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仁莊附近的店鋪都開張了,汪先生給取了個名字,叫「春園」。

  「春」,一年伊始,萬物復甦。

  仁莊後邊的山上還修建了一座菩薩廟,災民們為了感謝仁莊上的主人,本來還想給「殷櫨斗」建生祠,供奉一座人像,傅慎時當然不允,災民們便替傅慎時在寺廟裡供奉了紅底的長生牌,保佑他增福添壽,傅慎時讓工匠在刻長生牌的時候,將紅豆的名字也添了上去。

  廟裡香火鼎盛,每日都有災民去燒香拜佛,逃亡過來的僧人正好在廟裡住下,將寺廟打理的井然有序。

  殷紅豆遠遠在善莊上,都能看到半山上的紅牆,和絡繹不絕上山的人。

  春園開張了三天,汪先生忙的腳不沾地,第四日才來了善莊稟報傅慎時,笑著道:「恭喜六爺,生意好極了。」

  汪先生詳細地道:「全慶班先在京城裡唱《牡丹亭》的時候,聽說便是座無虛席,很快名聲就傳開了,後來戲班子到了春園,很多聽戲的人都跟了過來,還有這附近的人,方圓十里都趕了過來。」

  春園場地非常大,容納得下很多人。

  汪先生還建議說:「要不咱們自己也養幾個戲班子排戲?聽戲的人多,多養幾個也肯定客滿。」

  這邊的戲班子有時候好幾個月乃至半年都只唱那麼幾齣戲,聽眾依舊不少,幾個戲班子一年能有五六出好戲唱,便足夠了。

  殷紅豆道:「我還有幾個故事,多養幾個,應該養得起。」

  汪先生大喜道:「如此甚好!」

  殷紅豆彎著嘴角笑道:「不過另幾個故事不如之前那幾個曲折精彩,咱們自己養的戲班子裡,一個陽春白雪就夠了,其他的還是要一般的人都能聽懂,百姓們喜聞樂見才好。」

  汪先生也有此意,提過了戲班子的狀況,他又道:「新開的發財坊生意也很好,不過只是買彩,客人們不大滿足,好幾天都有客人催著我開雙陸、鬥雞、賭馬,還說咱們莊子上正合適跑馬,開了好玩。」

  殷紅豆在傅慎時前頭先開了口,她搖著頭道:「這樣不好,樹大招風,若春園是這樣的『銷金窟』,不止是惹人眼紅,更是惹人妒忌,二殿下上報的時候,名聲上不大好聽。」

  娛樂和大賭,還是有很大的區別。

  傅慎時也下了結論:「眼下要賺錢,但不能殺雞取卵,紅豆說的有道理。」

  汪先生微微頷首,繼續道:「春園的帳目複雜的很,再讓姑娘一個人算,怕是要累壞姑娘,我招了幾個帳房,先頂著用,明日先把帳本給姑娘和六爺過一過目,以後則每旬送給姑娘和六爺查看一次。」

  傅慎時點頭應允。

  殷紅豆也沒有意見。

  汪先生又說了兩件要緊事:「……藥材種起來了,請了有些經驗的藥農照看,也不知道種不種的好,沒敢種太多。造紙坊倒是很順利,發財坊的票從來沒缺過。」

  總之,有各方人馬齊心協力,莊上一切順利,現在期待的就是進項如何,多久才能回本。

  傅慎時與殷紅豆雖不知道具體數額,但聽汪先生這樣說,要不了多久就能拉回虧損。

  汪先生另提了提以後的打算,殷紅豆道:「若要開坊,不如開繡坊,衣裳總是不愁銷的,多請繡娘,也收學徒,姑娘家們的日子也好過一些,家裡經營不好,也不必為奴為婢的。」

  汪先生知道殷紅豆出身不好,推己及人,也不忍別的小姑娘因家貧做了奴婢,便將這件事放進心裡去。

  幾人聚在一起談論了一個多時辰,汪先生喝空了好幾杯茶,略坐了一會子便走了。

  春園的成功,給傅慎時和殷紅豆都帶來了極大的成就感。

  殷紅豆心情格外的好。

  傅慎時也是,他挑著眼尾看過去,她正在笑,他唇邊也勾了淡淡的笑容。

  快到午膳時間,殷紅豆做好飯端過去,傅慎時讓她放在圓桌上,他去桌子上吃。

  殷紅豆將飯菜挪去桌子上,準備回廚房去吃她的飯,傅慎時叫住她,讓她一起坐下吃。

  她道:「我去拿碗筷。」

  殷紅豆添了一副碗筷,和傅慎時同坐吃飯。

  今天上桌的就是幾道家常菜,土豆燒雞,清炒萵筍,清蒸魚,殷紅豆喜歡吃魚,這裡的魚都是佃戶們自己下湖裡撈的,殺好了送過來,肉質鮮美,她夾了幾筷子,因為要吐刺,吃的很慢。

