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派?」了淨怒眉上揚,道,「你要我去嵩山?」他露出輕蔑的一笑,「對師父見死不救,再去當徹徹底底的少林叛徒?你說你是在幫我?」
「少林在哪裡?」明不詳反問。
了淨指著山上,那是他要回去的路,正要開口,卻住了嘴。
明不詳不是個會問廢話的人,他表意總是精確,那是屬於他意圖的精確。他與明不詳交鋒這段時間讓他對這個人有了更深刻的了解,明不詳問少林在哪,指的並不是上面那座寺廟。
「沒了少林,你回去哪裡?」明不詳又問。
了淨收回手指,淡淡道:「你的意思是,我要麼活得像條狗,要麼就死得像條蟲?」
「也可能是個英雄,看你運氣。」明不詳淡淡道,「我就幫你到這。」
了淨哈哈大笑:「你會這麼好心?」他譏諷道,「卜龜也是信你的。」
「那是他自己決定的。」
「把人推到懸崖下,撞死他的是石頭,你是這個意思?」
「我只把他帶到懸崖邊,他自己跳下去。」明不詳道,「姚允大他們就沒跳。」
「逼瘋本月,弄死了無,總是你吧?還有袁姑娘的丈夫……」了淨道,「他們可不是自己選了發瘋跟去死!」
「他們是你殺的,你還想殺我。」明不詳反問,「本月不該死?」
了淨冷笑道:「你可不是大發善心,你是怕本月把事情抖出來,扯到你身上,這才對他下手。」
「你是好心?」明不詳似乎對這個話題厭倦了,「你現在上山,就是你的善心?」他搖搖頭,「死更多人而已。」
「你還怕死人?」了淨哈哈笑道,「別跟我說你不殺人!」
明不詳想了想,似乎這個問題很重要似的,許久才道:「或許,以後總會殺的。」
他說到殺人時,臉上仍是一無表情,好像這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他考慮的只是何時何地,什麼機緣下動手而已。
了淨倏然一驚,質問道:「你想殺誰?」
明不詳搖搖頭:「還不知道,到時再說。」
「假如我不回寺里。」了淨再問,「你有辦法救師父?就算我不上山,難道就不會引發正俗之爭?」
明不詳道:「我救不了你師父,你也一樣。引發正俗之爭的不是我,也不是你,我們都沒那本事。那是因果,是共業,誰也阻擋不了。」
了淨道:「你倒是推得一乾二淨!」
明不詳道:「本松跟袁姑娘還沒逃遠,他們會被抓回來,那是兩條人命。」他指著南方說道,「往武當的方向去,你能追上他們。靠你的能耐,能保護他們到武當。然後繞道江蘇到山東,就是嵩山派,你在那裡還俗。」
說完,明不詳又看向山上:「我該回去了。」
了淨問道:「接下來你又想害誰?覺見住持?覺空首座?」
明不詳搖搖頭道:「你還是不懂。」
了淨問道:「我是不懂,以你的聰明才幹,不用這些手段,方丈的地位早晚也是你的。你到底求什麼?」
明不詳沒再回話,逕自上山。
了淨看著明不詳的背影,猶豫半晌,突然一股怒氣湧上心頭,大聲喊道:「明不詳!即便我鬥不過你,總有一天,也會有人收你這個妖孽!到時,定有我一份!」
明不詳並未理會,身影漸漸遠了。
了淨遙對著少林寺的方向跪下,磕了三個響頭,直磕到額頭出血,隨即甩身快步下山。
他並不相信明不詳,但他知道明不詳說的是對的。
師父不會希望他回去,他也不能回去。他回去,會是少林寺的一場災難。
此去一別,再會無期,等待他的是遙不可知的未來。他告訴自己,總有一天他會再回少林,再會明不詳。
下山的人影腳步越來越快,漸漸隱沒在山林之中,再不復見。
※
覺空最初的難題,是覺見將在嵩山發現那七具屍體的驗屍狀交給他,上面寫著:「恐為鬥毆致死,有疑待查。」
為何不寫「死因不明,兇手待查」?覺空知道覺見的想法。如果覺見這樣寫了,自己就掌握了覺見的把柄,如果尋獲了心,發現真是正俗互毆致死,又或者之後東窗事發,那就是包庇了心,隱瞞真相。這事可大可小,更好的做法是直接跳過自己,送到方丈那裡,開四院共議,直接定了心殺害同門畏罪潛逃之罪。這會是四院的共識,無關正俗,他一直以為,以覺見的世故,這會是他的做法。
所以見到驗屍狀時,他確實感到震動。
普賢院掌管少林寺內外所有戒律與執法,到了自己手上,如果再往上送到四院共議,那就表示自己無能定奪此事。連覺見也開始耍這種小心機了?那之後唯一的方法就是發回普賢院重審,想來覺見也料過這個可能,他既然送上來了,就不打算再改了。
要寫上「死因不明,兇手待查」,然後結案嗎?包庇一個正僧,對自己而言不過舉手之勞。正俗素來同罪不同刑,俗僧往往輕輕帶過,尤其是佛門戒律,但戕害同門,即便俗僧也是死罪。覺見打的是什麼主意?現今正俗隱隱對立,他想讓自己擔下這個包庇正僧的名頭,既顯得他嚴守戒律,自己也難對俗僧交代,還得擔一個徇私的罪名?
