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漸暗了下來,秋風狂卷,窗口的大樹打著冷顫。
宋雨薇明亮的杏眸一點點地暗下來,她強忍著心裡的悲痛,裝作若無其事地問,「為什麼?你剛剛不是還說不會放過害你孩子的人嗎?」
她抬起眼來,乾淨的眼睛直視著他,像一支箭穿透他的心。
可他也不躲,仿佛根本感受不到痛一般,整個人又變得冷靜到漠然,理智地分析道,「僅僅憑一個香水味,很難認定是安馨悅做的。還有吳董的夫人也能證明安馨悅說的是實話,而我們沒有任何證據。」
「吳董的夫人可以證明她說的是實話,所以你也認為我在說謊?」
宋雨薇墨黑的髮絲垂在臉頰兩側,目光澄澈。
「我相信你。薇薇。」司霽清抬手撫摸她的頭,眸光冷冽,「但只有我相信你,是不夠的。」
宋雨薇打量著他波瀾不驚的眸,指尖縮了縮,像是碰到了一塊冰,她偏過頭去,抗拒地躲開他的手。
司霽清指尖微頓,將手放下,攥成拳頭。
「如果報警,當天晚上參加宴會的所有人都會被查問一遍。我父親是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
宋雨薇的瞳孔瞬間冷了下去,寒涼侵入骨髓。
司霽清的大掌扶住她的雙肩,低聲哄道,「薇薇,你聽話,等過段時間,我再……」
「我有什麼資格不聽話。」宋雨薇幽幽地打斷他的話,嘴角勾著一抹諷刺的笑,「既然你決定了,那就聽你的。」
司霽清神情一怔,宋雨薇比他想像的還要鎮定,沒有哭鬧,沒有埋怨。
他心裡有些愧疚,黑睫微垂。
「但是我有一個要求。」
既然無力改變,宋雨薇適時地提出條件。
司霽清一點也不意外。
他是商人,合理的交易在他的預計範圍內。
她受了那麼大的驚嚇,即使她不提,司霽清也會儘量在物質上補償她。
他眉目沉靜,俊秀的臉龐染上絲絲柔情,「你想要什麼?」
宋雨薇長睫輕閃,嗓音冷淡道,「我不想在清微苑見到安馨悅。以後,清微苑的管家,讓林雪琪來做。」
「好。」司霽清一口答應,這個要求太簡單了,他原本就沒打算讓安馨悅再回清微苑。
宋雨薇見事情已經談完,又拿起筷子,默默地吃飯。
她從不虧待自己的身體。
司霽清看著她吃完飯,等她睡下後,才從病房離開。
門剛關上,周時昱就走了過來,看了一眼剛關上的門,壓著聲音道,「傷人家心了吧?」
司霽清的手緊緊握住門把手,淡漠的眼裡划過一絲不忍,又很快消散。
「我以後會補償她的。」
他鬆了手,臉上依舊從容不迫,吩咐道,「叫司機過來,我們回趟老宅。」
病房裡,暗沉沉的沒有一點光亮。
宋雨薇聽見外面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她才蒙上被子,渾身顫抖,連床板都跟著晃了晃。
淚水決堤,滿腔的委屈傾泄出來。
又好像不僅僅是委屈。
還有失望。
他總是在她最相信他的時候,在她想要把一顆心捧給他看的時候,往她的心口狠狠紮上一刀。
-
司宅。
緊靠池塘的書房裡,司珩正在寫字。
他手執毛筆,大手一揮,白色的宣紙上赫然浮現黑色的字。
筆鋒銳利,大氣磅礴。
司霽清上前一看,「人貴自知」四個字躍然於眼前。
他眼底一暗。
司珩的毛筆低垂,他欣賞著自己的字,語氣悠然地問道,「怎麼,你決定息事寧人了?」
司霽清穿著板正的西服,臉上沒有什麼情緒,只是淡淡道,「如您所說,沒有證據的事,何必鬧得沸沸揚揚?」
「讓大家看我們家笑話呢?」
司珩放下筆,坐了下來,手邊是一杯清茶,他端起杯子,輕抿一口,才悠哉道,「她不跟你鬧?」
司霽清繞著桌子,在桌前坐下,抬手在膝蓋上輕敲,低聲道,「她聽我的。」
「早這樣才對嘛。」司珩輕蔑地笑了笑,「女人是不能慣著的。阿清,你還年輕,容易被漂亮女人迷惑,我也能理解。」
他抬起眼來,眸光如利刃,「讓她安分一些,等她生了孩子,就讓她滾。」
司霽清眸光冷清,直入主題,「父親,那個項目,我保證會讓公司的股票升值。」
司珩放下手裡的茶杯,眼神裡帶著欣慰,「你的業務能力,一直都很好。放心吧,董事們年紀大了,做事偏向保守,只是有些擔憂而已,我明天去和他們聊一聊。」
「勞煩父親了。」司霽清道。
靜了幾秒,司珩臉色淡定,又道,「你弟弟跑了半個月工地了,還算勤懇。我記得業務二部還挺缺人的,不如讓他回去跑跑業務?
他是你的親弟弟,總要熟悉一下公司業務,將來你也多個幫手,我也少操點心。」
司霽清黑睫忽閃,不動聲色地彎了彎唇,「好,我讓阿煜去安排。」
夜色里,司珩站在長廊上,看著司霽清和周時昱離開的背影。
趙念如拿著一件羊毛外套,披在他的肩膀上,柔聲道,「天氣那麼涼,你站在這裡做什麼?怎麼,還捨不得他走啊,看得依依不捨的。」
司珩眼裡透著驕傲,沉聲道,「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他是個天生的商人,為了利益,什麼都可以犧牲。」
「早上還信誓旦旦地要為自己的孩子討個公道。到了晚上,卻為了項目,什麼都可以吞了。」
趙念如眸光一凝,朝著司霽清離開的方向看去,那人背影挺拔,步伐不疾不徐,光是一個背影,就能看出心思之深沉,處事之從容。
她也沒想到,司霽清居然屈服得那麼快。
在她的設想中,司霽清應該會為了這件事,和司珩大吵一場。
就像他十六歲那年,咬著牙關,受了十棍家法一樣,絕不退讓。
可他卻為了一個項目,輕易地低頭了。
到底是他變了,還是宋雨薇不值得?
剛踏出司宅的大門,周時昱跟在司霽清的側後方,語氣不屑道,「兜兜轉轉,還是讓這小子回來了。」
司霽清腳步一頓,往後看了一眼,冷笑道,「回來又如何?草包始終是草包。連權衡利弊都不會。」
周時昱雙手抱胸,語調悠悠,帶著些揶揄,往司霽清的心上戳,「那是,人家哪有你心狠啊!」
司霽清神情凜冽,轉眸剜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