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別做,傷眼睛。Google搜索」
「娘,我白天做,晚上不做。才找出來的,我想給他做身裡衣。」
楊氏笑著道:「好好,那這兩天你就做衣裳,旁的事兒,也不用你動手。」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杜華盛便帶著鋤頭去了山上,楊氏在廚房準備一家子的早飯,四娘在雞窩裡撿了兩個雞蛋出來,杜峰站在院子門口,大聲背誦三字經,杜三娘坐在屋裡,看著一家子這樣平靜安寧的生活,心頭也高興,這不就是她一直以來說期盼的生活,不求大富大貴,平平淡淡就好。
陸湛昨兒晚上一直挨到後半夜才睡著,一直用一個姿勢睡覺,也是讓他難受得很,晚上沒睡好,早上他又起晚了,出來的時候,看見三娘坐在屋裡裁剪衣裳。
陸湛摸了摸頭,看著她道:「三娘,你這麼早就起來了?」
杜三娘看他一眼,輕聲說道:「有一會兒了,你快去廚房洗臉,待會兒等爹回來就該吃早飯了。」
陸湛誒了一聲,轉頭去了廚房,聽見楊氏在跟他說話,諸如昨夜睡得可好,傷口還疼不疼等等,杜三娘在屋裡聽見他的聲音,不由得笑了笑。
待到巳時,杜華盛也回來了,手裡的箢篼里還放著挖回來的草藥。杜華盛洗了手,對陸湛說道:「這可是東西,最適合刀傷,待會兒給你敷上,保管比你在醫館裡拿的藥還好!」
楊氏端了昨晚上的剩菜剩飯出來,說道:「該吃飯了。」
杜三娘放下手裡的針線活兒,洗了手,幫著給家人盛了飯,她並不餓,也就舀了小半碗。吃過飯,杜華盛把草藥上的泥巴洗乾淨,用菜刀碾碎,然後說給陸湛換藥。
一說要給陸湛換藥,家裡人都涌過來看著他,都是自己人,杜華盛和楊氏就讓他在堂屋裡脫了衣裳,陸湛打著赤膊,身上裹著的布條幾乎都沾了血水,四娘啊呀了一聲,伸手捂著眼睛,往杜三娘身邊靠了靠,「阿姐,流血了,姐夫流血了!」
杜三娘抿了抿嘴,一手攬著四娘,一邊看著他,杜華盛和楊氏將包紮的布條弄下來,看見他背上那刀口,楊氏心疼道:「你這個孩子,受了這麼重的傷,那大夫是怎麼給你弄得,就這麼上點藥,這得多久才能好?」
杜華盛去從自己酒壺裡倒了些酒出來,楊氏拿了一塊布,蘸著酒將他傷口周圍的血跡擦洗了。四娘看著直哆嗦,心頭害怕,又忍不住要看,她揚起頭,看著陸湛道:「姐夫,你疼嗎?我知道,那可疼可疼
了。」
陸湛朝她笑了笑,「不疼,姐夫不疼。」
說著他又朝四娘身邊的三娘看去,杜三娘眉頭攏著,一臉擔憂之色。
楊氏清理乾淨血跡,杜華盛將草藥均勻敷在他傷口上,再讓楊氏另外拿了一條布帶來,替陸湛包紮好後,杜華盛道:「現在天氣涼,這藥包個兩三天再換一次,換個兩三次應當就沒事兒了。我看了,你這傷口也就看著嚇人,還好沒傷到筋骨要害。」
陸湛嗯了一聲,拿了裡衣穿上,又披上那件棉襖。楊氏道:「受了傷,就在家好好養著,你那鋪子別開這麼早。雖說你年紀輕輕的,到底是身體要緊。」
待到吃過中飯,陸湛說要回去了,杜三娘送他出去,「我爹娘說的話,你可記著,過兩三天再來,把藥換了。」
陸湛身上還穿著杜華盛的襖子,杜三娘道:「驢車沒在,要不就讓爹送你回去了。」
陸湛道:「沒事兒,我慢慢走就是了,三娘,你是不是又在給我做衣裳?」
杜三娘嗯了一聲,催促道:「你也早些回去吧。」
陸湛誒了一聲,「三娘,那我可走了。」
雖是這樣說著,卻站在原地沒有動,杜三娘看著他道:「你快回吧,路上走慢些。」
「那我就走了,真走了。」
說著還是沒動。
杜三娘笑了笑,「嗯,你去吧,我站在這兒看著你,等看不見你了,我再回去。」
陸湛這才轉身離開,走個三兩步的,又轉頭回來看她,如此反覆,一直到他已經走出了二三十丈遠的距離,陸湛這次轉頭回來時便大聲的說道:「三娘,你快回去吧。」
杜三娘臉上堆著笑,點了點頭誒了一聲。她轉身回去,看著周圍的一草一木,覺得比往日更鮮活。
杜三娘走到半路的時候,便碰見了單家,他們一家子坐著牛車,板車上放了些東西,每個人身上都是穿的新衣裳,杜三娘看了一眼,忙就站在旁邊,等著他們過去。
因著那次的事情,杜三娘現在看見單家的人都覺得有些尷尬,平時能避開就避開,也不再往單家那個方向去。
秋氏也看見杜家三娘了,她抿了抿嘴,還是說道:「三娘去哪兒了?」
杜三娘道:「到村口送個親戚,嬸兒今兒要走親戚?」
秋氏笑著點了點頭,她看著杜三娘,幾日不見,這閨女看著竟是又長漂亮了些,秋氏道:「是啊,有人給我家秋實說了個親,我們今兒去瞧瞧去。」
杜三娘恍然大悟,她笑著道:「那真是恭喜嬸子了。」
秋氏見她半點都沒往自己兒子看過來,想必是真對自己兒子無意,秋氏心頭鬆了口氣,她又道:「嬸兒也是看著你們長大的,現在一晃眼啊,各自都要成親。」
秋氏又道:「那姑娘是段家灣的,聽說也是個挺勤快的孩子,烹茶煮飯樣樣來,家裡田地多,也頗富足。」
「那這條件確實是好,秋實哥得了個好姻緣呢。」說著杜三娘又笑起來,臉頰邊揚起一個酒渦。
秋氏看見她這樣,又覺得跟三娘一個孩子說這些做什麼,杜三娘同自己兒子也沒什麼,心頭嘆了口氣,她道:「那我們就先走了。」
牛車從她身邊經過,杜三娘待牛車一過,便頭也不回的往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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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秋實今日穿著靛藍色圓領棉袍,他雖是坐在牛車的末尾,卻一眼就看見杜三娘站在那裡,然而杜三娘從始至終都沒瞧過他一眼,單秋實心頭有些難受,她都已經定了親了,難不成還怕他又去糾纏她不成!