這個覺見……
覺空最後還是定了「鬥毆致死,有疑待查」。
必須讓俗僧們相信,他會保護俗僧們的地位,為俗僧們挺身而出。
只要自己還掌握著威權,讓俗僧們信服,就能控制這接近少林寺六成比例的俗僧,讓他們不至譁變,出大亂子。
權力是危險的武器,必須交到擁有足夠智慧與信念的人手裡。
而保持威權的方式就是絕不允許別人侵犯與試探。只要讓人踩過你的腳,他就會順著踩到你臉上去,別人看到了,也會以為他們能跟著踩上兩腳。
只是他也沒想到,卜龜事件雖小,引起的騷動卻不小。俗僧認為卜龜是正僧之後,正僧認為卜龜師父親近俗僧,卜龜便是俗僧之流,這成了雙方相互攻擊的藉口。
更沒想到的是,覺觀與覺如兩人竟然在這當口提起俗僧易名之事。
真是兩個笨蛋,覺空心想,覺如的聰明也僅止於耍耍嘴皮罷了。他眼裡只看得到正俗,沒看到更高的地方去。
本松的事情是個危機,也是個機會。
覺如若死,就能平息俗僧的怒氣,俗僧易名之事就能按下。
這樣少林就穩了。
覺空想起師父說過的那句話。
那是一句對於少林來講,足以稱得上離經叛道的話。也是因此,他不曾對任何人提起過。
那是他終身信奉的理念。
※
覺觀與覺見去見了大牢里的覺如,覺如仍是笑嘻嘻的。
覺觀道:「你還笑得出來,惹了這麼大事。」
覺如笑道:「我救了徒弟,當然開心。」
「你沒管好你徒弟。」覺見仍是一臉嚴肅,他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笑的,「本松觸犯戒律,了淨竟然還掩護他逃走。」
覺如笑道:「本松可不是我徒弟,他是了虛的徒弟。了虛是正業堂的監僧,算你管的,說起來是你治下不嚴,害慘了我徒弟跟我。」
覺觀問道:「知不知道你徒弟去哪了?」
覺如道:「首座你這不是白問?別說我不知道,我要是會告訴你,我是愛坐牢,故意蹲這睡覺?」
覺觀道:「現時不比往常,你任重道遠。俗僧改名若不能在此一舉而定,三寶何存?」
覺如愣了一下,抬頭看看周圍,嘆了口氣道:「那也是佛祖不保佑。」
覺見道:「以一己之私毀壞正法,還要把事推到世尊頭上?你這叫自業自得。」
覺如道:「我都快死了,死後去跟佛祖懺悔就是了。」
覺見道:「怕你見不了世尊。」
覺如哈哈大笑道:「再過幾百世,誰也見得到佛祖,到時再跟他說就好。修行是無數劫累積之功,我這丁點小錯在漫長修行途中又算得了什麼?」
覺觀道:「強詞奪理。你這不是丁點小錯。俗僧以三寶之名在外壞佛清名,宿娼嫖妓,娶妻生子,爛賭嗜酒,全無修行模樣。試問凡人眼中看去,如何分你是真僧假僧?還道是佛門弟子盡皆如此。」
「方丈還沒決議,也許還有變數。」覺見看著覺如道,「幸好正僧還多著俗僧一票,要不,你真得含笑九泉了。」
覺如仍是哈哈大笑。
覺觀和覺見離開後,覺聞來見他。
「你竟然也來了。」覺如甚感訝異。雖然兩人同為觀音院住持,但一來覺聞是俗僧,二來他們性格不合,覺聞向來拘謹,覺如的笑話從沒打動過他,與他相處甚感無趣。