  傅慎時便夾了幾筷子魚肉,挑了刺給殷紅豆。

  魚肉都到碗裡了,殷紅豆也沒還回去,她捧著碗,夾了一筷子萵筍,低聲道:「我不吃魚了,你不用給我夾。」

  明知道將來只有壞結果,傅慎時也不是能拿得起放得下的性子,殷紅豆不忍,也不想讓它開始。

  傅慎時很固執,他繼續挑了細嫩沒有刺的魚肉,往殷紅豆碗裡放。

  殷紅豆一躲開,魚肉就掉在了桌上。

  兩個人動作都僵了一下,殷紅豆先默默得捧著碗,低頭繼續吃飯。

  傅慎時又夾了一筷子魚肉給殷紅豆,挑了刺。

  殷紅豆咽下嘴裡的飯,才道:「我說過了,我不吃了,你不要總是強迫我。」

  傅慎時面無表情地道:「你明明想吃,為什麼口是心非?為什麼不敢承認?」

  他像是意有所指。

  殷紅豆捏著筷子,拇指摳著筷子,低著頭道:「我也不否認,在此之前我是想吃的。」

  傅慎時嘴角微微一動,像是下一刻就要笑出來。

  殷紅豆接著道:「但我說我不想吃的時候,就是真的不想吃。所以,我沒有口是心非。」

  傅慎時臉上那個還沒來得完成的笑容,被生生掐斷,他攥著筷子,冷著臉,道:「……你本來是想吃的,只不過強忍住,才不想吃了,你不忍不行嗎?」

  殷紅豆放下了碗筷,道:「這世上要忍的事多了,不忍?我不忍就能變好了嗎?我不忍,就能不低人一等了嗎?」

  傅慎時面色越發難看,聲音低沉沙啞地問道:「你便不能承認一次?」

  殷紅豆聲音有點兒悶:「我沒有不承認。人之所以區別於畜生,便是能控制自己的言行。」

  傅二那樣的,就是畜生。

  她若放任傅慎時這樣下去,不過害人害己。

  殷紅豆很害怕,怕到時候傅慎時這樣硬的骨頭,寧死不屈。

  傅慎時也放下了筷子。

  殷紅豆的肩膀跟著鬆了下去,她沉默了一會兒,站起身,問道:「還吃嗎?不吃我就去洗碗了。」

  傅慎時自己滑著輪椅走了。

  殷紅豆默默地收撿了碗,又倒了熱水進來,給傅慎時漱口。

  兩人默契地送接著漱口的茶碗,時硯吃完飯,在廚房就聽到了有人進了二門,他一開門,看到了汪先生,領著他進了書房。

  傅慎時吐掉口裡的熱水,用白色的帕子擦了擦嘴,抬頭問汪先生道:「怎麼了?先生可是有急事?」

  汪先生笑了笑,先瞧了殷紅豆一眼,才拱手回話道:「方才王文派兄弟過來說,喬三到發財坊找您。」

  殷紅豆注意到,以前汪先生叫的「喬三爺」,現在都直接叫了「喬三」。

  傅慎時眉頭一皺,道:「找我做什麼?」

  喬三這人自從那次刁難了殷紅豆,在六皇子面前說了傅慎時的壞話,傅慎時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汪先生面色有些為難,眼珠子朝殷紅豆那兒看了一眼,傅慎時道:「先生說罷。」

  汪先生就道:「王文兄弟說,喬三想見您一面,王文知道您已經跟了二殿下,便推拒了他,喬三執意要見您,說正是游先生指點他來的,還送了兩個貌美的丫頭過來,請您收下。王文沒收,喬三把人撂下就走了,說王文不收就打死她們兩個。您和姑娘定了規矩,賭坊里不能放丫頭,到底是兩條性命,王文就將人一併送這兒來了。」

  送丫鬟小妾示好,這是古人管用的交往手段,喬三送給傅慎時的丫頭,又是抱有交好之意,汪先生自己不好做主,所以要來問一問傅慎時。

  汪先生輕聲地問:「六爺,您看如何處置?」

  殷紅豆淡然地站在旁邊,似乎全然不在意。

  傅慎時抬頭問殷紅豆:「你說怎麼處置?」

  殷紅豆就順著傅慎時的話,道:「人家送六爺的丫鬟,您問我做什麼?」

  傅慎時道:「內院的大小事都是你負責,丫鬟的事,聽你的。」

  殷紅豆道:「我不知六爺的心意,您自己拿主意罷!」

  汪先生瞧出不對勁了,連忙道:「春園也許用得……」

  傅慎時收緊了拳頭,看著遠處的圓桌,道:「你不是說院子裡缺人手做事嗎?那就收來給你幫忙。」

  殷紅豆面無表情道:「謝六爺體諒。」她轉頭看向汪先生,道:「您聽見了?六爺要這兩個丫鬟。」

  汪先生勉強地扯著嘴角,道:「明白了。」他又問傅慎時:「您可要給六殿下回個信?」

  傅慎時提筆寫了信,如實告訴了六皇子,喬三拿丫鬟收買他。

  這樣多心且無能之人,六皇子再不會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