看見杜三娘快步離開,越離越遠,單秋實嘆了口氣,以後,真的就再也沒有以後了。
秋氏看著自己兒子,說道:「秋實,待會兒去了那邊,可得機靈點,別莽頭莽腦的,聽見沒有。」
單秋實木著一張臉沒答話,秋氏又道:「秋實,娘不管你以前怎麼樣,往後,你給我收收心。這過日子,是個女人都行,又不是非得要是誰,我可警告你,你待會兒要是不好好表現,回頭我讓你爹收拾你!」
杜三娘快步回了家,楊氏把那染血的布條洗了晾在院子裡,看見女兒回來,她笑著道:「湛哥兒可走了?」
「他走了我才走的。」
「可給湛哥兒說了,讓他過兩三日來換藥?」
「我跟他說了,娘,你別把人當孩子好不。」杜三娘說著邁步進了堂屋。
過了兩日,魏大柱來了,是他一個人來的,還拿了些年禮來。杜華盛在堂屋陪著魏大柱說話,楊氏在廚房裡弄吃食,杜三娘走進來,問道:「娘,魏叔來了?」
楊氏點了點頭,「你魏叔一個人來的,諾,還帶了不少禮物來。」
對魏叔,杜三娘還真的是挺喜歡那中年漢子的,跟她爹一樣,都是實誠人。要真就那麼斷了聯繫,她還真的是覺得有些可惜。
中飯的時候,魏大柱同杜華盛喝了不少酒,說他新房子已經買下來了,就在段家灣,還買了十幾畝地,大年後準備正式搬家,還要擺幾桌酒席,請他們一家到時候去做客。
杜華盛忙說好,魏大柱喝得高興,又道:「三娘的親事兒是啥時候?我好準備準備,老哥,我老家種了不少的樹,回頭砍來做了桌椅給三娘做嫁妝。」
楊氏道:「魏兄弟,這些東西我們會準備好。不過魏兄弟能不能幫忙打聽打聽,哪家可要賣木料,我們打算開了年就買些料來給她做大件家具。」
魏大柱擺了擺手,說道:「不過就是幾棵樹,我那兒種了,你們拿來用就是。」
楊氏道:「這不行,那是給你閨女的,你還是種著,我們買些就是。」
魏大柱還待要說,杜華盛也直言拒絕了,魏大柱這才作罷,又說回頭就給他們問問,喝了酒,一直在杜家待到下午申時,魏大柱才告辭回家。
楊氏道:「你這魏叔是個實誠人,就是那婆娘啊,不咋的。你魏叔家年後就要搬家,咱們到時候也去,熱鬧熱鬧,給他湊個人氣兒。」
第60章
陸湛脊背上的傷口在敷了兩次草藥後,
就已經癒合了,
大年一過,
他的鋪子也得開門,
來杜家的次數比起前段時間就少了。
正月十八,
是魏大柱一家搬新家的日子,
一大早起來,
楊氏拿上禮物,杜華盛趕著驢車,一家子往段家灣去。
段家灣離白房村相隔了二十多里,
也算不得很遠,到了段家灣,找人打聽了一下,
杜家人這才找到了魏大柱家。
魏家的房子在村子最裡面,
是用石頭夯砌而成的兩層樓房,並排的三間房,
還帶了兩處耳房,
院子也大。
這會兒院子裡也站了不少人,
杜華盛下了車,
喊了一聲大柱。魏大柱聽見聲音從屋子裡出來,
看見杜華盛一家來了,
忙喜笑顏開的招呼他們進屋。
夏氏也探出頭來瞧,看見是杜家的人,她也出來同他們打了招呼。楊氏看著這院子,
說道:「魏兄弟,
這房子大的,光線也好,不錯不錯!」
魏大柱笑道「還好吧,走,進屋裡坐。」
夏氏接過杜家給的禮物,面臉堆笑,說道:「楊大嫂,你們快進屋坐。」
楊氏問道:「可要幫忙?」
夏氏擺了擺手,「不用不用,有人幫忙,你們屋裡坐就是。」
楊氏點了點頭,也就進了屋,她剛才也不過是隨口一說,對夏氏,楊氏心裡還是有些隔閡。
魏大柱請他們上座,又去屋裡捧了些瓜子兒花生出來,杜華盛道:「老魏,你這屋子買成多少錢?」
「這房子總共可是花了十兩銀子,屋子後面還帶著一個菜園子。主人家的急著賣,要不我還不見得能這麼便宜就買下來。」
杜三娘道:「魏叔,那你這房子買得不錯,便宜。」
魏大柱大笑起來,說道:「三娘都這麼說,看來我這房子確實是買得好。」
今日來魏家的,大部分都是魏大柱夫妻雙方兩邊的親戚,穿著打扮同魏大柱夫妻比起來,就要差些,看見魏大柱同他們說話,還有些不敢進來。
杜三娘看了看魏大柱,魏叔身上也穿著嶄新的厚實棉衣,腳上也是穿的棉鞋,比起當初那個穿著草鞋的農家漢子,如今瞧著就像是兩個人。
門外,幾個孩子雙眼亮晶晶的看著桌子上放著的吃食,鼻子下還掛著兩行鼻涕,流出來又吸進去。杜三娘看著他們,就想到了自己的弟弟妹妹,曾經那兩個孩子同樣看見這些吃的東西也是瞪大了眼睛,滿臉的期盼。
杜三娘朝他們笑了笑,說道:「你們進來吧,進來吃瓜子兒。」
幾個孩子靦腆的笑了笑,仍是不敢進來,魏大柱看了他們一眼,說道:「讓你們進來就進來。」
孩子們這才進門,走到桌前,魏大柱道:「一人抓些在兜里,拿出去吃。」
幾個孩子一人捧了一把,笑嘻嘻的就跑出了門。
魏大柱的幾個兄弟舅子也在,他給幾人一一做了介紹,如今魏大柱在親戚中是第一個從山裡搬出來的,在親戚里算是一鳴驚人,發達了。魏大柱倒也是個實在人,山裡的田地都分給幾個兄弟耕種了。
聽見說杜華盛也是莊稼人,幾人也沒有那麼拘束了,很快就同杜華盛熟絡起來,聊得很是暢快。
吃飯的時候,院子裡擺了五桌,堂屋裡擺了兩座,廚房還有一桌,都是魏大柱家的親朋好友,段家灣這裡也就只請了里正一家。
吃飯的時候,杜華盛和男人們坐一塊兒喝酒,楊氏帶著幾個孩子坐一桌。過了沒多久,里正吃了幾杯酒後,嘖嘖說道:「你們可知道,前些日子,羅家堡那裡,有人被殺了!」
他這話一說出口,頓時炸開了鍋,紛紛問是怎麼回事兒。
里正嘿嘿了兩聲,端起酒來又喝了一口,「這事兒,連城裡的官老爺都驚動了,不過要說起來,也是活該!」
「這怎麼就被人殺了?」有人出言問道。
里正擼了擼鬍子,說道:「那人就是個二流子,遊手好閒的,聽說某天突然發了財,有人看見他不知去哪兒弄到一匹馬車回來。說是裡頭還有兩身華服,值不少錢呢。那二流子拿去城裡賣了,得了幾十兩銀子,可是一下子就發達了,三四十歲單身漢,都有媒人上門來說親了,哈哈……」
「難不成他被殺,同這馬車還有什麼緣故不成?」
里正打了個酒嗝,眯著眼睛道:「據說還真是這樣,說是偷了人家的東西,被人追上門來,這才被殺了。」
說著里正又道:「所以說啊,這不義之財是要不得的,這不,連命都搭進去了,可是不值得。還好咱們段家灣里沒有這樣的人,大柱啊,你們雖然是搬過來的,可這以後也是咱們段家灣的人,有什麼事兒,來尋我就是。」
魏大柱笑著應是,他們是外來的,也怕被欺生,魏大柱當初還特意給里正備了禮,這才將關係拉近了。
杜三娘雖是在另外一桌坐著,卻還是聽見說有人被殺了,她擰了擰眉,暗道那馬車莫不就是上次她和陸湛丟的那輛?撿到的人還真的被殺了?