「四院共議時,我是贊同你死的。」覺聞席地而坐,「這非我本心。」
「我懂,覺空首座要我死,對吧?」覺如道,「我要死了,俗僧易名的事就黃了。」
「俗僧易名不是分別心。」覺聞道,「你與覺觀首座的想法,我懂。」
覺如笑道:「你倒說說看,怎麼個懂法?」
覺聞道:「少林寺規,非僧不能入堂,這點動不得。」
覺如點點頭道:「嗯嗯,是動不得,要不俗家弟子比和尚多,那還了得。」
覺聞道:「俗僧易名,對內不變法制,對外又能表明立場,也免去世人對三寶的誤解,這原是好事。」
覺如道:「好事你怎不贊同?真這麼怕覺空首座?」
覺聞搖搖頭道:「五十年前的先人見不及此,五十年後的今日,已晚了。」
覺如道:「晚了也比不做好。再不做,以後少林寺還能以佛門正宗自詡?」
覺聞默然。
覺如道:「我們當初就該交換師父。你來當正僧,不是覺見也是覺明,我要是當俗僧,覺寂的位置就是我占了,現在也不用這麼尷尬。」
覺聞嘆道:「這世道,修行也難啊。」
※
覺明沒去見覺如,他來到方丈房門前,在門上敲了兩下。
「進來吧。」裡頭傳出覺生的聲音。覺明推開房門,方丈正端坐在蒲團上。
「我就想,該輪到你了。」覺生指著面前兩個蒲團道,「坐。」
兩個蒲團?覺明心底猜到了大概。「是覺雲首座跟覺廣住持吧?」他問。
覺生道:「不錯,文殊院剩你沒來過。」
覺明道:「覺見是正業堂住持,理應中立。覺觀與覺如關係密切,說多了有以私害公之嫌。了證是新晉的住持,輩份最低,不敢造次。」
覺生問道:「你想說什麼?」
覺明想了想,雙手伏地,對覺生行了個大禮。
「我想說的,方丈都明白。」就這一句話,說完他就站起身,開了門逕自離去。這個片葉不沾的覺明,為了力保覺如,終於還是用他的方式說出了想說的話。
覺生當然明白覺明想說的話,作為這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同時也是佛門至高聖地的少林寺住持,除了崑崙共議的盟主外,他是這武林中身份最崇高的人。
他有能力操縱千萬人的生死,然而他卻是會為任一人的死而不舍的慈悲高僧。
何況是覺如這樣的人。
他起身,推開房門,四月午後,風和日麗。
覺如還能感受這風和日麗嗎?
在修行上,覺如並不是一個認真的僧人。但他辦事幹練,笑口常開,比起其他嚴謹的正僧更得弟子愛戴。而他又不純是不知變通之輩。覺見世故,覺如更加圓融,懂得算計,該下狠手時也下狠手,他主持正語堂,恩威並濟,寺內政務傳達通透,執行妥當,這樣的人才正僧中不多見。更何況,覺如護徒心切,其情可憫,罪也不當死。
但覺空說得沒錯,不殺覺如,如何安撫俗僧?
覺如必須死。
那自己究竟是因他有罪而殺他,還是因他不得不死而殺他?
覺生抬起頭,檐角上一小片蜘蛛網恰巧攬住一隻草蠅。
他特別囑咐過弟子,打掃時需在屋檐角上留下一小塊不掃,以便蜘蛛在此織網補食。但這張網也成了草蠅的葬身處,他的慈悲,同時也害死了許多生命。
「因果啊……」他輕輕嘆口氣。誰知道今天救一人,明天會不會害死更多人?
