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初槿齋,內室。
溫言瑾坐在蘇念念的床邊,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小心翼翼地伸向蘇念念毫無血色的臉,極輕極輕地摩挲著她細膩光滑的皮膚。
溫涼的皮膚,平穩的呼吸,無一不在告訴他,他的念念還活著。
沒有人知道,當他聽到玄七說念念可能撐不過去時,他感覺他的心都不會跳動了,他靈魂里的暴虐感瞬間噴涌而出,那一刻他欲殺了所有人。
他使出了最快的輕功,極速趕到初槿齋,他看不見院子裡的任何人,只一心要見到念念。
見到毫無生氣躺在床上的念念,允禾在旁邊不停地調整念念身上的銀針,他不敢靠近,不敢觸碰,他怕,他怕他會影響到允禾,影響到念念。
他愣愣地站在床邊盯著念念,他仿佛看見了念念的生息在流逝,直到他聽見允禾在叫他。
「世子爺,您幫一下小姐。」
幫念念?他該怎麼做?他無助地看著允禾,允禾告訴他,他可以用些內力緩慢地輸過去幫念念穩住體溫、穩住心脈,他坐在念念身邊,緊緊握著她的手,源源不斷地把內力往念念身上輸。
他盲目地一直輸,但他還是感覺到念念因為內力才暖起來的手又逐漸地冷了下去,他聽不見周圍的聲音,他只想要幫念念活著,他只想要念念。
直到季叔將他搖醒,「溫言瑾!你想念念醒來見不到你嗎?」
不,他要念念醒來便看見他,他茫然地望著季叔,季叔一再向他保證念念一定會沒事,他才跟著九辭出了房門。
溫言瑾彎腰低下頭,額頭抵著蘇念念的額頭,鼻尖輕觸蘇念念的鼻尖,閉著雙眼,一滴淚從溫言瑾的眼角滑落,「念念,快點醒過來可好?」
允禾端著藥進來時便看見這一幅畫面,忍不住眼淚也滑落下來,允禾擦掉眼下的淚,扯出一個笑容,慢慢走過去,輕聲說:「世子爺,藥好了,該餵小姐喝藥了。」
聞言,溫言瑾站起來,換了一個方向坐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如呵護珍寶地把蘇念念扶起來靠坐在自己懷裡。
允禾坐在溫言瑾對面,吹涼勺子裡的藥,小心餵到蘇念念嘴裡,蘇念念的嘴無意識地閉著,湯藥沿著唇沿流了出來。
「爺,不行,小姐喝不進去。」允禾忙用手帕小心擦拭蘇念念嘴角的湯藥。
「藥給我,你出去吧。」溫言瑾低頭凝望著懷裡的蘇念念,右手小心抱著她,左手伸向允禾。
允禾點點頭,將藥碗放在溫言瑾手裡,行禮退出了蘇念念的房間,輕手輕腳地關上門。
溫言瑾將蘇念念稍稍在懷裡放低了些,拿起藥碗到自己唇邊,自己喝了一小口,低頭吻住蘇念念的唇,將湯藥渡到她的口裡,等她下意識咽了下去,溫言瑾抬起了頭,如此重複,終於把一碗藥給蘇念念餵了進去。
溫言瑾輕輕地抹去蘇念念唇邊的湯藥,原本蒼白的嘴唇變得紅潤,溫言瑾不敢給蘇念念餵糖,怕她噎著,不知道她會不會嫌苦,嫌苦了是不是就會醒過來了。
溫言瑾輕手輕腳地把蘇念念放平在床上,只有這時候,她才會乖乖地躺好,平時她都是蜷著身子睡的。
溫言瑾就這樣靠坐在床頭,右手撫著蘇念念的臉,深情而疼惜地注視著她。
門外傳來敲門聲,溫言瑾頭也沒抬,低聲道:「進來。」
芍藥端著幾個簡單的小菜進來,擺在外室的飯桌上,輕聲道:「世子,先用膳吧。」
「放在那吧。」溫言瑾沒有動,淡淡回了一句。
芍藥點頭,退了出去,慢慢關上了門。
初槿齋,院子。
季不眠與定國公在院中的石桌上準備用膳,見芍藥出來,不約而同地望著她,「吃了嗎?」
芍藥搖搖頭,「世子讓我把飯菜放下了,人沒動。」
「怎麼了?」肅王突然從國公府翻牆過來,自然而然坐到他們旁邊。