第一次聽見殺人,杜三娘心頭也被嚇著了,楊氏道:「看吧,這就是小的時候沒學好,長大了坑蒙拐騙不干正經事,搞些破事兒出來,還被人給殺了吧。」
杜三娘扒拉著碗裡的米飯,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那頭有人問里正,「那殺人兇手到底抓到了沒有?」
里正道:「抓到個屁啊,那人被人發現死在家裡時,都過了兩三天了,還是有人說沒看見他在村頭晃蕩,去找他,才發現人都已經死了。還是被割斷了脖子,流了不少的血,嘖嘖,那場面,說是慘烈得很。」
里正說著搖晃著腦袋,「就是因為偷了別人的馬車,城裡調查過那馬車可是不得了,用料名貴得很,可不是普通人能用的,說是件大氅啊,那是用鶴的羽毛一根一根黏上去的,你說說,偷東西偷到有錢人家頭上,那不是活該?反正這事兒已經結案了,就是偷盜,被仇殺。」
杜三娘一點胃口杜沒有,她吃了半碗米飯,就推說吃不下了。楊氏道:「怎麼才吃這麼點?」
「不餓。」杜三娘回道。她心裡卻想著那個死去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猜想的那樣。
一直在魏大柱家裡呆到下午,一家人才告辭家去。
杜三娘心裡裝這事兒,整個人顯得很沉默。
魏大柱一直把他們送到村口才走,楊氏道:「你魏叔家那房子還真是不錯,現在有了房,家裡又買了十幾畝地,在這段家灣這片也算是富戶了,雖是外來戶,回頭估計肯定有不少人上門提親。」
說著楊氏轉頭又道:「聽說單家的給單秋實說的那門親就是在段家灣,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杜華盛道:「別人家的事兒,你瞎操心什麼。人家還不知道給自家找個好的?」
楊氏道:「我不過就說道說道,咋個了?」
「人家找個親家你也說,關你什麼事兒啊,管好自己就得了。」杜華盛一邊趕著馬車一邊說道。
楊氏道:「我說兩句怎麼了?我怎麼就不能說了,想當初,他們單家還……」
杜三娘抿了抿嘴,開口說道:「娘,你說這些做什麼,單家的事情,是他們家自己的事兒,他家要娶個什麼樣的媳婦兒,同我們有什麼關係。」
楊氏看著女兒,眨了眨眼睛,說道:「我還不是……」
說著楊氏也嘆了口氣,「都是別人家的事兒,我不說了。」
杜三娘笑了笑,單秋實和誰要定親了,她是一點都不感興趣。
又過了些日子,眼見著正月也完了,杜三娘帶著杜峰去城裡找陸湛。
姐弟倆直接去了鋪子,陸湛看見他們來,趕緊停下手裡的活兒,說道:「三娘,你來了!」
杜三娘笑著嗯了一聲,杜峰喊了一聲「姐夫」。、
「在忙呢?」杜三娘問道。
陸湛取了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道:「不忙不忙,你說。」
「陸大哥,先前不是說讓你帶峰哥兒去拜師傅,你看今兒成不成?」
路湛道:「成成,怎能不成,走,我這就帶你們去。」
回了趟家,陸湛換了一身衣裳,這才帶著杜三娘姐弟去找師傅。
「陸大哥,這去拜師,要不要帶拜師禮啊?」杜三娘問道,她也不知道這裡上學到底是個什麼流程,有沒有什麼講究的,這也是為何她思考再三之後,才決定讓陸湛帶著杜峰去。
陸湛道:「不用,咱們念書又不是不給錢,不用搞那些名堂。再說了,卓秀才人挺好的,不是那種人。不過可能會考考他,峰哥兒,你姐給你買的那兩本書,都會背了嗎?」
杜峰點了點頭,「早就會背了,我每天都讀的,一點沒偷懶。」
陸湛道:「這就好。」
走了沒多久,來到一處民居,外頭看著並不顯眼,杜三娘道:「是這兒嗎?」
「就是這裡,我上去敲門。」說著陸湛走上去敲了門,沒多久,房門打開,一個俏生生的小姑娘站在院子裡,看著幾人道:「你們找誰?」
杜三娘看她年紀也就七八歲的樣子,笑著道:「這裡可是卓先生家?」
小姑娘看著她,點了點頭,「是,這裡是卓家,你們要找我爹爹嗎?」
杜三娘笑著道:「是,我們想找卓先生說點事兒。」
小姑娘看著幾人,想了想,說道:「那你們跟我進來吧。」
院子裡打掃得乾乾淨淨,幾人剛進來,便聽見一陣咳嗽聲,一個男人溫和的聲音響了起來,「雲兒,是誰來了?」
「爹爹,他們說來找你呢。」卓詩云說著小跑著進了房間。
杜三娘和陸湛也跟著進去,屋子擺著一張桌子,幾條凳子,一個穿著藍色袍子的男人站在窗戶下,窗前還種著一株蘭花,聽見聲音,他朝幾人看過來,問道:「幾位是……」
這位卓秀才看著年紀也就三十來歲,很是清瘦,渾身上下有股書卷氣,不過看著似乎是身體不太好。
陸湛走上前來,拱手作揖道:「聽聞卓先生學識淵博,我有個弟弟,到了上學的年紀,想請先生能收下他。」
卓秀才聽他說了這話,眼神朝他身後站著的那男孩兒看過去。
杜峰雖然很緊張,還是挺直了脊背,就任由他打量。
卓秀才打量了幾眼,問道:「幾歲了?可曾念過書?」
杜三娘看向自己弟弟,心裡急得很,這卓先生是在問杜峰,他們兩個大的可不能代他回答,也不知弟弟能不能機靈點。
杜峰坦蕩的看著他,說道:「我叫杜峰,馬上就九歲了,以前沒念過書。年前我阿姐才給我買了三字經和千字文。」
卓秀才道:「這年紀才啟蒙,確實晚了點。」
杜三娘道:「卓先生,我弟弟雖然年歲大了些,不過很聽話,我給他買的那兩本書,教了他兩遍他就會背了。」
這種時候,杜三娘當然也得誇誇自己弟弟,總要讓人收下他才行。
卓秀才道:「你教的?」
杜三娘搖了搖頭,「不是,是陸大哥教的。」
陸湛道:「我以前上過兩年學,能識得些字兒。」
卓秀才指著杜峰道:「那你背來我聽聽。」
杜峰雙手垂在兩側,直接就開口背誦起來,杜三娘看著他,心裡挺欣慰的,這孩子比她想像中的表現得要好很多。
等他背了書,卓秀才又問道:「那你可明白裡頭說的是什麼?」
杜峰看了看陸湛,然後搖了搖頭,「我還不明白。」
陸湛道:「我就教他認字兒,沒跟他講這些。」
事實上過了這麼多年,陸湛自己除了還能認得字兒,會讀會寫,可要讓他講述是些什麼意思,他還真是說不出來,他就不是讀書的料!
