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之後,清風被范以安接回了臨安城。
清風離開的時候面色沉靜,回來的時候同樣如此,似乎沒人能看出他情緒的波動。這個身份低微的小廝,一直低調謹慎,卻默默地成為了范以安最大的助力。
一到范家後,清風跪了下去:「謝大人接小的回城。」
范以安在外自持清高,但此時卻不敢擺譜,上前扶他起來:「委屈你了!讓你在郊外待了這麼長的時日。」
「小的不委屈,只是在外辦事不太方便,好多事不能完成大人所託,心有愧疚。」
「說那些做什麼,你我二人可是從那些苦日子裡熬出來的,我最是信任你。」范以安拍了拍他的肩。
清風笑著應了一聲,眼底無波無瀾:「聽說大人已讓公主接受心意了?」
「是,」范以安自得地笑了笑,「如你所說,只要夠執著,就沒有拿不下的東西。」
「那我們的計劃,也算成功一半了。」
「是,獲取公主信任,借著她的勢力站在高位上。」范以安拂了衣袖站起來。
清風提醒起來:「皇上如今在呢,公主說的也不算數,所以要想達到目的,可能還需要滅掉一些阻力……」
范以安驚訝地看著他:「為何你與她說的如此一致?」
「什麼,那位也這麼說?」清風眼裡閃過驚喜,「看來這事情妥了。」
范以安覺得有些奇怪,因為清風一向謹慎而穩重,很少露出這麼興奮的神情,所以疑惑地打量著他:「清風,事成之後,你想得到什麼?」
「小的別無所求,只要大人如願就好。」
「怎麼可能呢?人哪有沒有欲望的?」范以安警惕起來,「你這麼幫我為了什麼?」
清風跪了下去:「是大人將我從那破廟中救出,讓我衣食無憂,所以我的心愿便是幫助大人,讓大人成為想成為的人。」
他說得真摯,范以安心裡也湧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這樣的話,他從母親口中,思秋口中,都聽到過無數次。她們也都是為了成全他……
想到這裡,范以安打消了疑惑,重新扶清風起來:「有你在,我定會如願。更會讓你一生無憂。」
清風應了聲:「那小的先下去了。」
走出門口的一瞬,清風望著院外的天,深吸了一口氣……剛剛真的好險,差一點就被懷疑了。
回到房中後,清風打開柜子,翻找出了最裡面的一個包裹。裡面是一件深藍色的長衫,上面暗跡斑斑,細看來是瘮了血的痕跡。
清風拿起那衣服,貼近臉龐,聞到了那股陳舊的血腥味,這是死亡的味道。
「父親、大哥,我一定會為你報仇,他們草菅人命,必定受到報應。」清風咬牙切齒,最後平緩情緒,將那衣服重新放了回去。
傍晚時分,清風陪同范以安赴宴。
今日是魏國公設宴,原本像范以安這樣的六品小官是沒有資格參加的,但因著朝陽公主會去,所以他也一併被邀請了。
朝陽向來做事高調,在她收了范以安之後,幾乎全城都知道了,一個個或艷羨或鄙夷,都在暗自嘀咕:「瞧,那范探花現在成了大公主的人了。」
「嘖嘖,大公主美艷非凡,范以安還真是艷福不淺。」
「有什麼福?淪為與小倌歌妓一樣的身份,真是丟了八輩祖宗的臉。」
特別是他們聽說范家後院全部遣散,就連親戚也一個不留時,一個個又是咂舌又是驚愕,感嘆這公主的男寵真不是好當的!他也付出了不少啊。
范以安能感覺到這些……他又不傻,單是看那些人的眼神與神情就大致能猜出。
但他並不在乎,人想得到什麼,必定得先付出。而且,這些人何嘗不是嫉妒呢?
他挺直脊背,目視前方走在朝陽公主身後,如同一隻真正護主的狗,從身到心都只有一個念頭:勾踐都能臥薪嘗膽,我這算得了什麼?
宴席開始後,魏國公端起酒盞敬向大家,而後專門拜見朝陽公主,關切地問起她的身體狀況:「聽聞公主頭痛的問題難愈,前些日子臣得一偏方,甚是巧妙,來人,將方子呈上來。」
朝陽公主瞥了一眼,彎起嘴角:「多謝魏國公掛念,本宮也是多年來的老毛病,吃夠了苦藥,無什麼大用,想來這方子也是一樣。」
「公主,這是嶺南民間的一位神醫朱長孝所制,據說有奇效呢。」
此時,距離這裡五尺開外的清風身子一僵……朱長孝?這名字好生耳熟。
他依稀記得這位神醫,在他們嶺南赫赫有名,但神出鬼沒極少現世,他不是在山中採藥研究就是在各處探訪奇難病症,所以求他治病的人往往沒等到人,就已經死了。
當年他的祖母便是如此,患了嚴重的眩暈症,時常暈倒。父親便想盡辦法去尋這位神醫……最終也是無果。
此時的清風,心裡翻江倒海,想到從前的事難以自持,痛苦感襲上心頭,久久失神。
可偏偏在此時,顧少將軍端了酒杯迎面走來,敬向旁側的趙將軍,與他寒暄起來。這本來也不是什麼緊要之事,可是清風的眼睛瞥向他腰間那塊青色的玉佩時,卻凝固了眼神。
那玉佩……怎麼那麼熟悉?是雙魚的圖案,造型粗獷大氣,顏色也較為特別,特別是上方之處,有兩點黃翡點綴,如同真正的魚眼一樣。
這……這不是父親的玉佩嗎?
清風心猛地跳動起來,他清晰地記得父親就有一塊這樣的玉佩,是他偶爾從民間收得的,極為喜歡,一直掛在腰間。
當時父親還開玩笑地說這玉佩招財,等他百年之後,這玉佩就留給他。
可這東西為何出現在此處?它明明應該被母親好好收在家中,難道家裡出事了?
清風心中忐忑不安,他再也坐不住了,趁著中途顧少將軍出廳方便之時,悄悄跟了上去。
此時天已經黑了,小道上人影罕至,只有樹影搖曳。清風緩步跟上,沒發出一點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