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雪閣和觀雲居便只隔了兩個院門和一個月洞門。
素日裡總是沈青棠分花拂柳而來,手裡三五不時地端著蓉娘和沉玉在小廚房給她做的點心。
趙淵倒是極少往香雪閣而去,除了一次她見了蛇受驚昏倒,還有一次她意外墜樓,他才勉為其難地穿過月洞門。
許是今日閒散,連帶著瞧路邊隨意栽種的三兩棵棗樹,都覺得怡然可愛。
她屋裡的婢女總是消息靈通,想來他走了這半程,她便得了消息罷?
知道他來瞧她,她會不會十分開懷?
趙淵的腳步時而快時而慢,遠遠望去,竟有幾分慌亂踟躕的模樣。
罷了,胡思亂想什麼,她很有可能是旁人派來的細作呢……
他抿了抿薄唇,將心裡的那點子異樣歡喜壓了下去。
可一路行至她的寢房前,仍不見裡頭有響動。
連她身邊那個十分活潑的喚作杏兒的婢子也不見。
倒是在廚房忙活的那兩個新得的婢女,沉玉和沉夢迎了出來:「給大郎君請安。」
他漫不經心地頷了頷首,叫了免禮。
這時,一貫伺候她的老嬤嬤也從耳房裡走了出來,見了他,一貫沉穩的眸中閃過一絲慌亂,不過很快又鎮定了下來。
「不知大郎君造訪,沈娘子身子不爽利,正在裡頭小憩……」蓉娘福了福身,扯了個謊。
心裡卻是暗暗無奈,沈青棠一貫懶怠動彈,今兒好容易偷偷溜出去玩兒一次,竟就撞上了大郎君過來……
趙淵一聽果然是病了,語氣溫和了兩分:「可尋過醫女了?」
蓉娘頷首:「多謝大郎君垂問,左不過是女兒家的那些子毛病……過了這陣子便好了……」
趙淵未愣,女兒家的毛病?
噢,是那個……
他耳尖微紅,似撞到了不該撞破的事。
「如此,我改日再來。」他得體地轉身,暗暗打了個手勢,便回了觀雲居。
不多時,一個暗衛便從窗口翻了進來。
自從沈青棠上次意外墜樓後,他便悄悄遣了個暗衛在閣樓上守著,以防她再次被人暗害。
他本是想著隨意詢問些她的起居,沒想到暗衛張口便是一句:「人不在香雪閣。」
趙淵原本還溫和的眉目頃刻間冰封了起來。
「去哪了?」他一字一頓地問道。
暗衛搖頭,又道:「想來是去白府瞧熱鬧去了。」
趙淵險些氣笑了。
好啊,他擔憂著她身子不爽利,想著去瞧瞧她。
沒成想人家身子骨利索著呢,還瞞著他偷偷翻牆出去玩。
倒像是他將人囚著,不許她出門一般,逮著空子便要往外跑。
再一回想,自己在往香雪閣去的時候,那一路的心情起伏,仿佛都是個笑話。
趙淵自入朝為官以來,還從未如此氣悶過,而這氣悶全拜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所賜。
他倒要看看,那白府的熱鬧有多好瞧!
……
「娘子可要些瓜子兒?奴婢去隔壁的市集買些來。」杏兒瞧著裡頭二人一動不動地抱著,只覺甚是無趣,便提議道。
沈青棠慵懶地打著哈欠:「去罷,替我帶兩份兒酥油泡螺回來。」
杏兒笑嘻嘻道:「那酥油泡螺可不好帶,奴婢給您帶一份兒吧,再帶兩包糖炒栗子?」
「沉香你留在這兒護著娘子。」
得了沈青棠應允,她便一縱身不見了。
趙淵打馬來到竹林時,便見樹杈上一個身穿黃色胡服的小娘子,正半掀著錐帽,晃著雙腿瞧熱鬧。
素日裡她慣是穿襦裙和羅裙的,倒是鮮少見她穿胡服,瞧著別有一番靈動嬌俏。
蹀躞帶往腰間一勒,愈發顯得軟腰不盈一握,胸前兩團綿軟鼓脹脹的,加之脖頸細膩修長,遠遠瞧上一眼,便叫人心猿意馬。
趙淵胸中的怒火燃得更甚,得虧今兒是他瞧見了,若是被旁的男子瞧見了,她可如何自處?
難不成真要一根白綾吊死,以全清白不成?
白婉意院中的僕從皆散了,趙澈便連哄帶勸將人推入房中,反手將門一鎖。
「真是的,青天白日的,便……」沈青棠瞧著紅了臉,一擰身卻見一身玄衣的趙淵不知何時立在她身後的樹杈上。
「爺……您怎的……來了……」她好險沒叫出聲,捂了捂嘴巴子,心虛地問道。
趙淵淡漠地瞥她一眼:「私自離府,僕從皆仗二十。」
沈青棠一聽便急了:「此事是我一人的主意,她們不過是聽從主子的命令行事罷了,何錯之有?」
趙淵面無表情道:「主子錯了規矩,奴婢卻不知勸諫。」
「她們勸了……只是沒勸住……」沈青棠見他不為所動,似是真的要發落蓉娘和杏兒她們。
她急得顫巍巍地扶著樹幹站起來,心裡直道失策,本想著略放放風便回去,哪裡想到此人如此敏銳,竟發覺了……
「爺……」她急得紅了眼,可憐兮兮地望著他,「您大人有大量,別同玉奴計較好不好……」
趙淵四下打量一眼,不見杏兒,便道:「將主子一人留在此處,罪加一等。」
沈青棠見他不似玩笑,下意識地便要去牽他的衣袖,不成想一腳踩空,如枝頭的一隻果子,直直地墜了下去。
趙淵心裡狠狠一跳,即刻便俯衝下去接她。
可事發突然,他在半空中將人攏進懷中,卻無法輕巧落地,只得反轉身位,用高大的軀體將人護著。
「唔……」
隨著一聲悶哼,沈青棠壓著趙淵墜在了地上。
虧得地上竹葉厚重,才沒有傷了五臟。
「爺?爺您沒事吧?」沈青棠吃了一嚇,見趙淵吃痛,連忙從他身上爬起來。
她的頰邊還綴著兩道細細淺淺的淚痕,鬢髮微亂,錐帽也不知落到哪裡去了。
一貫巧笑溫軟的杏眸中滿是無措,手忙腳亂地將他扶起,覷著他的臉色不敢再出聲。
「回府。」趙淵揉了揉後腰,想來只是輕微扭著了,面色不善地站了起來。
沈青棠見他無大事,可到底因著救自己才遇了險,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怕他生氣,又怕奴婢們受罰,她急得出了一腦門兒的汗,指尖因為緊張而微微冰涼。
「您可覺著疼?玉奴給您揉揉……」她拉著他的衣袖,似小尾巴似的墜在他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