卓秀才聽了笑著道:「倒是誠實。」
說著他自己將其中的意思解釋了一遍,看著杜峰問道:「可記下了?」
杜峰點了點頭,「記住了。」
卓秀才笑了笑,「當真記住了?」
「記住了!」杜峰鏗鏘有力的說道。
「既記下來,那你說說看,我剛才都說了些什麼。」
杜三娘看著杜峰,心裡也是咚咚直跳,這做師傅的要考驗他,也不知道他到底答不答得出來!杜峰這孩子,調皮的時候是調皮,不過他比較好的是,說了他會聽,而不是說了就當耳邊風。
杜峰沒有馬上就回答,反而是沉思了一會兒,然後才開始說起來,在複述卓先生剛才說的話的時候,他也不是一字一句全部說出來了,而是用他自己的話敘述了一遍。
杜三娘聽他說完,心裡總算是鬆了口氣,暗想杜峰在讀書這上頭,還是有些天分的。
卓秀才道:「能把我的話說個七八分,不錯了。二月份才授課,你們到時候來吧。」
杜三娘一臉欣喜的道:「謝謝,謝謝卓先生。」
從卓家出來,杜三娘心頭的大石頭總算是落定,她看著杜峰道:「峰哥兒,等上了學,你可得好好念書。我看這位卓先生人挺溫和的,不是那種古板的人。」
杜峰使勁兒點頭,「阿姐,你就放心好了,我肯定會好好念書。」
杜三娘笑道:「是,一定好好念書。以後等我們峰哥能寫會讀了,也教我和四娘。」
這話說讓杜峰心情高漲,發誓一定要好好讀書。
白房村里城裡這麼遠,杜峰來城裡念書,還真不太方便,夏天還好,這冬天時間本就短,等下了學估計半道上天就黑了。杜三娘看向陸湛,說道:「陸大哥,等峰哥兒來城裡上學,他住你那裡可好?」
「行,可以啊,我家裡也寬敞,他住在這裡上下學也方便。」
幾人一邊說著又在街上逛起來,先前卓先生已經將杜峰近來所需要用到的一些課本大致說了,杜三娘這就帶著杜峰去買。
陸湛一直陪著他們倆,杜三娘看向陸湛,說道:「陸大哥,謝謝你。我們也不耽擱你了,你忙你的去。」
這年鋪子一開,陸湛也忙,不再像過年的時候,隔上三五天還能去看看杜三娘,這算起來,他都已經快十天沒看見她了,這會兒好不容易才見著人,他可不想就這麼讓她走了。
陸湛道:「我不急,你們看還有沒有什麼要買的,中飯就在家裡吃吧,吃了飯再走!」
杜三娘想了想,說道:「那好吧。」
陸湛嗯了一聲,擱在背後的兩隻手捏緊了又放開,放開了又捏緊,眼角眉梢都帶著笑。家裡沒什麼菜,他又帶著兩人去買了菜,回家做飯。
——
杜三娘在廚房裡做飯,陸湛看著杜峰,拿了給他新買的書本念了一段,讓他自己在那兒讀,便站起身往廚房裡去。
看見三娘在廚房裡忙碌著,陸湛假裝咳嗽一聲,說道:「有需要我幫忙的嗎?」
杜三娘看他進來,笑著說道:「你不是在教峰哥兒讀書?這就完了?」
陸湛道:「教他認了些,這都拜師傅了,我就不貪這功勞了,回頭讓他師傅教去。」
杜三娘聽他這麼說,笑著說道:「以前你不是說你教杜峰沒問題,怎麼現在又說不貪功了。我看是你自己肚子裡沒多少墨水,自個兒也是懵的吧。」
陸湛笑了笑,抿嘴道:「被你發現了?」
杜三娘難得同他打趣逗笑,看他竟然也學會幽默了,說道:「就你這樣,還說要教我認字,我看以後還不如杜峰教我好。」
陸湛道:「教你我肯定是沒問題的,不用杜峰,他學習,別打擾他。」
杜三娘笑出聲來,沒想到陸湛竟然也有這麼逗趣的一面,以前竟然沒發現,她道:「得了吧,就你那點水平,我可不期待。」
說著她轉過身去,繼續摘菜。
她低著頭,嘴角還含著笑,陸湛看著她,覺得喉嚨間有些痒痒,他道:「三娘,我都好多天沒見你了。」
「也沒隔幾天啊。」
「哪裡沒隔幾天,都快十天了。」陸湛說著眉頭皺在一起,看三娘站在那裡也不轉過頭來看他,他又道:「你都不來看我。」
杜三娘轉頭上下左右的看著他,使勁兒壓著心頭的震驚,「你咋了?怎麼今天怪怪的。」
陸湛哼了一聲,「我沒咋,好得很。」
說著他走到灶膛後頭的凳子上坐著,又板著臉,杜三娘道:「你還說你沒咋個?現在不就是在生悶氣?」
看那臉繃得,臉色可臭了。
杜三娘走過來,盯著他的臉,說道:「你到底是怎麼了?」
陸湛沒說話,杜三娘又道:「你不說話,我怎麼知道你是怎麼了?」
「你要是生氣了,那我馬上帶杜峰迴家便是。」
陸湛眉頭皺在一起,看著她道:「你都不來看看我,十天了!」
他說起這話的時候,雙眼瞪得老大,那怨氣,杜三娘總算是明白了。她看著陸湛,平時在她面前,這人從來沒有抱怨過。所以,他現在是在她面前表達不滿了?是這樣嗎?
杜三娘抿了抿嘴,努力說服自己不要笑,低聲說道:「你是因為這個,所以才生氣的?」
「我沒生氣。」
杜三娘也懶得揭穿他,她想自己是明白了幾分,陸湛這話,雖然沒有明明白白的說出來,卻讓她心裡很高興,就像是吃了蜜一樣。這說明,他是在意她的。
杜三娘站起身來,「沒生氣就好。待會兒我做回鍋肉,好不好?」
陸湛看她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氣悶的站起來,「我去看杜峰。」
杜三娘見他臉色還是很難看,說道:「陸大哥,其實我也挺掛念你的,不過最近家裡忙,我沒抽出時間來。」
陸湛聽她這麼說,心頭才舒坦了,他頓了頓,點了下頭,腳步輕快的走了出去,邊走邊道:「回鍋肉別爆太幹了。」
杜三娘看他走出去,不由得笑了起來。這個人,竟然會因為這些事情朝她抱怨。她看向窗外,耳畔能聽見杜峰讀書的聲音,杜三娘想,等明年嫁過來,這日子應該也挺不錯。
第61章
二月初,
杜峰去了城裡念書。原本說讓他去陸湛家裡住段時間,
後來看他剛開始學業也不重,
還是就讓他每天上下學回家。好在如今家裡有驢車,
杜華盛每天早晚都去接送他,
倒也方便。
三月十一,
杜三娘滿十四歲,
十四歲一過,杜三娘發現自己的身體開始有些變化了。原本一馬平川的地方,也開始凸顯出來,
到了這個歲數才開始發育,杜三娘也是汗顏。
胸前碰一下都疼得厲害,四娘有一次不小心碰著她,
疼得她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楊氏看見女兒身體上的變化,
心裡總算是踏實了,一邊又將自己過去的經驗跟她說,
都是寬慰她,
大意就是女孩子到了這個年歲,
身體有這些變化是很正常的,
讓她自己留意,
要是哪日肚子疼,
褲子上見了血,就告訴她。。
杜三娘哭笑不得,到了這裡,
還接受了一堂生理課。。
手裡有錢,
杜三娘在吃食上頭也不委屈自己,現如今正是在發育的時候,她就格外注意補充營養。也還想再多長高些,兩三天就要去買些骨頭回來燉湯喝,生活條件好了,連四娘都圓胖了一圈。
這般到了到了六月份,杜三娘的身形已經開始窈窕凸顯了,不夠似乎是補得有些過了頭,某個地方的發育快的讓她有些嚇著了。
一早起來給弟弟裝了些吃食兒,讓他帶去學裡分給小夥伴吃兒。杜峰在學堂里適應得很不錯,和同窗也能打成一片了,而且因為杜三娘的手藝好,每次給他裝了吃的去,到了學裡,準是眨眼的功夫就被哄搶得一乾二淨。
杜峰每次回家都說不讓姐姐做了,反正帶去他沒吃兩口就沒了,杜三娘便跟他說,同窗之間要學會分享,他才去上學,要多結交些朋友。每天回來,白日裡夫子教了什麼,杜峰也會跟杜三娘說。四娘雖然聽不太明白,也是依葫蘆畫瓢,久而久之,她都能背誦一些淺顯的詩文了。
杜三娘看著自己弟弟,這自從上了學,整個人的面貌都變了,平時說話做事斯文了不少,不再那麼毛毛躁躁。不過雖說杜峰如今要念書,杜三娘卻從不慣著他,農忙時節他課業不忙同樣要拉著去地里幹活。
楊氏最開始掛念兒子讀書辛苦,想讓杜峰就專心讀書,被杜三娘給說了一通,楊氏也就作罷了,反倒是杜峰安慰楊氏,說姐姐說的是對的,他作為家裡的男丁,不能偷懶,像姐姐說的要勞逸結合。
「三娘,弄好了嗎?」杜華盛在外頭喊道。
杜三娘誒了一聲,「爹,我馬上就好了。」
說著提著兩袋東西跑出去,杜峰背著自己的書包坐在率車上,看見杜三娘這會兒出來,杜峰笑著道:「阿姐,你動作好慢喲!」
杜三娘抬起手敲了杜峰腦門一下,「什麼慢不慢的!又不會讓你上學遲到。」
杜華盛笑呵呵的道:「三娘,快坐好,你不是還要去湛哥兒家裡一趟。」
杜三娘坐上車,四娘站在屋門口,對著幾人招手,「阿姐,你可要早些回來。」
「好,姐姐待會兒肯定會早些回來。」杜三娘道。
到了城裡,杜三娘將一個包袱遞給杜峰,「裡面有一罐是姐姐炒的山菌醬,還有你喜歡吃的鍋包肉,攤的雞蛋餅,你拿去吃。」
說著她提著另一個包袱從車上跳下來,「爹,那我去陸湛那兒了。」
杜華盛點了點頭,「你待會兒來找我。」
天色尚早,杜三娘去了陸湛家裡,陸湛人還在,看見杜三娘來,他一臉驚訝的看著她,眼珠子都沒轉一下。
杜三娘笑道:「傻了不成,看見我來,都不出聲!」
陸湛三兩步走過來,站在她面前,說道:「三娘,你怎麼來了?」
杜三娘抿了抿嘴,挑眉看他,「怎麼,我就不能來嗎?」
陸湛連忙擺了擺手,「不是不是,我就是沒想到你這麼早就過來了!」
「爹送杜峰來上學,我就順便過來了。我做了鍋包肉,雞蛋餅,你嘗嘗。」
說著跑進廚房,取了一個碟子出來,將袋子裡的東西拿出來,嘟囔道:「都涼了。」
陸湛伸手抓起一張裹好的雞蛋餅咬了一口,「好吃,好吃。」
「都涼了,你還吃。」杜三娘說著抬手拍了他一下。
外頭的陽光透過窗棱照射到屋裡,她的臉沐浴在陽光里,他能夠看見她面上那細小的絨毛,她笑著,眼睛像一彎月牙,露出幾顆白淨的牙齒。
明明是同樣一張臉,同樣一個人,怎麼每一次看,都感覺有些不一樣!
