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Google搜索
但並不冷。
何畢將見面的地點定在離莊瀟韻工作室不到五百米的西餐廳,步行十分鐘,盛恬便看到了目的地。
跟門口餐廳侍者說明情況後,她便被領著前往包廂。
服務員進去打招呼時,盛恬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她正要低頭查看,服務員已經去而復返,只好匆匆瞥了一眼屏幕上的消息詳情——
桑醫生:帶傘了嗎?
沒等服務員開口,屏幕就暗了下去,但她心中卻是一暖。
包廂里只有一個約五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穿了熨貼的三件套,看上去就像九十年代外國影片裡的儒雅紳士。
見她進來起了身,看不大出歲月痕跡的面容露出了久別重逢的欣喜與激動。
盛恬卻對何畢表現出來的和藹與親切有些不適應——她本就警惕性強,也不擅交際,更遑論突然冒出個自稱熟人的叔叔。
即便見到人腦海里有些印象,但17歲之前的記憶與經歷於此時的她而言,恍若隔世,實在無法「入戲」。
何畢似乎看出了她的不自在,沒有上前,只是在原地請她入座,點菜。
等待上菜的時間,對方不痛不癢地寒暄,既不熱情,亦沒有不耐煩,這種保持距離的問候讓盛恬稍稍鬆了口氣,沒那麼緊張了。
關於天氣的話題結束,恰逢侍者敲門,上菜。
於是包廂安靜了下來,只有刀叉與瓷盤碰撞的清脆聲響。
「嗡嗡——」
放在餐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盛恬聞聲看去。
桑醫生:回到酒店了麼?
切牛排的動作一頓,平時這個點,她確實已經回到酒店了。
盛恬不會說謊,但何畢的出現和約見都很突然,她不知道該怎麼和桑銜枝說明。
而且她有種說不通的預感,經過網暴、性騷擾、陳娟秀張浩等人的堵截,讓桑醫生知道自己和一個十年未見、自稱曾是盛氏集團員工的人在她不熟悉的地方見面,遠在c城的桑醫生一定會擔心。
思及此,眼前似乎就浮現出清雋男人皺眉冷肅的畫面。
所以她沒有回覆消息,如實相告。
盛恬走神時的細微變化,被隔著兩米長方桌對面的中年男人盡收眼底。
只見面帶微笑的男人眯起精明的雙眼,若有所思。
用餐時誰都沒有多話,以至於一旁的服務生都有些不適應了。
這可以說是她不長的職業生涯中遇到用餐禮儀最得當的客人了,以至於忍不住猜測這兩人的身份。
盛恬心繫何畢簡訊里提到的父親遺物,實在沒什麼胃口,吃了幾口就吃不下了,便擱下刀叉,但沒有立即開口,而是教養極好地等長輩吃完。
而何畢也不是專門過來吃飯的,沒一會兒就放下餐具,沖侍者擺了擺手,侍者便有眼力見地帶上門,退下了。
「嗡嗡——」
盛恬右手邊的手機再次亮起屏幕。
桑醫生:回到先喝杯薑茶暖暖身。
見狀,秀眉微蹙,莫名有些心虛。
盛恬忍不住地去猜測桑醫生是否因為自己沒有回覆消息,也在擔憂?