但今天若見死不救,又怎知未來不會害死其他人?
他慈眉低垂,雙目微闔,輕輕誦了一句佛號。
※
了淨趁夜離開少林,到了山下城鎮裡,找了間客棧,叫了兩斤白干。
和尚喝酒在少林寺轄內已不奇怪,離開佛都之後,不少俗僧都會喝酒。看到掌柜問都不問就把酒送上,了淨突然明白為何師父如此執著俗僧易名之事。
不過也輪不到自己擔憂了,了淨苦笑,倒了一杯酒,舉到胸前,自言自語道:「敬這還俗的第一杯!」
他一口喝下,「嘎!」的一聲又噴了出來。
「辣!辣!掌柜的,快倒杯茶來!」了淨慌張喊著。掌柜忙沏了壺熱茶給他,了淨仰頭咕嚕一口喝下,又噴了出來,吐著舌頭喊:「燙!燙!」
於是又趕忙喝了一杯酒解燙。
他從沒喝過酒,這是第一次,頓時滿臉漲紅。
「這東西到底有啥好喝的?」了淨不明白。
他又倒了第二杯。作為還俗的第一步,他決心先從喝酒學起。
第二杯酒下去,微醺的感覺把他壓抑的情緒激發出來,他覺得自己有好多話想講,但不知道跟誰講。此時夜色已深,店家也在收拾了,眼看就要關門,他今晚是要住在這間客棧了,也不知道自己帶的盤纏夠不夠留宿。
客棧大堂里,只有角落處坐著一名藍衣書生,就著燭火看書喝茶。
「喂,那個書生!」了淨喊了句,「有沒有興致陪我喝一杯?」
書生抬起頭,看向了淨,將書本合起,走了過來。
「你看的什麼書?」了淨望向那人手上。那書生把書舉起,是一本《搜神記》。
「這書我看過,有些意思。」了淨轉頭向掌柜喊道,「掌柜的,再拿個酒杯過來!」
掌柜的忙遞上一個酒杯,問道:「客官要過夜嗎?小店要打烊了。」
「過夜多少錢?」了淨問。
「連同酒錢,五百文。」
了淨把手伸入懷中一探,臉上有些遲疑。
「你請我喝酒,我請你住店,公平。」那書生似是看破他的窘境,轉頭對掌柜說道,「他房錢記我帳上。」
了淨不敢逞強,連忙道謝。此時細看那書生,見他臉容俊秀,斯文的臉上掛著一抹微笑。
這笑容有些熟悉呢,了淨心想,卻想不起在哪見過這個人,只得替自己跟對方各倒了杯酒。
「干!」了淨一口喝乾,一陣暈眩。那書生也跟著喝了一杯。
「萍水相逢就是有緣。」了淨問道,「先生往哪去?」
書生道:「本想上少林參與佛誕盛會,可惜路上耽擱,誤了時日。」
「少林有什麼好去的?那裡有妖孽!」
「妖孽?書里這種嗎?」書生揚了揚手上的《搜神記》。
「那是假的,我說的是真的。」此刻了淨頭昏腦漲,胸口像是塞了許多話,這幾天所受的委屈就要爆發出來似的,不吐不快。他從懷裡掏出明不詳的筆記,交給那書生:「你看看,你信不信這裡頭寫的東西?」
那書生翻開筆記,就著燭火觀看。他翻閱得極快,了淨有些懷疑他有沒有認真看內中文字。
「怎樣,你也不信對吧?」了淨嘆了口氣,又替自己跟書生倒了酒,一口喝下,「這上面的字跡還是我的,像不像我瞎□□毛鬼扯的東西?」
「我信。」那書生把筆記還給了淨,淡淡問道,「他就是你叛寺還俗的原因?」
了淨聽到這話,驚出一身冷汗,腦子頓時清醒不少,戒備問道:「你怎麼知道我還俗叛寺?」
「如果真有這人,你知道他這麼多秘密,他定容不下你在少林。」書生說道,「你不會喝酒,今晚是第一次,你有心事。鞋子上都是泥巴,是趁夜走山路的關係。距離這裡最近的一座城鎮,又在山上的,只有佛都,你是從少林寺下來。真有公事急辦,會騎馬,沒有公事,為何走得這麼急?可知你私逃。可見,要還俗了。」
了淨訝異地看著眼前這名書生。
「這裡離少林寺近,消息很快,我聽說了最近發生的事。你是了淨大師吧?」
