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將至,趁著天氣回暖,傅泠張羅著帶薛府眾人去寺廟參拜。
傅泠常年念佛,每年都要去京郊菩提寺住一兩次。
這次除了薛振通忙於公務,薛盼柔尚在禁足外,其餘人都去了。就連因為春闈而焦頭爛額的薛庭笙,以及榮子瀅這個外人,全都在此行之列。
菩提寺在一座雲霧繚繞的山頂上,薛家人的馬車浩浩蕩蕩順著山路,從清晨走到晌午才終於菩提寺。
這間小廟禪房不多,基本上薛家的人,再加上幾個零散香客,就將這間廟住滿了。
女使們將他們的行李各自送去禪房。
薛庭笙想先進屋歇著,剛邁上石階,榮子瀅便步伐輕盈地蹦到他面前:「表哥。」
他對榮子瀅接近他的意圖心知肚明,只淡著個臉問她:「何事?」
卻見榮子瀅丟了個湯婆子給他,薛庭笙險些沒接住:「這個給我做什麼?」
榮子瀅下巴一揚:「山間寒涼,自然是給你暖手的唄,我只是恰好多帶了一個,才不是專程給表哥準備的,至於謝謝就不必了,咱們都這麼熟了。」
薛庭笙訥訥:他們什麼時候熟了?
這一幕卻被傅容心瞧在眼裡,看著榮子瀅又趁機糾纏薛庭笙,她三兩步上前,喚了聲:「表哥。」
傅容心每年都要在薛府住些時日,他們也算是自幼一起長大的,見了傅容心,他的面色都和悅了幾分:「容心。」
傅容心按下心中不虞,笑道:「姑母尋表哥有事,要你即刻去見她呢。」
說罷,還看了眼榮子瀅:「你要一起去嗎?」
傅泠看她不順眼很久了,榮子瀅自然不會主動上門討晦氣,便只能搖搖頭,目送著二人離開。
可看著傅容心的背影,榮子瀅卻忽地笑了:傅容心,你等著瞧吧。
這廂,薛庭笙感受到了傅容心散發的不悅,心裡也有些微妙。
他和容心表妹可以說是自幼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他總覺得容心莫名親切。
且不管是相貌還是才學,容心向來是幾個表妹里最出眾的,就連自己家中的幾個妹妹都比不上。
不知為何,容心似乎很討厭看到他和榮子瀅走在一起。
難道是……容心表妹吃醋了?
想到這裡,薛庭笙的心底竟有些難言的愉悅。
傅容心此時尚不知她親哥的所思所想,正思量著要怎麼收拾榮子瀅這不安分的小賤人。
卻在此時,她的眼角眉梢瞥見了一個人。
幾乎是一瞬間,她呼吸一窒,險些腿軟栽倒在地……
只見寺廟正殿的廊前,有個男子,約摸三十來歲,身形高大,那張臉……是傅容心揮之不去的噩夢。
高慶年……他怎麼會來此處?
不僅如此,此刻他正抱著臂看她,笑得意味深長。
她牙關打顫,總覺得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
薛執宜正推開禪房的窗,就瞧見了這一幕。
她不禁莞爾:薛庭柳他們那一房,還真是一個閒人都沒有,個個都是興風作浪的好手。
真一出狗咬狗的好戲啊。
……
菩提寺的主持空靜大師在正殿講經。
薛家人用過齋飯後,便都與其他香客一起跪坐在蒲團上。
尤其是傅泠,她幾日前就已經不食葷腥,此刻正手捻佛珠,卸去滿頭珠飾,滿目虔誠地跪著。
檀香繚繞,停著空靈的音缽與木魚聲,伴隨著空靜絮絮的講經聲,薛執宜有些犯困。
待空靜講完經,其餘香客散去,傅泠便請求空靜替薛庭笙求一簽,幫他瞧瞧明年春闈是否有機會中榜。
若非為了這個由頭,她也不會耽擱薛庭笙讀書,也要把他弄來禮佛。
薛庭笙搖了一簽,空靜看後,卻道:「令公子有相公之命,為文曲星所眷,只可惜前路不明,只怕多有波折。」
薛執宜想,這倒合了薛庭笙的上輩子,高中狀元,不到一年便遇上薛家抄家,前路難明,又過三年,傅容心登上皇后之位,帶著整個薛家都雞犬升天,想來之後他的官途不會太差。
不過這都是薛執宜死後的事,她上輩子並沒有機會看到。
聽到這個結果,傅泠還沒來得及高興,便險些一口氣沒提上來,忙不迭便說要替薛庭笙熱熱鬧鬧辦一場法事,供燈、海船,一件不落地都讓菩提寺給安排上了。
待到傅容心抽籤後,空靜看了簽文,卻是眼前一亮:「這位施主的命格極富極貴,是百年難得一見的鳳凰命格。」
聞言,傅容心嘴角的得意幾乎難以抑制:「多謝大師。」
榮子瀅眼皮一跳,她斜睨著傅容心,有些難以置信:「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
她倆都是奔著做妾來的,怎麼傅容心區區一個商門女,還能做皇后不成?這太荒唐了!
