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
墨鋒前腳剛出去,甜軟的嗓音便從後窗處響起。
趙淵寫字的指尖微頓,連眼皮也不曾掀,便行雲流水地繼續書寫。
沈青棠手裡費勁地提著方才金影送來的食盒,有些納罕,這人的性子怎的又變冷了?
先前兒還會應她一聲,這會子竟連眼風也不給她一個。
不生氣不生氣,她是小通房,乖巧懂事的小通房!
沈青棠深吸一口氣,面上掛起兩隻梨渦。
「爺可也沒用午膳?玉奴同爺一塊兒用吧?」
她抿著唇兒,頰上兩朵紅暈,兩隻手指侷促地打著絞。
到她膝蓋高的食盒便靜靜躺在她腳邊,旁邊是她柔軟白皙的玉足,足上的趾甲粉嫩瑩潤,可愛地微微蜷著。
趙淵只隨口答道:「不必了,我不餓。」
說完便又是那副八風不動的清冷模樣。
沈青棠心下愈發狐疑,正要踩進書房中,上去拉著他的袖子歪纏一番,卻猝然聽得他的吩咐:
「退下。」
剛剛抬起的玉足頓了頓,委委屈屈地縮回了素白的裙裾之下。
跟在後頭的金影有些納悶兒,主子今兒是怎麼了?
分明無比貼心地給沈娘子叫了餐食,卻又擺出這樣的冷臉待人家。
「爺……」她喚了一聲,卻見他眉峰微蹙,便知如今不是耍賴的好時候。
這人今兒倒像是同什麼東西較勁一般,渾身皆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趙淵半天聽不到她的響動,拿眼角的餘光瞧一瞧。
好傢夥,正蹲在食盒跟前挑裡頭的吃食呢。
只見那兩隻小手搬開了食盒的蓋子,挑挑揀揀選出一碟子棗花酥和一碟子松子魚,又將蓋子合上。
「多謝爺賜膳,不過玉奴一人用不了這麼多……」她乖巧地笑著,端著自個兒挑好的膳食,故作體貼的模樣。
「料想爺還未曾用午膳,餘下的便隨意給爺墊墊肚子罷~」
「醉仙樓的手藝到底還是比咱們這大廚房的好多啦~」
金影默默扶額,闔府上下也只有沈娘子敢做這種事,竟把挑剩下的菜留給主子吃……
不過她說的倒也不錯,醉仙樓的手藝是極好的。
趙淵瞧著那素白的身影似一隻蝶兒蹁躚離去,不由得暗暗琢磨起自己的判斷是否有誤。
這樣沒心沒肺的小娘子,能是四皇子一黨派來的探子?
「爺您看……」金影等了兩息,見趙淵並沒有要動那食盒的意思,不由得出聲詢問道。
「賞你了,」趙淵面無表情道,「驗過毒再吃。」
金影正要去拿食盒的手縮了縮,難不成這沈娘子,還真是個背景不簡單的人物?
美食和命面前,當然是保命要緊。
不行,還是驗驗毒吃了吧,不然多浪費啊……
金影打定主意,思量著得尋那個八竿子打不出一個屁的墨鋒,問一問最近主子是不是讓他查沈娘子了。
不然前兒還同人家你儂我儂的,今兒怎就怕被人家下毒了?
崔媛辦的花宴出了岔子,果不其然被人拿來大做文章。
先是趙澈同白婉意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私相授受的醜事,被人重新扒了出來議論。
而後便是趙淵後院妻妾不和,被人指點治家不嚴,連帶著他侍奉的太子爺也被聖上叫進宮裡告誡了一通。
「那二房的郎君誆騙未婚配的小娘子,聽說如今還未給人下定呢!」
「那白家的小娘子可真是冤枉了,一片真心終究是錯付了這樣的紈絝公子……」
「那大郎君瞧著那副皮囊是個清正的,手握多少人的生殺大權,沒想到連後宅里的兩個女子都管束不住……」
「哈哈哈可不是麼,美人鄉,英雄冢嘛!」
……
老夫人下了命令,外頭的流言被如意姑姑一字不差地稟了來,崔媛便一日不落地在白鷺堂聽著訓。
崔清雪更是恨不得活撕了崔媛,她好不容易花了大價錢,把趙澈和白婉意的那段風流債壓下去,為的便是拖一拖那白婉意過門的時間,保住她兒子的名聲。
這下可好,蔡渺那小娘子雖然出身低微,卻有個當侍御史的好爹,當下便將趙霽雲父子三人皆參了一本。
「你知道那些朝官們如今都是怎麼議論你公爹的麼?」
「家不齊,何以治天下!」
「朝中不知多少人眼紅你公爹和聖上的情分,恨不得尋個錯處,一把將武安侯的爵位薅下去!」
崔清雪連坐也坐不住,端著茶盞在白鷺堂里、崔媛跟前走來走去,恨不得用長長的指甲將崔媛的腦袋戳個洞,看看裡頭裝的是什麼草。
「你倒好,不過是納個妾這樣的小事,竟把御史都給得罪了!」
「得罪誰也不能得罪御史啊!」
「這道理你是今兒才聽說的不成?」
……
崔媛顫巍巍地站在太師椅旁,原本因暴食而豐腴了兩分的臉旁,如今又消瘦了下去,眼底還掛著兩團烏青。
聽著崔清雪將黑鍋全扣在自己頭上,她自然要辯解的:
「我家爺的這事的確是妾思慮不周……」
「世子爺同那白家二娘的事,可不是妾惹來的……」
「到底還是他們自個兒不自愛……」
「昨兒還聽說他們在那月老祠下公然……公然行那事呢……」
「乾柴烈火的也不知道避著些人……」
崔清雪怒不可遏:「你還敢頂嘴!侯府的人出了外頭,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世子爺的名聲壞了,你們大郎君的名聲能好麼?」
「行了,都坐下吧。」老夫人在裡間聽二人吵鬧了半晌,方頭疼地出來叫了停。
朱槿細心地放好迎枕,示意如意也歇歇喝口水。
「咱們侯爺也不是頭回被人彈劾,聖上何曾真正怪罪過?」
「侯夫人和大少夫人還是莫自亂了陣腳為好,需得齊心協力想個應對的法子,也不枉擔這侯府女眷的身份不是?」
朱槿溫柔得體地勸著,又命兩個小丫鬟攙了二人坐下喝茶。
老夫人見二人終於消停了下來,方道:「本是件小事,好生安撫一番那侍御史家的小娘子也便是了。」
「只是如今事態發展成這般,只怕是有人想要從中漁利。」
崔清雪一嗤:「妾同老祖宗的想法一樣,得了好處的,可不就是那白家的小賤蹄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