了淨點點頭。似乎是察覺到他眼神中的狐疑,那書生又接著道:「我不會揭發你,你是個好人。」
了淨苦笑道:「你怎麼知道?」
書生舉起杯子:「你不是請我喝酒嗎?」
「哈!」了淨大笑,又倒了兩杯酒,舉杯道,「就敬這個好人!」
兩人又喝了一杯,那書生道:「我對這妖孽的事很感興趣,你能不能多說些?」
了淨受了一肚子氣,連日的委屈無人相信,現在終於有一個人肯聽,自然一股腦說了出來。他一邊喝酒一邊講,從在藏經閣中見到殘頁開始,說到自己師父為自己受罪,自己逃離少林為止。
他沒喝過酒,等到察覺醉了時,早已頭昏腦漲,話也說不清楚。
「這些事……夠離奇吧?……他才十五歲……騙誰啊。」
那書生道:「看似離奇,其實只要事先籌劃,也非是不可能。」
了淨嘻嘻笑道:「真的嗎?」
那書生道:「大師醉了,休息吧。」
了淨口中含糊不清地說道:「還有一段……我後來……又見到他一次……在我準備回少林寺的時候……」
他說到這,實在是昏昏欲睡,說不清楚了,只道:「我……你……你叫什麼名字……」
那書生道:「我叫謝孤白。大師,有緣再見。」
了淨道:「謝……孤……」話沒說完便沉沉睡去。他不應該喝這麼烈的酒的,叫什麼白干……他到很多年後都後悔那一天叫了白干,所以之後再也不喝白幹了。
當天晚上,了淨從床上爬起,吐了一大攤在夜壺裡,只覺得口乾舌燥,頭痛欲裂,摸黑找到水壺,就著壺口喝乾了,又趴回床邊睡著。
第二天醒來時,他在桌上發現一張紙條,上面只寫了十二個字——
「嵩高不獨少林,足容潛龍棲身。」
這是把自己比喻成潛龍了?真是抬舉。了淨抓了抓下巴,露出苦笑。
看這十二個字的意思,也是勸他去嵩山,跟明不詳說的一樣。他猛然想起為何他會對那書生有似曾相似之感。那書生的笑容讓他想起明不詳。不,嚴格說來,他們的笑容全然不似。明不詳笑起來時有如溫暖和煦的陽光,那書生卻是淡然疏離,但不知為何,那笑容卻讓他想起明不詳,即便他們的長相截然不同。
他向掌柜的打聽昨天那人,掌柜的說,那名書生在這裡住了兩天,本來似乎想上山,後來不知道為何,昨晚就走了,可能是上山了,也可能不是。
了淨覺得可惜,他知道那人絕非普通人物,只恨自己未能與其結交。
嵩山……
他本來對明不詳的話尚有疑慮,但那名書生也叫他前往嵩山,這兩人說的話如果不是巧合,就是嵩山一定有什麼他必須去的理由。
他在往武當的路上找到本松兩人,他們差點被少林寺的堂僧追上。了淨保護他們逃到湖北,輾轉又前往安徽。最少,他還是救了兩個人。
在往嵩山的路上,他終於聽說少林寺對師父覺如的處置。
降職五等,貶出少林,轉任山西白馬寺住持。
他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擔憂。
少林寺內,鐘聲悠揚,梵唱不絕。
覺空改變不了覺生方丈當眾宣布的事實:覺如流放山西白馬寺,新任正語堂住持由覺空首座推薦。
覺生方丈已經盡力降低這處置的後果,讓覺空推薦正語堂住持,等於四院八堂,正俗各半。
只有覺空知道,在滿漲的怒氣當中,看似兩全其美各退一步的處置,往往更是加深矛盾的做法。
他站在普賢院大殿前,忽然又想起了師父說過的那句話。
那對於少林寺而言,最為離經叛道的一句話:
「佛可滅,少林不可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