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分則皆安,各生榮寵

  整個房間沉默了下來,靜得可怕,靜得仿佛能聽到每個人的呼吸聲。

  吳嬤嬤在門外小心翼翼地敲門,壓低聲音道:「將軍,夫人,大夫來了。」

  「進來吧,快給小少爺看看。」蘇夫人深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了下來,放緩語氣,讓開蘇懷遠身邊的位置,揮手讓幾位大夫進來。

  幾位大夫向蘇遠山幾人微微拱手行禮,放下藥箱,輪番給蘇懷元把了脈,都緊皺著眉頭,湊在一起討論了一番。

  良久,眾大夫都搖了搖頭,其中一位老大夫走上前嘆氣道:「小少爺寒氣入骨,所幸之前有一位高手施針為小少爺護住肺腑,否則小少爺恐怕撐不過數日。」

  「大夫!你說什麼!」蘇夫人震驚地看著幾位大夫,一雙手緊緊扣著大夫的手臂,似乎要將指甲都掐進老大夫的骨血里。

  不可能,不可能,那個季九辭怎麼可能真心醫治懷元?

  他和蘇念念那麼熟稔,肯定巴不得他死,他不落井下石就算好了,如何會真的醫治懷元?

  「母親!」蘇懷舟走過去拉住蘇夫人,將她的手從大夫的手臂上扯開,低聲詢問大夫:「請問大夫,那麼舍弟如今情況如何?」

  大夫搖搖頭嘆息:「以後小少爺的冬天恐怕不好過,不得受寒,否則極易像現在這樣,高燒不退,昏昏沉沉,渾身難受,四肢無力。若在感上風寒後,在未愈期間再受寒氣沁骨,那恐怕只有肅王府的季神醫能救了。」

  蘇懷舟看著面無血色的蘇懷元,想起今日昏死過去的蘇念念,若如這位大夫與季九辭所說的,念念以前的冬天都是這樣提心弔膽地過的嗎?

  今日懷元把受了風寒的念念推進池水裡,如果沒有季先生,是真的就能要了念念的命嗎?

  蘇懷舟看著蘇懷元不可置信地搖著頭,怎麼會這樣?念念怎麼會?

  這時,鶯月煎好藥送了進來,正要端過去床邊,卻被蘇夫人攔了下來,示意先讓大夫們看看那碗藥。

  幾位大夫接過藥碗放到鼻前聞了聞,眼中泛起精光,連忙問有沒有藥方。

  鶯月連忙從懷裡掏出藥方遞給他們,大夫們接過藥方傳遞著仔細看了看,都不住地點頭。

  先前站出來說話的老大夫拿著藥方,捋著鬍子讚嘆道:「妙啊,不知貴府是請了哪位大夫?不知可否引薦?」

  「小少爺日後若有此名醫調理,雖頭兩個冬日還是會難過些,身子也定能慢慢恢復。就算不能如初,冬日也與常人無異,只是稍微會比常人容易覺得冷些,更易感風寒些,但並無大礙,好好休息便好,可比如今這樣一不小心就能把命丟了好太多了。」

  「但老夫愚拙,學藝不精,說不定這位名醫還有法子能使小少爺恢復如初。」老大夫看著手裡的藥方不停地點頭。

  蘇夫人驚得身體輕晃,吳媽媽與蘇宛宛連忙扶住她。

  她在做什麼?她居然把能治好懷元的人給趕走了。

  蘇懷舟嘆氣,走過去扶起蘇懷元,交代鶯月給蘇懷元餵藥。

  蘇遠山聽到大夫說懷元若是有季公子調理可恢復如常,那念念是不是也可以治好?念念身邊還有季不眠。

  蘇遠山連忙追問:「依大夫之見,是不是有季公子的調理,所有這樣的情況都可以調理到如常人一般?」

  卻不料大夫搖搖頭,嘆息道:「令公子是後天造成的,體內並無寒氣堆積,但若是天生的,自母胎帶來的,就沒那麼幸運了,無法根治只能調理,最好的情況也就是看著無異,終究還是在冬日要過得更精細些,稍有不慎,命不久矣。」

  「十幾年前,老夫就曾遇到過這麼一位小姑娘,每次老夫去給她看診都怕她睡著了便醒不過來,不過後來他們搬家了,老夫便不知她如何了,不知是否熬過了一個個致命的冬日,還是,還是已經離世。」

  蘇遠山震驚得後退幾步,念念怎麼就不可以?

  這位老大夫說的就是念念吧,他記得,當年還是他去請的這位大夫。

  「父親!」蘇懷舟扶住蘇遠山,擔憂地看著他。

  「我沒事,懷舟送送幾位大夫吧。」蘇遠山嘆了一口氣,獨自走到門外。

  幾位大夫走了以後,蘇夫人走到蘇遠山身邊,輕聲說道:「將軍,我們去請季公子回來為懷元醫治吧,他還在初槿齋。」

  「方才不是夫人不要季公子治的嗎?現在又想請他了?」蘇遠山冷哼一聲,嘲笑道:「你以為他們是你想請就能請來的嗎?」

  「將軍,方才你已經眼睜睜看著蘇念念他們把懷元折磨成這個樣子,如今都不願意為了兒子去求季公子回來嗎?」蘇夫人冷眼看著蘇遠山嗆聲道。

  「他會這樣都是他自找的!折磨懷元的是肅王世子,你有本事沖他去,少攀扯念念,還有蘇懷元若不是我兒子,早在他推念念下水,我就一劍殺了他!」蘇遠山憤怒地瞪著蘇夫人。

  「將軍你剛才就已經不管懷元死活了不是嗎?自從回到京城,你什麼都想著蘇念念,但蘇念念可不在乎你。看看剛剛滿院子的皇親貴胄,你排的上號嗎?」聽聞蘇遠山想殺了蘇懷元,蘇夫人冷嘲熱諷地看著蘇遠山。

  蘇遠山冷眼瞧著蘇夫人,沒有說話,甩袖轉身離開了聽風院。

  母親說得對,現在的宋氏,早不是當年那個溫婉體貼的女子,變得極為偏執,而她的偏執就是念念。

  可念念也是她的女兒啊,她為什麼就揪著念念不放?

  蘇遠山回到了池塘邊,看著水面上泛起的月光,回想起當年老道士的話。

  獨株雙生,一明一暗,一盛一衰,歲十六前,分則皆安,各生榮寵,合則一死,家宅不寧。

  「父親。」蘇懷舟跟著他走了出來,在蘇遠山身後輕聲喚他。

  「懷舟,我是不是真的錯了?」蘇遠山沉聲詢問自己的兒子,之前懷舟也問自己是不是錯了,自己曾告訴他世事不能兩全。

  如今想想當真是可笑,不能兩全,他就一而再地委屈了念念,甚至差點害死了念念。

  「父親,這是懷元該承受的,怨不得別人。」蘇懷舟在他身後輕聲回答。

  蘇遠山搖搖頭,沉默了片刻,聲音深遠如歲月漫長,給蘇懷舟講述了當年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