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月儀呆住。
容子安說道:「今年春獵之後,廢太子倒台,本王受其牽連,幽閉在府上思過,後來父皇傳召本王入宮,有意要本王出京。」
「又順勢問起本王婚配之事,父皇身邊的人便提起蘇小姐曾與本王議親,且到現在還不曾出嫁。」
「於是父皇問本王的意思——」
容子安沉默了一下,才接著說:「其實父皇開口,便是已經決定了要將蘇姑娘賜婚給本王。」
「本王願不願意,都不會影響父皇的心意,所以本王便順了父皇的心意,直言說,本王心悅姑娘已久。」
蘇月儀的腦中嗡嗡作響。
先前聽聞容子安說「心悅姑娘」,她嚇了一跳,直覺不可思議。
她與容子安不過幾面之緣。
而且在她的潛意識裡,總覺得容子安不是那種輕談情愛之人。
此時聽完容子安後面這番話,她心中又稍稍定了定。
果然,容子安不是心悅她。
只是告訴陛下說,他心悅她。
這是兩種說法,失之毫釐差之千里。
她盯著容子安漆黑深邃的眼,冷靜地問:「那陛下為何會生出將我賜婚給殿下的心思?」
「許是因為幾年前,太子曾有意為你我二人議親,將你我牽連在了一起。」
容子安長眉微微一皺,繼續說道:「廢太子倒台之事牽連甚廣,以蘇姑娘的聰慧,相信早已經注意到這件事情的波及面。」
「說是朝野動盪都不為過。」
「凡是與廢太子有些關聯的都受到牽連,蘇家雖是純臣,但因先前曾被太子看中拉攏,已然讓父皇心中生疑。」
「沒有對蘇家動手,是因為蘇家目前來說是乾淨的,不至於到動手的份上。」
「但父皇既然生疑,便也不喜蘇家還在他眼前晃來晃去,所以有了這一場賜婚——你我成婚、離京,蘇家也極有可能外派。」
「這只是本王的猜測,但本王以為,此事八九不離十。」
「你若不信,可以回去問一問令尊和令兄,看看他們最近公務有沒有細微變動。」
「相信以姑娘的聰慧,一問就能看出端倪來。」
蘇月儀此時已經十分冷靜:「好,臣女回去之後便詢問一二……這些事情多謝七王殿下點醒告知。」
「不客氣。」
容子安淡笑道:「說來,蘇家也是莫名被牽扯進來的,可是身在這京城繁華漩渦之中,又有誰能真的獨善其身呢?」
「本王這麼多年來,如何不是屢屢地隨波逐流?」
他語氣輕飄飄地,唇角微微上勾,流露幾分苦澀,那朝著窗外夜色看去的眸子裡,還隱約浮現著無奈和嘲諷之意。
這般的神色出現在容子安俊逸的臉上,惹得蘇月儀對他頗多注視。
片刻,容子安回眸:「時辰不早了,本王該回去了,蘇姑娘也早些回去吧。」
蘇月儀心中似有鈴鐺被小錘敲動,叮的一聲響,眼睫也是輕輕一動,飛快垂眸,「好。」
自己眼前這位親王,其實一直以來就是逆來順受,處境艱難。
不論是先前依附太子,還是現在被陛下一紙聖旨就外派到靜海那等不毛之地去。
蘇家被迫和他捆綁,不過是同病相憐而已——
他們都是陛下手上可以隨意擺弄的棋子。
今日下午沈凝諷刺她若想不被牽連不如去住在山林野外。
方才容子安又說起京城繁華漩渦,無人能獨善其身……
蘇月儀忽然覺得,其實這京城就如同泥潭,暫時離開總好過被陛下一直疑心,或是捲入其他紛爭之中脫不了身的好。
她一邊出門一邊思忖著,忽的腳下一空,朝前撲去。
「小心!」
走在前方的容子安恰如其分地回過頭,雙手穩穩握住蘇月儀的雙臂,將她扶住。
清淡的藥草香氣、以及皂莢和陽光混合的清新氣息沖入呼吸之中。
蘇月儀連忙屏住氣息,後退半步在樓梯上站穩,低聲道:「多謝殿下。」
「不客氣。」
容子安聲音淡淡的,「你我過不了幾日,相互之間便不算是外人了。」
言到此處,容子安垂眸片刻,轉身繼續下樓。
到了吉蘭坊之外,兩人各自乘車離開,分別回府。
蘇府的馬車內,蘇月儀捏緊了手中的團扇,坐的筆直端正,腦子裡卻亂糟糟的。
一面迴響著容子安先前的話,一面想起方才那猝不及防沖入呼吸之中的陌生氣息,以及那俊逸男子握在自己手肘處的大手。
他看著清瘦,實則雙臂卻也蘊含力量,竟將跌過去的自己扶的那般穩當。
而他……即將是自己的夫婿。
一股熱意瞬間衝上面頰。
另外一邊,容子安上了馬車之後就變得面無表情。
走出一段距離之後,車簾一掀瞬間,啞仆竄入車內坐好,「主子。」
容子安問:「查到了嗎?蘇月儀為什麼會忽然傳信過來?」
啞仆聲音粗噶地說道:「今日下午,蘇小姐在金銀樓見過九公主和沈姑娘,之後蘇小姐回府便給主子傳了見面的信。」
「現在雖然不確定沈凝跟蘇小姐說了什麼,但可以確定的是,一定和沈凝有關。」
「又是沈凝。」容子安容色陰鬱,「她可真是無處不在!」
先前容澈出京之時,容子安拼上全力想要拿住容澈命脈以作要挾。
誰知容澈早有準備,讓容子安折盡精銳,還引得半月吟發作。
但恰逢沈凝出現,拿了半月吟的解藥給他。
容子安醫術高超,以那解藥配製了解毒丸,將自己所中的半夜吟之毒徹底解除。
他將形勢看的一清二楚,深知自己再留在京城絕無出路,還有可能被逼在夾縫之中難以生存,所以兵行險招,去見了景和帝,求得離京機會。
蘇月蓉幾乎是他半條命,他自然要一起帶走。
原本蘇家對這件事情毫無懷疑,只當是陛下的聖意,如今沈凝不知說了什麼,倒是引得蘇月儀前來詢問。
容子安淺淺吸了口氣閉上眼睛,「還好本王早有準備。」
一番說辭在情在理。
啞仆陰聲說道:「要老奴說,設個金蟬脫殼之計,把蓉姑娘弄走,然後蘇家其他人我們根本不必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