喜歡。
太后並沒有子嗣。
不管是當初的先帝，還是如今的陛下，都並非太后親生。
太后這些年，真正放在膝下照顧過幾日的孩子，只有睿王殿下一個。
所以沈凝那番裝扮，討太后歡心也正常。
但自己卻不需要絞盡腦汁，只需要謹慎應對不出錯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