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念念憑什麼要受這樣的委屈?

  那一年,蘇懷舟已經四歲了。

  那時蘇夫人懷著孩子,已經快要臨盆。

  大夫已經診出蘇夫人懷的是雙胞胎,將軍府全府都滿懷喜悅地等待著兩個孩子的到來。

  突然有一天,一個仙風道骨的老道士來到了之前的將軍府門前,無論門房問他什麼,他都沒有說話沒有睜眼,只那麼靜靜地站著。

  就算將軍府的下人趕他,他也沒有動,更沒有離開。

  無奈,將軍府的人也不管他了,只要他不鬧事,任由他在門口站著。

  直到蘇遠山扶著蘇夫人出現在將軍府門口,一直默不出聲的老道士突然睜開了眼,意味不明地盯著蘇夫人的肚子,淡淡開口說道:「獨株雙生,一明一暗,一盛一衰,歲十六前,分則皆安,各生榮寵,合則一死,家宅不寧。」

  話落,老道士揮了揮手裡的拂塵,仰天大笑一番,轉身便邁腿離開將軍府門前。

  蘇遠山疑惑,來不及問他任何話,便見老道士抬腿便走,將蘇夫人交給丫鬟後,連忙追出去,卻早已不見人影。

  一開始,將軍府所有人都只當這是一句戲言,並不在意。

  幾天後,蘇夫人臨盆,苦苦支撐了兩個時辰,第一個孩子才生了出來。

  先出生的姐姐氣息微弱,馬上被交給了大夫,緊接著蘇夫人難產出血,極為艱難地才生出了妹妹,哭音洪亮。

  而那一晚,蘇夫人與姐姐,差點沒救過來。

  接下來的日子,只要姐妹倆放在一起,宛宛便容易高熱不退,而念念也是難耐。

  請了許多大夫,都說姐姐只是身體稍弱些,並無大礙,妹妹更是身體康健,並不見什麼異常。

  這時候,將軍府的人都想起了那個奇怪老道士的話,便將信將疑地將姐妹倆分開撫養。

  奇怪的是,姐妹二人便都再無異樣,都只如尋常嬰孩般,也不再生病難耐,於是,蘇夫人找蘇遠山商討,決定將姐妹倆分開撫養,蘇老將軍與蘇老夫人見他們已然決定,無奈點頭答應,最後蘇夫人出月子後,便帶著蘇宛宛去了江南,蘇遠山與蘇念念留在京城。

  而後來,除了蘇念念和蘇老夫人還在京城,他們都在邊境西陵郡。

  一直以來,他們依著老道士的話,潛意識地就覺得是蘇念念導致蘇夫人難產,導致蘇宛宛體弱,若將姐妹倆養在一起,蘇念念會使蘇宛宛夭折,蘇念念會導致家宅不寧。

  蘇懷舟眉頭緊鎖,低頭沉思,這些他都大概知曉。

  因為宛宛自出生起身體便偏弱些,因為宛宛是在他們身邊一起長大的,所以從小到大,他們對宛宛都偏寵些,只要她想要的,他們能給的都會給她;只要她能開心,無論是爹娘,還是他與蘇懷元都覺得就算自己稍委屈點也無所謂,甚至理所應當地認為委屈了念念也無所謂。

  可是,念念憑什麼要受這樣的委屈?

  「若是當初大夫說念念身體康健,為何如今……」蘇懷舟提出心中的疑問,今日所見所聞都在告訴他,念念才是這十幾年裡最有可能隨時撒手人寰的人,宛宛雖身體嬌弱些,但並不會如念念般常在生死之間徘徊。

  可是他們不單單從來對念念的身體不聞不問,甚至還是今日才知道念念身患嚴重的寒疾,而因為蘇懷元,在之後的日子裡,念念可能還要過這樣的日子。

  「今日的那個老大夫說的小姑娘,便是念念。第一年冬,幾個月大的念念便突然持續高燒不退,身子發抖,我去請來的大夫幾乎沒離開過將軍府,你祖母每日守在念念床前都不敢離開,就怕一眨眼,念念便沒了。」

  「那一年,那個老大夫告訴我們,念念受不得寒氣,而且該是從母胎裡帶來的,冬日比尋常孩子都要難過些,只是不知為何,在之前沒發作時都沒查出來。」

  「第二年、第三年,只要一到冬日,念念只要稍微受寒便會發熱難耐,無論喝多少藥,依然沒有任何好轉,我與你祖母在冬日的每一天,都怕念念睡著了就不再醒來。」

  「後來我接受聖命駐守邊城,我便帶著你一起去了邊疆。後來你祖母來信告訴我,機緣巧合之下,念念遇到一名醫,在他的調理下已經不似從前了,前幾日我見她,與尋常人偶感風寒也沒多大區別。如今看來,那位名醫便是季不眠了,念念的機緣,便是定國公府與肅王府。」說到這裡,蘇遠山深深吸了一口氣。

  「今日你肯定在疑惑念念只是掉水裡,又被馬上救了上來,穿那麼厚的衣服,說不定水都還沒來得及完全浸透,問題不大,最多再休息幾日便好了,為何定國公與我會那麼擔憂。」蘇遠山看著自己懊惱的兒子,見他默默地點下了頭。

  「當我聽到念念被懷元推入冰水,我第一次想要相信有佛祖,我在祈禱上蒼,說不定季先生已經把念念治好了,正如你所想的,念念多休息幾日便好了。」

  「但郡主說念念可能撐不過去了,我所有的希望都破滅了,我知道,這一推,能要了念念的命。那一刻,我只要念念能活著,無論他們說什麼我都答應,即便他們帶走念念,即便他們要了懷元的命。」蘇遠山聲音哽咽,眼眶濕潤。

  「現在不也還有季先生在,念念定然會無事。」蘇懷舟急切地看著蘇遠山的背影說道,也不知道是想安慰蘇遠山還是想安慰自己。

  「沒用的,你祖母告訴我,季先生想盡了辦法,與定國公以藥以武調理了念念的身子十幾年,都沒辦法根治。今天被懷元一推,便回到原點,甚至連命都差點沒了。如今,念念是救回來了,但之後的冬天,念念是得多難熬啊!」蘇遠山搖搖頭,神情落寞,嗓音沉悶沙啞。

  「父親。」蘇懷舟看著蘇遠山的背影,感受到了他的悔恨與悲涼,「父親真的相信那個老道士的話嗎?」

  蘇遠山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初槿齋的方向,他信嗎?他本是不信的,但是他也一直用那句話去掩飾自己給念念賦予的委屈與悲傷,用那句話去解釋自己對宛宛理所當然的偏愛。

  念念,爹爹不奢求你的原諒,爹爹只求你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