「說你兒子不吃飯,」季不眠沒好氣地說,轉頭溫和地看著芍藥,「芍藥,麻煩你給肅王添副碗筷。」
「你怎麼從我家過來?」定國公嫌棄地打量著肅王。
「你家方便,」肅王無所謂道,「餓了那小子自己會吃,餓不死。」
肅王把肅王妃與溫言清送回家後,陪她們簡單用了膳後,王妃就去陪平清了,他想了想便過來了。
芍藥給肅王上了一副碗筷,還多準備了兩個菜,行禮低聲說:「小廚房沒有什麼菜了,王爺、國公爺、季先生不要嫌棄。」
「他肯定都吃過了,芍藥你本不需要給他準備的,我和不眠沒那麼計較,吃啥都行,而且芍藥你手藝好,這幾個菜就很不錯。」蘇念念暫時沒事了,定國公也恢復了往常的不羈神態。
「芍藥你也先下去用膳吧,不用管我們,裡面那臭小子也不用管,我們在吶。」肅王揮揮手讓芍藥下去。
芍藥點點頭,向幾人行禮後退了下去。
「念念如何了?」除了現在還在裡面的溫言瑾,誰都沒有見到念念,肅王來得晚,王妃與溫言清一直悶悶不樂的,他只向木梨問了大致情況。
「華川,長宴,你們還記得小時候的念念嗎?」季不眠沒有回答他的話,反而輕聲問他們。
肅王與定國公夾菜的手停了下來,不約而同地點點頭。
他們當然記得,那個乖巧精緻的蘇念念,那時候的蘇念念,做什麼都格外努力又小心翼翼的,就怕他們會厭煩她。
好不容易那麼多年過去了,他們終於把蘇念念寵成如今自信肆意的模樣。
「念念小時候在冬日裡可難熬了,有時候我都怕她睡著了就醒不過來,但每次念念見到我都會和我說,季叔叔真厲害,念念沒那麼難受了,即便她說完就又昏睡了過去。」季不眠感嘆,可愛又貼心的念念。
是啊,那可是他們精心呵護長大的念念啊,頭兩年情況最糟的時候,每次念念生病了肅王與定國公輪流把小小一隻的蘇念念抱在懷裡,他們的體溫高,溫暖著蘇念念冰冷的身體,他們都不敢放開,怕蘇念念撐不下去。
後來在季不眠不斷的調理下,一碗碗的湯藥喝下去,蘇念念的情況才得到好轉。
後來,定國公把蘇念念帶在身邊教授武藝,慢慢的,蘇念念才被養成了不再害怕會熬不過去冬天的模樣。
「真的就回去了嗎?」肅王眼裡滿含心疼,定國公也看向季不眠。
「稍微好一點,放心,有我在,不會讓念念有事的。」季不眠轉頭看向燭火搖曳的屋內,嘆息道:「可憐的念念,又要過每日喝藥的日子了。」
定國公嘆了口氣,拿著茶杯向季不眠敬了一杯,「只要念念還好好活著,比什麼都好。」
「念念沒事,比什麼都好。」肅王也舉起茶杯向季不眠敬了一杯,「這些年多虧了你,以後還要多虧了你。」
季不眠向他們倆回了一杯,笑道:「念念也是我閨女。」
肅王與定國公同時皺眉,眼神變得嫌惡,異口同聲道:「滾蛋!」
「不管你們承不承認,念念都是我閨女,不然我也慫恿九辭爭取一下念念的芳心。」季不眠挑眉,反正念念還沒嫁。
「爹,你想兒子死就直說,也不用把我送到瑾哥手裡吧。」季九辭從外面回來就聽到自家親爹在坑自己,放下藥箱,「溫叔、崔叔。」
「月見,你快去吃飯吧。」季不眠揮手讓月見下去,沒好氣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坐吧。」
季九辭接過芍藥端上來的碗筷,在空位上坐了下來,餓死他了。
「那小子怎麼樣了?」定國公挑眉問。
「死不了。」季九辭吃著飯菜回答,「身體底子好,比念念如今的狀態好些,不過之後就不一定了,蘇夫人不需要我們給她兒子治,覺得我們會害他。」
初槿齋的飯菜那麼好吃的嗎?他居然都沒嘗過。
定國公冷哼,跟誰樂意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