杜三娘看他手裡拿著那雞蛋餅半晌沒動,笑著道:「看什麼都看傻了!」
「看你!」陸湛道。
「看我都看呆了,你又不是沒見過我!快點吃!」
陸湛道:「就是覺得你好像比以前還好看了!」
「你這意思是我以前不好看?」杜三娘說著故意做出一副生氣的表情。
「不是,好看,都好看。三娘最好看了,現在比原來還好看!」陸湛趕忙解釋道,就怕解釋慢了她誤會了。
杜三娘看著他,輕聲哼道:「這還差不多!」
吃了東西,陸湛抹了下嘴,說道:「三娘,那我去鋪子裡了。」
杜三娘點了點頭,「你去吧。」
走了兩步,陸湛又轉過頭來,「你要不要去?」
杜三娘搖了搖頭,「我在家給你收拾收拾屋子,要是待會兒有時間呢,我就過去看看,好吧?」
陸湛笑著道:「那你待會兒可要來!」
杜三娘揮了揮手,「知道了,你快去吧。」
等他走了,杜三娘先去屋裡從樓上到樓下都給清掃了一遍,還把廚房也徹底打掃了。
轉頭她又上樓去,將陸湛房間裡脫下來仍在椅子上的兩件髒衣裳拿出來洗了晾著,眼見時間還早,又去鋪子裡看他。
「湛哥,你給我打的這東西可好用了,再給我打兩把。」
「湛哥,我親事兒已經定下來了,十月份就娶親了。」
「湛哥,向三都要娶親了,你什麼時候娶親啊?還不快把小嫂子娶進門來給你暖被窩,生孩子!哈哈……」
「宋老四,說什麼呢,說得好像我們湛哥急不可耐一樣!」
「向三,你這都要當新郎官了,你當然不急了。湛哥好不容易定了親,都這麼久了還沒把人娶進門來!」宋老四一手勾搭著陸湛的肩膀,一邊又道:「我說兄弟,你這都二十歲的人了,還真要到明年才娶親啊?」
「咱們哥幾個你看我孩子都生了,你連媳婦兒的手都沒摸到。」
眼見宋老四越說越不著調,陸湛擰著眉,「瞎操心什麼,我都不急,你急個屁啊!」
「湛哥,向三說你那小媳婦兒長得挺好看的,什麼時候也領來給哥幾個瞧瞧啊?」
陸湛瞪著眼,揚了揚手裡的鐵錘,「還不走?還呆在我這裡想討打?」
宋老四嘻嘻哈哈的道:「瞧瞧,惱羞成怒了吧。還是不是兄弟了?」
杜三娘走到門口,看見屋子裡站著四五個年輕男人,她趕忙停下腳步。
陸湛看見三娘來了,抬手啪啪啪的在幾人腦門上拍了兩下,然後道:「趕緊給我回去!」
宋老四還要說什麼,向三拉著宋老四,朝門口努了努嘴。宋老四看見門口站著一個俏生生的姑娘,他道:「喲,是哪家的小娘子,是來找陸湛嗎?」
杜三娘抿了抿嘴,「對,我來找陸湛!」
宋老四道:「我說小娘子,我家湛哥已經定了親了,你……」
陸湛忍無可忍,一腳踢在他屁股上,見他踹得一個踉蹌,「滾!」
向三捂著嘴偷笑,看著宋老四被揍,他低聲道:「宋老四,那就是咱們湛哥兒的小娘子。」
說著他拉扯著宋老四的衣裳,看陸湛那臉色,就知道他不想他們呆在這裡,宋老四這小子,怎麼這會兒連這點眼力勁兒都沒有!站在這裡礙眼,老大不揍他才怪!
宋老四是被向三硬拉著走了,他一邊走一邊道:「向三,你拉我做什麼,向三……唉唉……」
屋裡的幾個少年很快就跑得沒影了,杜三娘看著陸湛,說道:「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要不我先走了?」
陸湛道:「那幾個人不用管,進來吧。」
杜三娘進了屋,還能聽見外頭那少年喊道「向三,你給說清楚,你拉我出來做什麼!」
「說你蠢呢,你說你聰明。沒看見湛哥發飆了,你還站在那兒礙眼,不揍你都對不起自己了!」
「向三,你給老子說清楚,老子什麼時候礙眼了!」
「宋老四,那是湛哥兒的小娘子,你站在那裡你說你礙不礙事兒!趕緊走了。」
「向三……」
杜三抿了抿嘴,雙手交握子一起,眼珠子轉了轉,她看著陸湛道:「我看我還是先出去好了。」
陸湛看著她,「你坐在這裡!」
說著拖出來一條長凳,拿帕子擦乾淨,讓她坐。杜三娘摸了摸鼻子,坐在凳子上看他在那兒忙活。
爐子裡的罐子裡被燒融的鐵水嗤嗤冒著泡,陸湛用夾子將其夾起來倒入模具里,隨即將其丟到一旁的水中,頓時發出嗤嗤的聲響,冒著一股濃煙。
他站在那裡,很認真的做著每一步,額頭上都布滿了汗水,衣裳的袖子挽起來,露出緊實的臂膀,拿著鐵錘咚咚敲到著,肌肉繃緊鼓脹,光是看著都能夠感覺到其中蘊含的力道。
杜三娘心裡砰砰直跳,他沒有錦衣華服,也不是出身高貴的世家公子,他就是一個打鐵匠,一個普通人,可這樣的他,卻讓她無比的安心。
今後的日子她都能想像出來,她的丈夫每日在鋪子裡幹活,傍晚歸家,她就在家張羅好一家子的飯菜,等著他回來。
杜三娘看著他,漸漸的,眼裡的濃情揉成了一泓泉水,她沒有說話,就只是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裡,陪著他。
過了好一陣,陸湛拿過一旁搭著的帕子擦臉,又抓起茶盅咕嚕嚕的喝水。天氣很熱了,他身上穿著的衣裳早已經被汗水濡濕,屋子裡就像是蒸籠一樣。陸湛咳看向三娘說道:「三娘,你還是出去吧,這裡頭太熱了!」
說話間的功夫,他又拿起帕子擦臉,杜三娘坐在凳子上,回應道:「沒事兒,我不熱。"
陸湛癟了癟嘴,她不熱,他熱啊!往常屋子裡沒人,他都是脫了衣裳打赤膊,哪像現在熱得心慌,還得顧忌屋子裡有個女人。
陸湛無比認真的看著她道:「三娘,去逛逛街,我這兒也不好玩。」
杜三娘看了他好一會兒,視線從他臉上往下移,他外頭還穿著一件皮革圍兜,防止捶打鍛造的時候火星飛濺到身上。裡頭穿的那件薑黃色的衣裳已經被汗水弄得濕漉漉的,緊緊貼在皮膚上,將他的身形都映襯出來,她甚至能夠看清楚輪廓。
這樣一番觀察下來,杜三娘道:「那我走了,你自己忙著吧。」
陸湛見她出去了,鬆了口氣,他趕緊將外頭的圍兜解開,兩下子就將衣裳脫了放在一邊,拿了帕子擦了擦汗水,這才又開始幹活。
杜三娘跑回陸湛家裡,在他房裡找了一件衣裳出來,轉頭又往鋪子裡跑。
「陸大哥……」杜三娘跑得氣喘吁吁,站在門口喊道。
嘴裡的話沒有說完,杜三娘目瞪口呆的看著他,這個人,怎麼……怎麼不穿衣裳?
