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紅豆騎著馬,趕出城去,天黑的時候才到善莊,汪先生正好從春園回來,與她在門口撞見了。

  院子門口掌了燈,挑了一對大燈籠,將院子門口照得亮堂堂的,汪先生瞧見紅豆頭髮凌亂,衣衫不整,眼睛紅腫,很是狼狽,連忙走到馬跟前,道:「郡主怎麼了?」

  紅豆鬆開韁繩,因拽得時間太長,手掌都僵硬不能動了,伸展兩下,骨頭都在發酸,她欲下馬,左腳從馬鐙上脫下,大腿也僵得不能動了,一個不穩,整個人都往後仰倒,汪先生眼疾手快,扶住了她,著急道:「郡主,您這是怎麼了?」

  門房開了門,垂髫小廝上前來扶著紅豆往裡去。

  汪先生著人去通知他夫人,趕緊收拾客房,安排人手,給紅豆休息。

  紅豆入了內院,便有丫鬟來扶,她坐在客房的榻上,表情木木的,臉上淚痕未乾,她等了三年多,便是最絕望難過的時候,也低不上現在的情況。

  客房外,汪先生可不敢進去,他急得在庭院裡徘徊,好容易等他夫人來了,低聲交代了兩句,催著他夫人進房去瞧瞧。

  汪夫人今年二十好幾,是寡婦再嫁,經過幾年事,是個很溫婉和善的婦人,她雖不認識紅豆,卻看得出小姑娘似乎傷心欲絕,進了房,什麼也不說,挑著帘子出去,輕聲細語地著人打了溫熱的水來,親自端進房去,絞了柔軟的帕子,遞給紅豆,道:「姑娘,擦擦罷!」

  紅豆眼珠子微動,愣然回神,伸手去接帕子,掌心幾道血痕,觸目驚心。

  汪夫人驚得低「呀」了一聲,拉著紅豆的手,坐在她身邊,抬手替她擦臉。

  紅豆騎馬吹了那麼就的冷風,臉上早就幹得發疼,熱帕子一擦,舒服了許多,人也漸漸清醒過來,她眨眨眼,聲音細啞道:「謝謝夫人,我自己來吧。」

  汪夫人又去絞帕子,輕嘆道:「姑娘手都傷了,怎麼能沾水?就讓我來吧!」

  紅豆點點頭,道了謝。

  三月天,夜裡還是冷的,屋子裡比外邊暖和多了,紅豆身子暖了起來,手心手臂、大腿小腿痛意一起傳來,她覺著身子都要散架了。

  汪夫人替紅豆略收拾了會兒,丫鬟就送了熱薑湯進來,她又小聲囑咐丫鬟拿藥膏進來。

  汪夫人遞薑湯給紅豆,道:「姑娘不知奔波了多久,怕是身子受了寒,喝些去去寒。」

  紅豆腦子還有些昏昏沉沉,用稍微好一些的手接了薑湯低頭喝了。

  汪夫人替紅豆上完了藥,交代幾句,便退了出去,汪先生還守在門口,急急地問她:「郡主怎麼了?」

  汪夫人道:「估摸著是遇到了傷心事,她沒說,我也沒問。」

  汪先生料想和傅慎時有關,想問又不敢去問,他知道紅豆是什麼性子的人,本不怕她做傻事,哪知道汪夫人憂心忡忡道:「郡主年紀輕……又是姑娘家……從前你又說她與東家情深似海……」

  汪先生嚇得渾身出汗,負手道:「我還是進去瞧瞧。」

  汪夫人跟了進去,不過她沒進屋,只守在外面。

  汪先生作了揖,遠遠地坐在凳子上,問紅豆:「郡主,可是六爺有消息?」

  紅豆手上包著紗布,捧著碗,點了點頭,哭著到:「他回來了,中了狀元,遊街的時候我瞧見他了。」

  汪先生驚詫地瞪大眼睛,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傅慎時回來了!怎麼完全沒有來找他們!

