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執念

  病房安靜得要命,仿佛能聽見藥水滴答落下的聲音,郁瑾言的嗓音似乎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語氣里的那一絲微顫似乎只是我的錯覺。

  我看向他的身影,隱埋在光影之下的面容依然冷淡凌厲,眉眼上方隱隱浮著一層陰影,看不清眉眼下的情緒。

  我理不清郁瑾言說出這些話的原因,於是乾脆不去想。

  我的思緒已經夠亂的了,亂得我不想再理會郁瑾言。不管我平時再怎麼佯裝堅強,到了這一刻,我也像是被人掐住了脖頸一般,絲毫動彈不得,內心的恐懼如翻江倒海一般向我襲來,不斷顫抖的雙手像一艘在大海中漂浮不定的船隻。

  郁瑾言從黑暗中走出來,距離我一步之遙的位置。

  看了我良久,他才終於淡淡開口。

  「愛滋病毒一旦脫離體內很快就會失去活性,吳東升在見你之前就已經抽出了這管血,血內的病毒早就死了。」

  「自己好好睡上一覺,與其有時間擔心自己的性命,還不如抽時間想一想,你要離開公司,賠付的違約金從哪裡來。」

  郁瑾言說完,眼神沉沉地看了我一眼,轉身離開。

  他走之後,我渾身緊繃的那股氣才終於鬆了下來,不知道迷迷糊糊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才發現梁副導演坐在我的床邊,不知道來了多久。

  我趕緊坐起身來,梁副導演笑了笑,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時虞,這次的事情辛苦你了,是我們導演組選的題材和採訪對象有問題,讓你受苦了,我們內部會追責,也會給你適當的補償,你在醫院裡的一切費用,都由我們來承擔。」

  可我想問的不是這些。

  我搖了搖頭,正準備說話,可梁副導演好像知道我心中所想一般,擺了擺手,搶先一步道:「這次的採訪到此為止,時虞,你別再想著了,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得聽瑾言的,命要緊。」

  我怔了怔,看著梁副導演。

  「好好保養身子,」梁副導演遞給我一瓶水,「時虞啊,瑾言剛才給我打電話了,你們年輕人之間的事,還是需要你們自己去處理,工作和前程,都不是一時衝動就能做決定的事,一定要自己考慮清楚,知道嗎?」

  我明白梁副導演的意思了。

  我和郁瑾言的事情他不好插手,他畢竟和郁瑾言有交情,電視台採訪的事,到這裡基本就斷了。

  我垂了垂眸,沒有說話。

  梁副導演和我聊了會兒天后就起身要走,我忽然叫住他:「梁導,我想問您一個問題。」

  他回過頭:「你說。」

  我頓了頓,說道:「吳東升他家裡當年的事情,您知道他是為什麼回桃林鎮了嗎?當年給他那筆錢的人,到底是誰?」

  梁副導演似乎怔了一下,看了我好一會兒,才扯扯嘴角笑了笑。

  「時虞,我讓你去採訪的,你沒從採訪對象嘴裡問出來,怎麼來問我了?」

  見我抿唇不言,梁副導演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

  「時虞,任何事情,不要抱有執念。一旦執念在心裡生根發芽了,別的路,就很難走了。」

  -

  因為吳東升沒有真的傷害到我,隔天一早我就可以出院了,走之前護士提醒我:「時小姐,阻斷藥需要連續服用28天不能斷,你記得去一樓領藥,每天按時服用,28天後來醫院複查,這段時間也不要太過於緊張,保持心情平靜。」

  我抓緊了手裡的藥單,有些茫然地點了點頭。

  冷靜了一個晚上,我已經沒有那麼害怕了,一是郁瑾言說得對,離開了身體的病毒已經喪失了活性和傳染性,二是……

  二是如果真的那麼倒霉中招了,也不是我擔心就能解決的問題。

  既來之,則安之,一直都是我的人生行為準則。

  從醫院離開後,我沒有回家,而是直接走到了動車站,買了回老家宜蘭的車票。

  原本定好的十天採訪行程現在因為意外,還空出了幾天時間,我想提前回家看看小姨和妹妹,早點銷假回公司上班。

  等動車的時間,我又給盛珏打了個電話,可還是和昨天一樣,沒有人接。

  從昨天開始,我就聯繫不上盛珏了。

  不知道為什麼,心裡隱隱有一股擔心,拿出手機嘗試翻看一下還有沒有其他能聯繫到盛珏的方式,手機突然彈窗出現一條新聞,我的手頓在半空,看著那條新聞——

  【海市大學校長疑似陷入受賄風波,現已被帶走調查。】

  海市大學校長。

  就是盛珏的父親。

  腦海中有什麼念頭一閃而過,我猛地站起身來,開始往動車站出口的方向走去,一邊走一邊給秦阿姨打電話,不出所料,依然是無人接聽的狀態。

  坐上計程車,我卻根本不知道要去哪裡,就在司機不耐煩想要趕我下車的時候,我有些慌亂地開口:「師傅,您先往前邊兒開,我一會兒跟您說地方,打表器您直接打著就是。」

  司機這才沒說什麼,拉開手剎踩了一腳油門。

  捏緊手機,我不斷翻看著關於盛珏父親疑似受賄的新聞,聽說是有人實名舉報,指出盛珏父親違規提拔幹部,在職級晉升工作中暗箱操作的問題。

  可是這封舉報信來得蹊蹺,上面行動得也太快了。

  盛珏父親在教育界的聲望不低,就算有人實名舉報,一般情況下,沒有掌控到實質性證據,上面也不會直接將人帶走。

  行動得這麼快,就好像有人提前給打了招呼一樣。

  腦海中閃過一絲不可思議的念頭,就在司機漸漸駛離動車站,前往市區中心的時候,我打出了一個電話。

  郁瑾言的聲音懶懶的,沒什麼溫度。

  「什麼事。」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有一種直覺。

  就好像他一直在等著我這通電話一樣。

  我抓緊車廂中的扶手,開門見山地問:

  「盛珏家裡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電話那頭沉默良久,忽然才嗤笑一聲。

  「時虞,你自己的屁股都還沒擦乾淨,現在就忙著替盛珏奔前走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