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九辭慢悠悠地跟在月見後面，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也愈發冷了。
季九辭跟著月見走到後花園，已經隱約聽見人入水的撲通聲，以及壓抑的哭泣聲。
不遠處的池塘邊，幾個侍女小廝打著燈籠，幽幽的燭火光，搖曳在水面上，粼粼波光，瀲瀲生輝。
蘇宛宛與蘇夫人相互攙扶著掩唇低泣，幾名定國公府的護衛將她們攔住，蘇遠山與蘇懷舟站在不遠處，雖眼中不忍，卻不曾阻止。
玄十面無表情兢兢業業地把蘇懷元往水裡按，腦袋露在水上，不多會又提上來，又按下去，如此重複。
一開始蘇懷元掙扎不得，嘴裡還是會咒罵幾句，後來慢慢的沒了聲息，臉色蒼白，凍得只會直打哆嗦，大口喘氣。
「還有氣嗎？」季九辭一邊走過來，一邊平靜地問，和溫言瑾待久了，這些不過是小場面。
「活著。」玄十冷冷地看了手裡蘇懷元一眼，還喘著氣。
「行了，提上來吧。」季九辭捏捏疲憊的眉頭，看狀態也差不多了，他累了，不想等著，他晚膳都還沒用。
玄十聞言將人提上岸，季九辭把手放在他的脖子上探了探，擦了擦手，收了回來。
蘇宛宛與蘇夫人見蘇懷元被放在地上後，推開定國公府的護衛，連忙跑了過來，將厚實的大氅緊緊裹住蘇懷元。
蘇遠山與蘇懷舟也走了過來看蘇懷元的情況，季九辭見狀，悠悠開口：「先抱回屋裡換件衣服，我給他看看。」
蘇懷舟認出這是一起進去救念念的大夫，點點頭，彎腰抱起蘇懷元往聽風院去，蘇夫人與蘇宛宛連忙跟上。
「季公子，謝謝。」蘇遠山向季九辭深深鞠了一躬，季九辭側身躲過。
「蘇將軍，我這還沒救令公子。」季九辭挑眉疑惑，說實話，他根本不想救，讓這人就這樣半死不活的，然後過幾天直接死了就挺好。
「不，謝謝你們救了念念。」蘇遠山搖搖頭，聲音微啞帶著些許哽咽。
季九辭久久凝視著眼前的男子，鬢邊已生白髮，輕聲說：「將軍要謝去謝父親吧，走吧，令郎還等著。」
話落，季九辭背著藥箱就往前走去，突然又意識到什麼，回頭看，玄十已經回去復命，月見也正準備離開，無奈道：「月見，你陪我去，我不認路回來。」
月見蹙眉，拒絕道：「我要回去照顧小姐。」
「阿瑾在，輪不著你們照顧，陪我去吧。」季九辭實在是在認路上有點短板，不然上次回京也不會遇到不同方向的溫言瑾幾人。
月見看著他，想了想，不情不願地點頭。
「那走吧。」季九辭勾起嘴角，帶著月見跟著蘇將軍去聽風院。
到了聽風院，蘇懷元已經被換好衣服在床上躺著了，屋裡點燃了炭火，但刺骨的寒冷令他依然瑟縮在幾床被子下發抖，臉色卻被高熱燒得通紅，蘇夫人與蘇宛宛不停地更換他額頭上的帕子。
季九辭走過去放下藥箱，拉出蘇懷元的手腕把脈，隨後拿出銀針扎在幾個穴位上，一直顫抖的蘇懷元漸漸平靜了下來。
季九辭開了個方子給他們，交代道：「兩碗水熬成一碗，沸騰後文火熬兩刻鐘，給他喝三天。」
蘇宛宛將藥方遞給鶯月，鶯月點點頭，拿著藥方離開聽風院去撿藥煎藥。
「季公子，舍弟可無礙？」蘇懷舟蹙眉走上前問道。
季九辭抬眸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蘇懷元後看著蘇懷舟，嘴角勾起，反問道：「不知蘇少將軍覺得念念可有礙？」
「念念？」蘇懷舟眉頭緊鎖，稍有不解：「念念不是已經無事了嗎？」
季九辭冷笑，嘲諷道：「令弟也無事，只是以後冬日念念怎麼過，令弟便也如何過罷了。」說罷，季九辭收拾好藥箱，背起準備離去。
「你說什麼！你給我說清楚！」蘇夫人聞言伸手拉住季九辭，她以前聽蘇遠山說過蘇念念小時候一入冬便在生死之間掙扎，「你肯定是故意的！你故意不好好醫治懷元，好替蘇念念報復！」
「夫人！」蘇遠山皺眉呵斥，「放開季公子！」
季九辭輕輕一甩把蘇夫人的手甩開，嫌棄地拍了拍被她抓過的地方，冷哼道：「是季某醫術不精，蘇夫人另請高明。月見我們走！」
「季公子！季公子！」見季九辭帶著月見離開，蘇遠山慌忙喊著，蘇懷舟抬腳追了上去。
「吳媽媽，快去多找幾個大夫來。」蘇夫人心疼地坐在床邊看著躺在床上的蘇懷元，眼淚從眼角流出，蘇宛宛在旁邊抱著她。
「夫人，你可知季公子是神醫季不眠的兒子，今日把念念從閻羅那拉回來的就是季不眠。」蘇遠山深吸一口氣，努力平靜道。
「那又怎樣？為了給蘇念念報仇，就算是季不眠也不會好好治懷元的，他們肯定是故意把懷元弄成這樣的。蘇念念不是沒事了嗎？她不是治好了嗎？他們憑什麼折磨我懷元，憑什麼啊！」蘇夫人忍著哭腔，不敢大聲說話，怕吵到蘇懷元。
「娘，弟弟會沒事的。」蘇宛宛把頭挨在蘇夫人肩上，輕聲安撫著她。
「哈哈哈哈，沒事？念念沒事？夫人，你只是聽我簡單說過，甚至後來都不耐煩了。」
「你從來沒有陪過念念，你從來不知道念念冬日是怎麼過的。每到冬天，我都不敢讓念念出門，怕一個不小心念念又如那了無聲息的死人般躺在那裡。」
「母親之前告訴我，季先生一直給念念調理，到冬日已經不像小時候了，我也見了，這次她雖病了，精神頭還是好的，但為什麼懷元要把念念推下水？你們告訴我為什麼！」蘇遠山忍不住壓低聲音怒吼。
沒有追上季九辭的蘇懷舟回來聽到了蘇遠山的質問，遣退了周圍的下人，看著蘇宛宛，低聲問：「宛宛你和懷元在一起的，你說。」
「我……」蘇宛宛眼裡的淚如脫了線的珍珠不停地掉，哽咽道：「弟弟聽說念念不願意幫忙救文杰表哥，一氣之下就沖了出去，都怪宛宛沒拉住他，才害得念念掉水裡，害得弟弟如今這樣。」
「懷元說的沒錯，蘇念念就是無情無義，她如今這樣就是報應！」蘇夫人抱著蘇宛宛，眼含兇狠，「那個老道士說的沒錯，蘇念念就是個禍害，自從碰上她，我們家就沒平靜過！今天她就是死了也是活該！」
「宋雨晴！念念也是你女兒！」蘇遠山怒道。
「我沒這麼個女兒！」蘇夫人怒目而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