「怎麼又回來了?」陸湛問道。
杜三娘看著他,腦子沒反應不過來,這會兒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他沒穿衣裳?
「三娘!」陸湛又喊了一聲。
杜三娘回過神來,哦哦了兩聲,趕緊將手裡拿著的衣裳往前一探,「我給你拿衣裳去了。」
說完這話,她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抿著嘴不說話了。她也真是傻了,這大熱的天,衣裳穿在身上肯定是會出汗的,更別說還是他這個耗費力氣的活兒。
陸湛看著她手裡拿著的衣裳,再看她還直喘著氣兒,他放緩了語氣,「你專門回去給我拿衣裳?」
杜三娘點了點頭,「我……那我拿回去吧。」
陸湛往她走過來,杜三娘心頭跳得更快,她想轉頭跑掉,可這腳就像是生了根,黏在這裡一樣,根本就沒有力氣在走動。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走過來,他一走進,鼻息間空氣中便夾雜著一股濃烈的味道,有汗味,也有獨屬於他的味道,充斥著她整個味蕾。,
杜三娘緊緊抓著手裡的衣裳,似乎只有這樣,她才能讓自己站在這裡,而不是雙腿發軟的想倒地。
他小麥色的皮膚上布滿了汗,整個人像是從水裡打滾出來一樣,她甚至能夠看見他臉上有兩滴汗滑過臉頰,直直的滴落到胸膛,再慢慢的往下流淌,雖被外頭罩著的皮革圍兜遮掩住,卻仍然能引起人無限的遐想。
他的身材是非常不錯的,她第一次來見他的時候就知道,此後雖然再也沒機會看見過,可哪個少女不懷春,兩世為人,她同樣是幻想過。
只是,沒想到又看見了,她以為怎麼也得等到兩人結婚的那日。
她站在那裡,本就生得大的杏仁眼睜得更大,下巴輕抬,仰望著他,臉上的表情帶著幾分迷茫,這樣子真是叫他心都軟透了。
陸湛走到她身邊站定,然後道:「衣裳給我吧。」
杜三娘輕輕咬著嘴唇,紅潤的嘴唇都被牙齒咬得顏色淡了很多,她將衣裳遞給他。
陸湛伸出手拿過去,擰眉道:「怎麼臉紅得這麼厲害?跑累了?」
杜三娘點了點頭,雙手交握這一起,低著頭看著地面,只覺得面孔熱得慌,她是不敢再抬頭看了。
陸湛道:「早該跟你說的,累你跑一趟。我這裡熱得根本就沒法穿衣裳。」
他說著把茶盅拿過來遞給她,杜三娘接過,喝了一小口,看見他手臂上的汗,她道:「我……那我先走了!」
「嗯。」
杜三娘又看向他的臉,他的瞳仁里倒影著自己的影子,那樣的驚慌失措,杜三娘渾身一顫,「我……我走了。」
「三娘,等等。」陸湛又喊了一聲。
「嗯?」
陸湛三兩步走到桌前,拉開抽屜,抓了一把銅錢出來,塞到她手心裡,「拿著去買東西。」
猛搖著頭,杜三娘推脫道:「我有,我不要。」
「拿著,你的是你的,這是我給你的!」說著不容杜三娘拒絕,硬是摁在她手裡。
他的一隻手握著她的手腕,一隻手覆蓋在她手掌心上,他的手特別的燙,杜三娘迴避他的眼睛,說道:「那我拿著了。」
「去吧。」他鬆開握著她的手,杜三娘將錢裝在身上縫製的口袋裡。
看見他笑著,杜三娘朝他勾了勾指頭,「你,低頭!」
陸湛低著頭看她,「怎麼了?」
杜三娘抿著嘴,從衣兜里掏出手絹,仰起頭,將他臉上的汗水擦掉,他震驚的看著她,杜三娘努力繃著臉,細細將他臉上的汗水擦乾淨,「我走了!」
說著攥緊手絹,這回真的是轉頭就跑了出去。
陸湛站在原地看著她,抿著嘴輕笑起來。
一口氣跑到了城門口,胸肺間像是被燒起來一般,咳嗽了幾聲,杜三娘眉頭皺成一團,她剛才怎麼敢那樣做?
完全是下意識的舉動,等她的手搭在他臉上,心頭還慌得不行,卻又故作鎮定的替他擦了汗,再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杜三娘這才跑了。
深吸幾口氣,杜三娘進了城,左看看右看看,讓自己分散一下注意力。
走著走著,又去了一家布莊,扯了兩尺布,杜峰在學堂里念書,不說是非要穿什麼好的,總也得穿得乾乾淨淨,每個季度備上三四套換洗衣裳。
又看見還有一捆麻布,麻布夏天穿著很涼快,她摸了摸,想到陸湛,又給他扯了幾尺。
抱著布頭,杜三娘又去私塾,杜華盛坐在私塾外頭的槐樹下跟人聊天,杜三娘走過去,對杜華盛說道:「爹,我們回去吧。」
等父女兩人回到家,已經是吃中飯的時候。
楊氏看見他們回來,開口說道:「老四家的杜芳定親了,今兒來請我們,說是這個月十六去家裡吃飯。男方那邊要來人。」
杜華盛看著妻子,「定親了?什麼時候的事兒啊,怎麼沒聽人說起過。」
「老四兩口子做事兒,什麼時候不是瞞著。男方那邊也是開鋪子的,杜芳這嫁過去,以後就有奴僕伺候了,穿金戴銀的,你們老杜家可是出了個少奶奶。」楊氏抿著嘴道。
想到先前王氏跑來說這事兒,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臉楊氏心裡就不舒服,那言裡言外,好似老四家的杜芳定下這門親,就高人一等似的。
杜華盛道:「老四家的二丫也十五六了,是該定親了。」
楊氏端了中飯上來,不以為意的道:「他家這麼看不起人,有本事就別告訴咱們這些人啊。」
杜三娘一邊盛飯,一邊道:「娘,芳姐姐定親了,回頭我們也去看看唄。四叔四嬸兒這麼疼她,我們看看給她尋了個什麼樣的人家!」
杜芳一向眼高於頂,看不起她們幾個妹妹,這回杜芳定親,她也要瞧瞧去,倒要看看許了個什麼了不得的人家!
