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小李同學第一次在劍道上福至心靈。

  他的劍忽然放緩了下來。

  無須開口說話。

  對面嬴冰就默契的同樣放緩攻勢。

  這個過程僅僅持續了幾秒鐘。

  下一秒，李墨再出劍時，乍看過去，劍的鋒芒似乎弱了許多。

  在如織的劍芒花影之中，赤霄劍宛若雨中殘燭，幾經搖曳，卻始終不曾熄滅。

  並且，反而越來越強。

  然而嬴冰的眼眸之中，卻閃過一抹欣慰。

  他悟了。

  野火燎原之勢，在於生生不息，在於此消彼長。

  鏘鏘鏘——

  冰藍兩色劍光，眨眼間互相碰撞了數十次。

  在外人的眼中。

  那便是李真傳起初被壓制，險象環生卻總能屹立不倒，漸漸由弱轉強，竟與嬴冰分庭抗禮了起來。

  「這二人劍術，怕不是打娘胎里開始練的吧？」

  「我已經有些看不懂了。」

  「李真傳用的，看著像燎原劍法，卻又不太像....」

  兩人比試，已經超出了大部分人對九脈會武的理解。

  這根本不是後起之秀該有的水準。

  漸漸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不轉睛的看向場中。

  下一秒。

  赤霄的劍勢陡然暴漲。

  宛若燎原烈火，撕開沉重的雨幕。

  場中頓時傳來驚呼聲。

  李真傳要贏了？

  這麼快就要分出勝負了麼？

  李墨卻知曉是怎麼回事，這是冰坨子有意讓他熟悉劍勢，才刻意沒有變招。

  這一劍，一萬個人裡面，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人會束手無策，那個唯一的例外便是嬴冰。

  果然。

  叮——

  劍刃破風，眼看就要刺中嬴冰，天霜劍卻已經晃到了眼前。

  兩把劍的劍尖，竟無比精準撞在了一起。

  赤霄裹挾燎原之意襲來，將天霜壓的彎曲到了極致。

  但嬴冰的劍勢宛若風中殘燭，卻並未消失。

  李墨心中凜然。

  這一幕，給他似曾相識之感。

  太熟悉了。

  電光火石間，他看到了嬴冰微微抿起的唇角，迅速反應過來。

  野火燎原劍勢！

  李墨心中湧起危機感，再度加力，劍鋒調轉，不留任何喘息，無須任何回氣，便再次落下。

  這就是氣血境有三十六條主脈的好處了。

  他的後繼之力源源不斷，無須擔心勁力用老。

  鐺——

  天霜在皓腕中翻轉，尋花劍法的風雨如晦之勢再起，其中又夾雜著生生不息的燎原之意。

  一劍，兩勢！

  野火燎原重積攢，蓄勢，風雨如晦之勢重綿延不絕，以勢壓人。

  二者竟被嬴冰完美疊加，彼此交融竟毫無違和，甚至互相彌補了不足！

  李墨心頭感嘆。

  冰坨子還是冰坨子呀。

  光用劍法，便想和她五五開，果然不太現實。

  當然，小李同學一開始便也沒做用劍取勝的打算。

  他主動用風影步脫戰，身形陡然暴退十幾丈。

  「厲害。」

  李墨由衷道。

  「這不算什麼。」

  嬴冰並未追擊，負劍站在原地，不見絲毫自得。

  上一世，她也不曾在內息境便掌握兩勢同出，是到了觀神境才能熟練使用的。

  能在此時讓她用出來，他已經足夠令人讚嘆了。

  更讓她驚奇的，是李墨氣息之綿長，勁道之渾厚，連她也不曾在任何一個氣血境身上見到過。

  這....也是獲得的那處傳承中所得？

  台下此時安靜無比。

  便連台上，也是一陣沉默。

  方才兩人略微出手，已經超出了他們對於『天才』二字理解的極限了。

  「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落霞峰的蘇長老，此時方才長長出了口氣。

  曾幾何時，她也被稱之為劍道天才。

  然而觀神之時，才隱約觸摸到劍勢的存在，內景之時，觀心中之景，方才掌握一種。

  這倆小傢伙一個比一個離譜....