  紅豆眼淚又落下來,汪先生不知道怎麼勸才好,他欲言又止,到底嘆息兩聲,咽下了喉嚨里的話,起身道:「郡主歇一歇,今夜我叫內子服侍您,且等見了六爺的面再說。」

  汪先生很不放心地離開了,叫了兩個丫鬟守在門口,示意妻子出去說話。

  兩人還沒商議好,丫鬟急急忙忙來報:「老爺,夫人,有人闖門,說、說是咱們的東家!」

  汪先生又是一驚,二話不說,提著衣服大步跑出去迎接,他到了門口,果然見到了風塵僕僕的傅慎時。

  兩人時隔三年再見,傅慎時已是玉樹臨風,器宇軒昂的男兒。

  汪先生又驚又喜,話也不會說了,正想問傅慎時的腿,可他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被傅六給打斷了:「汪先生,紅豆可在這兒?」

  汪先生忙不迭點頭,喜得臉都笑僵了,道:「在在在,我領六爺去。」

  傅慎時抬腳就往院子裡走,他雙腿長,步調也大,汪先生只能跑著跟上。

  傅慎時一邊走一邊著急地問汪先生,紅豆現在怎麼樣。

  汪先生也不會形容,就將紅豆的模樣描述了一下,說她手受了傷,呆滯不能言,如同丟了三魂七魄。

  傅慎時心口猛然一抽,疼得臉色都白了。

  汪先生慌忙添補兩句,說他夫人已經替紅豆包紮過傷口了。

  傅慎時心裡還是疼,她手上的傷處理好了,可別處肯定也有傷,還有她心裡的傷。

  汪先生覺得自己怎麼說都不合適,速速將人領去客房,叫了他夫人和丫鬟出來,留了兩個丫鬟在院子門口守著。

  傅慎時進了屋,看到紅豆的那一刻呼吸都停滯了。

  紅豆抬頭望著傅慎時,睜著泛紅的桃花眼,一動不動,像個泥塑娃娃,嬌柔易碎。她的眼睛發花,腦子空白了一陣子,才反應過來,他來了,他怎麼會來,他怎麼來得及趕來!

  傅慎時緩步走到榻前,喉間哽咽不能言,低頭看著她受傷的手,探過去拉起來看。

  紅豆雙眼水蒙蒙地看著他,蹙了蹙眉頭,站起身子,抽回了手,帶著些許哭腔道:「你回來了?」

  傅慎時點一點頭,將她擁入懷中,揉著她的身子,恨不能將她融進自己的身體裡。

  紅豆這幾年個子雖然高了,卻不敵傅慎時,如今也只堪堪到他鎖骨而已,她的臉貼在他胸口,臉頰都擠得發痛。她很快又想起傅慎時食言的事,便要推開他。

  傅慎時這幾年沒有疏於鍛鍊,力氣又增了幾倍,紅豆被他鎖在懷裡,根本動彈不得。

  紅豆掙脫不開,便仰頭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細聲道:「你放開我!」

  傅慎時太想她了,他忍著疼,眉頭一動不動,等她咬夠了,下巴一挪,躲開她的牙齒,便低頭往她唇上吻去。

  紅豆唇上一熱,後腦勺也被他托著,整個後背都被他摁在他溫熱的胸膛,他的唇很熱很熱,帶著淡淡的草藥香,鼻尖溫熱氣息噴在她臉上,曖昧得讓她迷離的雙眼眨了眨。他的舌頭靈活地撬開她的牙齒,長驅直入,幾乎要將她吞沒。

  傅慎時不管紅豆如何反應,半闔眼眸親吻著她,許久才離開她的唇,與她額頭相抵著,薄唇微張,輕輕地低喘著。他睫毛低垂,掃在她泛紅的眼皮兒上,嘴裡夾雜著草藥的熱氣吐在她唇上,嗓音低沉地問道:「你惱我了?」

  他喉結更突,聲音也變了,比從前還要低啞醇厚,像沉沉的古樂器在耳邊彈奏。

  紅豆揪著他的衣領子,怒道:「先放開我!」

  傅慎時不放,反將她抱得更緊,托著她後腦勺的手掌往側面移去,托著她的下巴,略顯粗糲的拇指摩在她光滑的臉上,道:「紅豆,我終於見著你了……你是不是怪我回來考試卻未與你聯絡?」

  紅豆不語,這漫長的三年,她度日如年,怎麼會不怨恨。

  傅慎時胸口起起伏伏,又低頭吻著她的發頂,緊緊閉著眼道:「我險些回不來了。」

  紅豆心口一跳,鬆了手,悶聲道:「什麼意思?」

  傅慎時略鬆了些力道,蹭著她柔軟的墨發,道:「我一去雲南,就被土司囚禁了。」

  紅豆驚訝地抬眸看他,傅慎時深深凝視著她,灼熱的眼神裡帶著濃濃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