楊氏哼了兩句,端起飯碗道:「不是我說,就杜芳那德性,脾氣又古怪,誰跟她都合不攏,說再好的人家,去了婆家也是過不到一塊兒去。」
——
待到了六月十五,楊氏對今日要去四房壓根兒就沒什麼期待,一早起來該幹嘛幹嘛,不準備去太早了。
杜三娘站在院子裡給四娘梳頭髮,扎了兩個小辮,又給她扎了幾朵絹花,摸了摸她的頭,說道:「好了,我們四娘最乖了。」
四娘剛滿六歲,長大了一歲,楊氏對她的要求也比以前嚴了。才六歲,就讓她跟著學女紅了,杜三娘每每看見四娘那么小,坐在小凳子上拿針線在碎布頭上縫來縫去,就覺得孩子憐。
有心讓四娘在多玩兒兩年,反倒是被楊氏給說了一頓,杜三娘也就不敢多嘴了。每個世界都有它特定的規則,杜三娘也不能去挑著整個社會規則。
等杜華盛從城裡回來,太陽已經升得老高,楊氏這才張羅著一家子去老四那邊。
走到半路上,專程去叫了老三一家一起去,到了老四家,大房沒來。
屋裡就老四兩口子和王氏,看見他們來,王氏道:「怎麼現在才來,都什麼時候了!待會兒人家來了,連口飯都沒得吃,還不丟死人!」
楊氏說道:「娘,人家是有錢人,哪會看上咱們鄉下的粗茶淡飯。」
「人家來了就是客,不管他們吃不吃,咱們該做的就得做好!」王氏說著指著兩個兒媳婦道:「去廚房忙活吧。」
楊氏道:「娘,這做飯呢,今兒個我恐怕是不行的。我這手這兩天臼氣了,使不得力氣。」
「你……」王氏雙眉一挑,頓時就生氣了。
杜三娘說道:「奶,我娘的手確實是臼氣了,使不得力。」
王氏看向杜三娘,「你娘去不得,那你去!」
「今兒來相看的又不是我,我表現這些又沒用,還不如讓芳姐姐表現表現,也給婆家留個好印象!」杜三娘今日來就是看看杜芳的未婚夫到底是個什麼樣,可不是來給他們家打雜的。
王氏被氣得直喘氣兒,旁邊的張氏擰著眉道:「算了算了,二嫂說得也是,謝家這樣的人家,也不見得會在這裡吃飯。」
張氏今日請他們來,就是想在妯娌面前顯擺一番,她家的女婿,可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兒。就是要讓妯娌幾個知道,她們家那些女婿,哪裡比得上自家!
杜芳也從房間裡出來,她身上穿著石榴裙,腳上是一雙白色緞面的繡花鞋,腰帶上系了一塊玉珏,頭髮上戴了珠花,手腕上也戴著一個赤金手環,打扮得很是隆重。
此刻她走出來,手裡還拿著一柄葵扇,坐在一邊的椅子上,雙腿併攏,杜三娘看了一眼,道了一聲做作。
三嬸看著杜芳,說道:「芳芳今天這身衣裳,可真是好看。」
張氏道:「那是當然,這可是水雲紗做的裙子,貴著呢。謝家這樣的人家,一年也不過只有幾匹,就送了我家芳芳一匹料子,讓她做裙子穿。」
杜三娘看著四嬸兒那張得意洋洋的臉,在心頭暗自發笑,要她說,四叔四嬸兒請他們來,介紹認親是假,顯擺倒是真。
杜芳坐在那裡,顯得有些不耐煩。她抬頭看見杜三娘在看她,說道:「你看著我幹什麼?」
「今日芳姐姐很好看,就忍不住多看兩眼。」杜三娘笑著道。
杜芳的模樣生得也不錯,就是描眉畫眼的在她看來太過成熟,不過這也只是她杜三娘一個人的想法。
幾人坐在堂屋裡說著些家常話,過了一陣,張氏的大兒子跑進屋裡來說道:「娘,他們來了,還有馬車,帶了不少禮物!」
一聽說謝家的人來了,張氏喜笑顏開的就站了起來往屋外走。
楊氏也踮起腳往外看去,確實有一輛馬車往這邊走過來。待馬車停下來,謝家的僕從將馬車的帘子掀開,從裡頭鑽出來一個年輕男子。
杜三娘立刻往劉芳看去,只見劉芳咬著嘴唇,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手裡的手絹也緊緊捏著,轉頭就跑進了房間。
張氏一看女兒跑了,頓時頭疼得很,都這個節骨眼上,這孩子怎又使性子了!趁著那邊人還沒進屋,張氏又趕緊去追女兒。
那年輕人要說模樣嘛,也就是個普通人的長相,不過臉上長了一臉的麻子,眼睛比較小,看人的時候是斜視,個頭不高,人比較消瘦,即便是穿著綢緞衣裳,人才仍然是不出挑的。
難怪杜芳是那副表情,想必這人同她想像中的差距有些大,所以她跑了。杜三娘癟了癟嘴,親都定了,現在再說看不上眼,是不是已經太遲了。
杜華倫領著杜家父子倆進屋,沒看見張氏和女兒,他臉上帶著尷尬和薄怒。
謝家父子進來,杜老爺子眯著小眼睛,擼了擼鬍子,眼睛在人群中看了一圈,目光就停在了杜三娘身上,一邊看著一邊點頭。
那麻子臉看見屋裡的少女時,小眼睛一下子睜開,眼珠子都轉不動了。
杜三娘莫名其妙,直皺著眉頭,往楊氏身邊靠了靠,這兩人的目光實在是讓她討厭!
第62章
謝利貞看著那姑娘,
擼著鬍子笑道:「華倫啊,
這位就是侄女?」
他說著還用手指著杜三娘。
杜三娘瞪大了眼睛,
說她是杜華倫的女兒?有沒有搞錯,
什麼眼神啊這是!杜三娘今日過來,
就只穿了件簡簡單單連花兒都沒繡一朵的綠色襦裙。
杜華倫有些尷尬,
他道:「這是我二哥家的閨女。」
說著他朝屋子裡喊道:「芳芳,
還不出來見客人。」
謝利貞見自己認錯了人,也有些尷尬,屋裡的姑娘就她看著大些,
他也沒多想,就以為是杜華倫的女兒,哪知道竟然弄錯了人!
那頭張氏追到屋裡,
說道:「快出去,
像什麼樣子,再不出去,
你爹待會兒可就要生氣了!」
「娘,
你們給我挑的都是什麼人!滿臉麻子,
長得都沒我高吧,
還這麼丑,
你們竟然要我嫁給這樣的人!我不嫁!「
張氏一把捂住她的嘴,
低聲道:「我的小姑奶奶,你怎麼說話的!他哪裡長得醜了,這長相也就是不太出挑,
生了些麻子而已!芳芳,
這門親事兒可是我和你爹看了好久才敲定的。謝家是城裡的大戶人家,生意做得很大,等你嫁過去,就是正經少奶奶。你是想以後有人伺候,還是像三娘她們以後嫁個村漢?這嫁漢嫁漢穿衣吃飯,男人有錢就成,以後你去哪裡都是一群奴僕跟著,想買什麼就買什麼,她們誰敢跟你比?」
杜芳嘟著嘴,一臉不情願,「可是他長得也太醜了,我不願意!」
張氏一把拉起女兒,嚴聲道:「芳芳,現在可不是你使小性子的時候。你爹看重謝家,你今兒要是不表現好,回頭你爹那兒,便是娘也不好交代!」
聽見外面響起杜華倫的聲音,張氏就知道他已經生氣了,忙就推著杜芳出去。
杜芳咬著嘴唇,心頭是一通埋怨,爹娘竟然就給她找了這麼個人?叫她在幾個姐妹面前好生沒面子!