  「有沒有一種可能。」

  「嬴冰應當還未用全力？」

  錢不凡囁嚅道。

  眾人頓時恍惚之中更加凌亂。

  還真是，嬴冰會的，遠遠不是劍術。

  清淵底下的傳承，自身的體質，如今都尚未動用分好，方才連內息都沒用過。

  「且看下去吧。」

  寒鶴長老眸光深邃的看著李墨。

  嬴冰沒用全力，那小子就用了麼？

  正在眾長老小聲交談的時候。

  「我要認真了。」李墨道。

  「我高你一境。」

  嬴冰看著嚴肅起來的少年，忽的朱唇輕啟：

  「碰到我的衣角，便算你贏。」

  冰坨子很少展現她霸道的一面。

  說明，她也認真起來了。

  「好。」

  這句話，點燃了李墨心中的小火苗。

  俗稱有點上頭。

  下一刻。

  場上兩人動了。

  嗡——

  濃烈的兵殺鋒銳之氣震動，光是氣息，便在青石地面劃出道道痕跡。

  李墨整個人仿若變成了一尊寶兵，視之刺目。

  極兵戮體，首次被他全力運轉用以對敵。

  從天命之眼中，他早就知道，冰坨子最強的依仗，絕不是什麼劍道。

  而是她本身！

  所以小李同學決定，來硬的。

  轟——

  赤霄劍被鋒銳殺氣裹挾，錚錚嗡鳴，這把玄兵已成了風暴的中心。

  帶著無邊銳意和沛然的勁道，幾乎要將嬴冰吞噬。

  一力破萬法。

  這不是李墨從劍上領悟出來的東西。

  與此同時。

  隨著天霜劍發，雲霞頓生，似不存在，又似無處不在，生滅之中，卻暗藏著晦明之鋒銳。

  不見劍光，卻仿佛有萬劍加身之感。

  明明只是與嬴冰一人交手，然而李墨卻莫名覺得落入了重重包圍。

  李墨無論如何出招，兵殺鋒銳之意無論如何凌厲，卻都無法激起霞色的太多漣漪。

  場中眾人已經完全失神。

  如果說剛開始，是兩人的劍法都超乎他們的認知，現在他們便連誰占了上風，都有些看不出來了。

  只能見到霞光生滅，鋒銳鼓盪湧入茫茫。

  兩人的氣機，乃至讓空中都升起了薄霧。

  叮——

  李墨終於在虛虛實實的霞色中，捕捉到了嬴冰的身影，不假思索便全力一擊。

  然而等待他的並非雲開雨霽，而是少女緩緩淡化而去的身影。

  打空了。

  「難怪說讓我碰到衣角就算贏.....」

  李墨真的汗流浹背了。

  同時也深深知曉，他不能再繼續耗下去。

  那些藏於霞光的重重虛招之中，裹挾了嬴冰的內息，無比陰寒，他此時幾乎連思維都有些滯澀。

  很快，他便連動彈都成困難。

  這便是紅色天命，這便是......武道世界應運而生之人。

  冰坨子，簡直強的令人心生絕望。

  高台上的眾長老，也微不可察的嘆氣。

  換了他們上去，哪怕保持著內息玄丹境的境界，面對嬴冰，也不會有無一絲一毫的勝算。

  恐怕都沒李墨支撐的久。

  他們在其中看到的東西更多。

  嬴冰在用霞光和內息，模擬劍氣。

  若拿蕭勤的內息外放與之相比，簡直是幼童般可笑。

  而且。

  還不只是簡單的模擬，時而靈動縹緲，時而雄渾剛猛，時而古樸不工......千變萬化，卻又彼此共鳴。

  一個字，絕。

  兩個字，恐怖。

  「呼......」

  「霞光可藏劍，那兵殺鋒銳之氣，是否也可.....」

  忽的，李墨似有所悟。

  而另一隻藏在衣袍下的左手，星子杵悄然落入掌中。

  周遭的一切，忽然慢了下來。

  「嗯？」

  嬴冰瞬息中察覺到，連她的身形，也變得遲緩了。

  對面，李墨卻又不知何時近了。

  少年沒用劍，右手的赤霄垂著。

  他揚起了左手的衣袍，準確的來說，是衣袍中的錘子，緩緩落下。

  速度不快。

  然而卻給人以一種，無論逃到天涯海角，如何閃轉騰挪，都避無可避的感覺。

  定乾坤！

  嬴冰若有所思。

  滿空的劍氣收縮，一絲太陰之力被當成了線，將劍氣擰成一團。

  轟——

  周遭的時間仿佛停滯。

  下一瞬，無數氣息噴涌而出，不可抑制朝四面八方攢射。

  場面頓時有些混亂。

  上官聞蒼拍案而起，瞬間出現在了擂台之上，單手下壓。

  他掌中仿佛有一個吞噬萬物的圓，能吸納萬物，讓一切歸墟，讓風暴消弭無形。

  他目光灼灼的朝著擂台中心看去。

  眾人也是同樣。

  誰贏了？

  然而。

  眾目睽睽，大家忽然又陷入了沉默。

  方才發生了什麼呢？

  小李同學一擊砸散了凝聚的劍氣。

  他用出了氣血境不可能催動的絕學，便是以他三十六脈的氣血之力，也幾乎是脫力了。

  然而那一縷太陰之力並未消散，讓他如墜冰窖。

  真特麼冷啊。

  他來不及有任何動作，茫然間一把摟住嬴冰的腰肢，撲倒在了她懷裡，帶著她一同摔倒在地。

  嗯.....

  小李同學被遮蔽了雙眼。

  本就凝滯的腦袋瓜，如今就剩了一個念頭：

  「哪怕是冰坨子，懷裡也是一樣軟玉溫香.....」

  嬴冰好似怔住了。

  竟沒有第一時間將其推開。

  眾人：「！？」

  眾長老：「！！？」

  大小宗門的觀禮人士：「！！！？」

  路過的狗：「？？？」

  他們一顆懸著的心。

  終於死了。

  本就凌亂的場面，更凌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