「只是……」不料空靜話鋒一轉:「只是這命格似乎是被什麼硬生生扭轉了,瞧著吉凶不明,生死難辨。」
傅容心的笑僵住:「怎麼會……」
她的手攥緊了,她心中惴惴不安,尤其是想到重生後的種種意料之外,讓她心裡越來越慌亂起來。
簽筒被送到薛執宜身前時,她隨手搖了一簽。
空靜愈發驚異:「你與方才那位施主竟抽到了同一支簽。」
她抬眉,正對上傅容心望過來的視線。
卻聽空靜道:「怪不得了,雙鳳凰,那便註定一真一假,一陰一陽,一盛一衰。」
薛執宜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和傅容心抽到同一支簽,但她心知肚明自己是假的那個,只不過,她說過,命數如何,她不會當回事,也不會屈服,她會拗過這條命的。
可個結果卻讓傅容心愈發惶惶……她為了這個鳳凰命汲汲營營了兩輩子,絕對不能有半分差池!
接下來的時間,她們二人都無暇留心其他人的簽文了。
……
待傅泠回到禪房,傅容心也跟了過去。
「娘,怎麼會這樣?」
傅容心心神不寧,可傅泠惦記著薛庭笙那支簽,比她更心神不寧。
傅泠向她解釋:「你們的命只是暫時換過來的,大師當然會覺得她也是鳳凰,不用擔心,只要薛執宜替你歷了劫,一切就萬無一失。」
可傅容心如何能不擔心:「娘,過了年我都十七了,你到底打算怎麼讓我們換回來?」
方才空靜給了傅泠幾本經書,要她這幾日在寺中潛心為薛庭笙祈福,且她自信換命一事萬無一失,此刻便也無暇顧及傅容心的情緒。
她道:「我都安排好了,一旦薛執宜出了什麼事,就會有一位接生娘子,說是當初傅家那位蘇姨娘買通她,要她偷龍轉鳳,將我和她的女兒對調,薛執宜才是蘇姨娘的孩子,到時候只需滴血驗親,一切就妥了。」
「可是……」
傅容心還想說什麼,就被傅泠打斷:「容心,長青園宴會上那樣的事情,你實在沒必要做,你只要保全好自己就成,明白嗎?」
並不知曉她經歷了什麼的傅泠,此刻並不能理解傅容心的擔憂。
傅容心點頭點得有些勉強:「是,娘,我知道了……」
但想到尚在菩提寺中的高慶年,傅容心害怕還會出什麼事,便問傅泠:「娘,今晚我能同你一道睡嗎?」
可沒想到傅泠卻是拒絕了:「娘今日要替你大哥抄經祈福,不得有任何人打擾,你的禪房就在娘隔壁,不用怕。」
薛庭笙薛庭笙!都這種時候了,傅泠還是只記掛著她那廢物兒子!
要她換命,受盡苦楚,說到底還是為了讓她的鳳凰命光耀薛家門楣。
可憑什麼受苦的是她,娘這時候心心念念的卻還是她那個沒出息的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