張氏推了推她,「快出去,再不出去你爹要發火了!」
說著張氏一把撩起帘子,笑呵呵的對屋裡的人說道:「謝老爺來了?快坐。孩子麵皮薄,不好意思呢!」
杜華倫看著妻子皺著眉道:「怎麼才出來!」
謝利貞笑著道:「華倫,坐下吧!」
杜芳坐在椅子上,一直都沒抬起頭來。
謝利貞的兒子謝睿這才知道自己剛才認錯人了,他面上帶著些許尷尬,又朝同自己訂婚的未婚妻看過去。看見自己的未婚妻穿著自家水雲紗做的石榴裙,年紀比剛才那位小娘子稍大一些,不過模樣生得也好看,謝睿又笑了。
謝睿那雙眼睛一直盯著劉芳看,劉芳雖是沒抬頭,卻也能夠感覺到別人肆無忌憚打量的目光,她咬緊牙關,當真是用了極大的自制力才沒讓自己發怒。
接下來的談話,就圍繞著謝杜兩家的婚事兒談起了。
杜三娘看了看劉芳,這位堂姐一向要強,此番雖說是要嫁去大戶人家,可這未婚夫的人才不出挑,按著劉芳一向掐尖要強的性格,這怕這會兒心裡也是不痛快的。
杜三娘在屋裡坐了一陣就不想呆了,對楊氏說想出去玩兒,楊氏也准了,她便帶著四娘和三嬸家的兩個妹妹出了房門。
杜芳滿肚子的火沒處發,這會兒憋悶在心裡,是又氣又酸澀,她抬起頭來,看見對面坐著的謝家公子一眨不眨眼的看著她,他那一臉的麻子讓杜芳倒足了胃口!
她這輩子竟要和這樣一個男人渡過幾十年,還要給這樣的男人生兒育女?她不甘心,她不甘心!杜芳站起身來,走到張氏身邊耳語了幾句,張氏點頭道:「你去吧,別走遠了。」
走出屋子,杜芳深吸了幾口氣。她陰沉著臉站在院子裡,看見幾個妹妹說說笑笑,幾個人湊到一塊兒說著悄悄話。
杜芳捏緊拳頭,她們定是在笑話她!
「你們在說什麼?」杜芳走過去,對幾個妹妹問道。
「沒說什麼。」杜三娘道。
見杜芳開口,幾人都停止了說笑聲,三房的兩個姑娘朝杜三娘身邊靠了靠。
「沒什麼?」杜芳壓根兒就不相信,她道:「杜三娘,你是不是在笑話我?」
「芳姐姐當真是誤會了,我們並未說芳姐姐,又何談笑話你?」
杜芳道:「還說不是笑話我,杜三娘,你別在我面前裝,你肯定在心裡笑話我,我知道!我告訴你,杜三娘,就算我要嫁去謝家,謝家的門楣也比你那未婚夫比不上的!」
杜三娘癟了癟嘴,當真是要被杜芳弄得哭笑不得可!杜芳要嫁到謝家去,同她杜三娘有什麼關係?再說這樁親事兒是四叔四嬸給她定的,現在同她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杜三娘擺了擺手,面色平靜地道:「芳姐姐未來婆家的門楣確實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芳姐姐以後可是當家夫人,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可比不上!」
杜芳咬著嘴,眼睛都有些紅了,惡狠狠的瞪著杜三娘,就知道她是故意的,故意這麼說,來挖苦她,諷刺她!
「杜三娘,你別得意!」杜芳咬牙切齒的低聲說了這一句,隨即轉頭又進了屋。
杜三娘翻了個白眼,心裡有火,就朝她發?有本事就沖杜華倫夫妻說啊,說了這麼一通,不就是嫌棄謝家這個兒子長得不好看,可又捨不得人家的家世!切,要說裝,沒人有她會裝了!
「芳姐姐也太過分了。她就算是定了一門好親事兒,以後有奴僕伺候著,也不能這麼看不起人!」
「就是,太過分了!」
杜三娘看著三嬸家的兩個妹妹,說道:「不說這些了,人家以後是穿綾羅綢緞,過錦衣玉食的貴婦人。同咱們這些鄉野村姑可不是一個層次。」
說著杜三娘跑進屋,對楊氏說帶四娘回家。楊氏自己也不想在老四家裡呆著,不過他們大人眼下走了不太好,她也只能忍著。三娘說要回去,楊氏就讓她先回去了。
杜三娘牽著四娘往家去,四娘說道:「阿姐,芳姐姐就是要嫁給那個人嗎?」
「是啊,你芳姐姐已經同那個人定親了。過不了多久就會出嫁了!」杜三娘笑著道。
四娘又道:「那個姐夫一點都沒有陸姐夫好,沒陸姐夫長得高,也沒陸姐夫長得好看。」
杜三娘忍住笑,摸了摸四娘頭上的兩個小辮子,「你還知道什麼叫高,什麼叫好看!」
「我當然知道,反正芳姐姐要嫁的那個人不好看。」
杜三娘拍了拍她的小腦袋瓜,「行了,你芳姐姐家的事情你別說了,小孩家家的,那不關你的事兒!」
回到家後,杜三娘開始準備午飯,她菜都還沒炒好,楊氏夫妻倆就回來了。
杜三娘看著他們,問道:「
娘,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四嬸兒和四叔還真捨不得那頓飯啊!」
楊氏道:「你四叔四嬸跟謝家的人去城裡了。那謝家的人還說讓我們也一起去,我和你三嬸趕忙就回來了。」
杜三娘哦了一聲,又道:「娘,那杜芳的婚事兒是不是就這麼說定了?」
楊氏抿嘴道:「婚期定在臘月。」
「這定在臘月,那沒幾個月了。娘,芳姐姐似乎對她謝家那兒子不太滿意呢,你是沒看見,謝家那兒子一下馬車,她臉都黑了,轉頭就跑房裡去了。還是四嬸兒去請她出來的。」說著杜三娘也忍不住笑起來。
楊氏不以為意的道:「這親事兒都已經定了,還能反悔不成?貪圖了人家的家財,還想貪圖人才?哪有那麼便宜的事兒,謝家開著那麼大一個綢緞莊,在城裡也是排的上號的,要真是俊俏兒郎,會這麼便宜就讓你四叔四嬸得了去?」
還以為老四夫妻會給杜芳找個什麼樣的好婆家呢,結果還不就是見利忘義!謝家雖是家財萬貫,可若只說那年輕人的長相人才,楊氏可看不上眼,長得尖嘴猴腮的就不說,還一臉麻子,也就家裡有些錢財,這要是一般的人家,老四一家會答應這門親事兒才怪!
抿了抿嘴,楊氏道:「杜芳的婚事兒定了,往後人家就是有錢人家的兒媳婦,同你們可不一樣。杜芳會在老家待嫁,她同你自小就不對付,你往後少去那邊!」
「娘,我省得的。沒事兒肯定不會去那邊,今兒杜芳還朝我發火呢,跑出來說了通莫名其妙的話,說什麼她即便是真要嫁給謝家,謝家的門楣也比陸湛家裡好!陸湛家裡再窮,以後我嫁過去就是自己當家做主,她頭上還有婆婆嫂子壓著,不見得這日子就比我好過。」
「少理她就是,還真把自己當閨閣千金了?以為自己嫁的是狀元郎不成?」楊氏冷哼一聲,「那姓謝的,除了家裡有錢,哪點比得上我家湛哥兒?」
說著楊氏重重的哼了兩聲,端著炒好的菜盤子進了堂屋。
杜三娘抿了抿嘴,又將兩人比較了一下,自言自語的道:「這要比人,還真比不上陸湛。」
沒過兩日,杜華倫家的杜芳許了城裡謝記綢緞莊兒子的事兒就傳揚了出去,頓時就在村子裡炸開了鍋。村裡的人都跑到杜華倫家打聽,說些巴結奉承話更是不用說了。王氏在村里整個人都飄飄然了,杜三娘每回出門都能看見她在村口那株百年老樹下同一群長舌婦坐在一塊兒吹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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