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得稚氣,皺著小眉頭似在冥思苦想,倒一派無辜嬌憨的模樣。
話音剛落,崔媛心裡便是一咯噔,抬眼一瞧老夫人的面色,果然不好。
她當時已收了趙家的聘禮,卻還對什麼表兄的扇子愛不釋手,這像什麼話?
可如今扇子撕了,聘禮單子也早就不知道扔哪裡去了,又如何去證明那扇子便是聘禮中的東西呢?
「渾說什麼呢,妾都不記得還有什麼扇子,想來是母親記錯了。」崔媛訕訕道,端著茶水抿了一口。
沈青棠莞爾:「玉奴記起來了。」
崔媛:……
「當時崔姐姐可是要同那表兄定親的,不過是來上京探望侯夫人一回,回去江南便再不提那婚事了。」沈青棠慢悠悠地端起茶盞喝了一口。
趙淵眸色微深,他倒是記得有這回事,還是祖母身邊的嬤嬤查到了告訴他的。
崔媛本來同那表兄處得不錯,後來許是見識過上京城的繁華,又或是覺得趙淵生得更加芝蘭玉樹,便瞧不上那秀才表兄了。
「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老夫人端起茶盞,亦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座下的崔媛臊得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年輕女孩兒誰不把男子的戀慕當成炫耀的資本?哪怕不懂情為何物,也曉得要勾著那表兄給自己獻殷勤,好叫旁的女孩兒羨慕。
眼下年少無知的一樁糗事,竟被自己的老娘給抖落了出來。
「妾倒是不記得了,想來是年歲小不知事罷?」崔媛狠狠捅了崔二夫人一把。
崔清雪剝了個橘子,意有所指道:「十三歲,倒也不小了……」
崔二夫人素來是個心寬的,她只記得沈青棠撕了一把崔媛喜歡的扇子,哪裡還記得那扇子是什麼來路?
不過胡謅是聘禮中的東西,好叫老夫人和趙淵對沈青棠印象不佳罷了。
眼下崔媛一副忍氣吞聲的模樣,她更是不滿了起來:「你哪裡不記得了?昨兒還……」
崔媛怒了,狠狠擰了一下她的胳膊:「阿娘!」
崔二夫人這才收了聲,心不甘情不願地住了嘴,瞧見對面的崔清雪掩唇直笑,只當她是在笑自己粗鄙,心下愈是恨毒了叫她丟臉的沈青棠。
「還愣著幹什麼?主母手邊的茶杯空了,還不續上?」她瞪著雙目,指揮起沈青棠來。
哪家的通房伺候主母不是正理兒?
便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能說她錯!
崔二夫人底氣十足地坐在椅子上,趾高氣昂的模樣。
趙老夫人心下不喜,這婦人在堂上的言行舉止如此粗俗,一點兒也比不上鐘鳴鼎食之家養大的貴女。
便是沈青棠那個小丫頭,儀容行止也比這位好得多。
不待沈青棠動作,趙淵便抬手喚了金影進來:「給崔二夫人和大少夫人添茶。」
金影對上沈青棠委屈巴巴的眉眼,懂了,主子是要給沈娘子撐腰。
當下便板著臉將佩刀抽了出來,單手提刀,用刀尖兒挑過茶壺,懸在崔二夫人母女的眼睛旁邊,將兩個杯子的茶水注滿。
見過血的刀子,在空氣里劃拉一下都帶著血腥味兒,更何況那刀鋒離自己的脖子那麼近——崔二夫人幾乎嚇尿了。
崔媛臉色發白,可眼前這人是趙淵的貼身侍衛,她不能也不敢責罰。
「雕蟲小技,請諸位主子看個新鮮。」金影笑嘻嘻的躬身行禮。
好似方才那抽刀威嚇人的不是他一樣,他只是耍了個小把戲逗主子們開心。
沈青棠抿唇直笑,看了一眼趙淵,臉頰羞紅:「玉奴替主子們賞了。」
說罷摘了腰間的荷包丟給他。
金影一捏,呵,個頭真不小,喜滋滋地退了下去。
崔清雪不動聲色地來回看了趙淵和沈青棠幾眼,倒是護得夠緊的,連杯茶都捨不得沈青棠倒。
無妨,大房有了軟肋,這對他們二房來說,是好事。
趙老夫人瞪了趙淵一眼,怎好這般下長輩的臉面?
趙淵面無表情,把玩著腰間的白玉芙蓉佩。
沈青棠估摸著要到午膳時間了,便裊裊婷婷地起身告辭:「昨兒染了風寒,玉奴不便久待,省得過了病氣給諸位主子們。」
趙老夫人倒是不知她病了,聞言便叫如意送了醫女去香雪閣:「且好好養著,不忙著伺候人。」
這話便是叫她先不要往趙淵房裡鑽,省得帶累爺們兒生病。
「是,多謝老祖宗。」沈青棠恭順應下,便出了白鷺堂的門。
若不是崔媛拉著,崔二夫人可是摩拳擦掌要叫沈青棠留下來伺候午膳的。
崔二爺那麼多妾室,可是日日要來她房裡立規矩,給她端茶倒水、淨手布膳的。
哼,唯獨這次出現的那個妓子姎姎,叫崔二爺護得跟心頭寶似的,一回請安都沒來過。
等她回江南了,看她怎麼收拾那小賤蹄子!
「大郎君屋子裡頭,就一個丫頭伺候著?」崔二夫人用著侯府里的午膳,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崔媛對上老夫人的目光,硬著頭皮道:「爺不慣用奴婢,都是幾個小廝伺候著……」
崔二夫人當即道:「這怎麼行呢?小廝哪有奴婢貼心?我也是心疼玉奴丫頭伺候得辛苦,叫兩個人給她搭把手。」
「春花、秋月,快來。」
說罷召了自己的兩個貼身婢女來,年歲與趙淵相當。
「長者賜,不可辭……」她難得憋出一句文縐縐的話來,作勢便要將兩個婢女往趙淵身上推。
話還沒說完,一柄利刃便橫在了兩個婢女和趙淵之間。
金影板著臉道:「主子乃朝廷三品大員,擅近其身者,死。」
一炷香之內,接連瞧見這亮閃閃的刀鋒,崔二夫人哪裡還不明白?
趙淵他,分明就不將她這個岳母放在眼裡!
說罷便要掀桌子撒潑,預備怒罵趙淵不仁不孝!
還沒站起來便被崔媛摁住了。
「阿娘醉了,妾帶她回去歇歇。」崔媛真是一腦門子汗,這可不是他們江南崔家,惹惱了趙淵,那可真是只有一個死字了!
倒是崔清雪不輕不重地斥了一句趙淵:「淵兒,不得無禮,對親家母動刀子怎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