何畢善解人意地沒有立即開口,給盛恬處理的時間。
但對面年輕貌美的小姑娘沒有動作,只是杏眸有了些許焦急之色。
既然如此,何畢也就不再耽擱,起了話頭。
將他在簡訊里提到的舊物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地說給盛恬聽——
十年前何畢的妻子因為病情需要出國治療,於是他跟盛明庭提出辭職,盛明庭非但沒有生氣,還替他打點並找到最好的醫療資源,送他們一家出國。
那時盛氏集團尚未出現任何問題,但盛明庭在何畢出國前夕找上門,把東西交給了他,囑咐他如果盛氏或他萬一出事了,幫他照看妻女,並把東西親自交給盛恬。
何畢當時也問過他為什麼不交給律師或者曲琴?盛明庭卻說不安全,只信得過他。
盛恬許久沒有在這麼短時間內頻繁聽到父母的名諱,有些恍然,但在極力掩飾、保持冷靜,從她放在膝頭髮白的指節便可知。
但努力沒有白費,聽完之後她心裡有些疑問,正要開口發問,手機卻震動了起來。
亮起來的屏幕赫然跳動著「桑醫生」三個字,仿佛逃課被教導主任抓包的盛恬怔了怔。
何畢離得遠,看不到來電顯示,卻直覺這通電話與方才約隔十分鐘一次的消息提示會是同一個人,便大度地對盛恬說:
「或許是有要緊事,先接電話吧。」
盛恬抬手去按手機鎖屏,隨機將其翻過來蓋在桌上。
「沒事。」雖然用過餐,但她的臉色卻有些蒼白,「您說。」
何畢也不再長篇大論,直接起身走到盛恬右手邊的位置落座,然後從西裝外套的內襯褲袋裡拿出一個牛皮信封,放到她跟前。
「這就是盛董留在我這裡的遺物,當時我還說他杞人憂天,沒想到……」
說到這,他似是悲痛地哽咽了一下,沒再開口。
而盛恬只是靜靜地盯著信封上熟悉的字跡,臉色又白了一個度。
良久,她才伸手將寫著「恬恬親啟」的信封拿在手中,「謝謝。」
一時之間,包廂里寂靜無聲。
又過了好一會兒,像是終於有了力氣,盛恬稍稍鬆開了被捏皺的信封,撫平之後,愛惜地放進包里收好。
盛恬很快就收斂起情緒——她不喜歡在外人跟前表露心跡,桑醫生除外……
何畢忽然不絕地嘆了口氣,這時才顯露出中年人的滄桑。
「當年我離職出國,你還是個小姑娘,沒想到已經出落得這麼標緻能幹了,頗有盛董遺風啊。」
盛恬聽到外人對父親這個久違的稱謂,頓了一下,但很快會過神道:
「您過獎了。」
她這幾年聽過不少人誇她,大都是誇她的外貌,畢竟她的職業特殊——三次元的人不知道她工作上的能力,二次元的人則不知道她現實的長相。
極少聽到有人既誇她的外貌,又誇她的能力,除非看過前段時間網暴她的消息。
何畢一個在國外待了十年近期才回國的中年男人,不僅一回國就找到她,還知道她的現狀和行蹤。
這樣的人,真的因為人在國外所以不知道十年前盛氏就破產的消息麼?
何畢當然聽不到她心中的諸多疑慮,只是看她經歷了這麼多仍舊不卑不亢,既欣慰,又懊悔,「也是,都過去十年了,若我當初沒有出國……」
「聽說你現在還住在c城?」說到這,他看向盛恬,「那你媽媽?」
盛恬平靜回視,「6年前去世了。」
只見儒雅的中年男人面露訝色,隨即又露出歉意,挫敗似的地沉默了幾秒。
「那你成家了沒有?」
得到盛恬否定的回覆,他便皺起眉頭,頗為擔憂道:
「一個女孩子獨居怎麼行?叔叔一家現在回國定居,還在c城,你搬過來住吧。」
盛恬剛開口,「不……」
就見何畢抬手打斷:「當年若非盛董施予援手,我也不會有今日。如今盛董和夫人不在,於情於理我都該替他們照看你。」
提到盛明庭和曲琴,盛恬下意識地沉默。
「再說了,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剛出世那會兒還抱過你。要不是你阿姨身體不好需要出國治療,也不會對國內的事情一無所知,一走就是十年,讓你受委屈了。」
對於他說的這些,盛恬並沒有太多的感觸——她27年的人生其實是割裂的,分界線就在17歲的那個春末。
17歲之前她心中沒有多餘的人與事,自然不會將以上那些「瑣事」放在心上;17歲之後她一心只想著如何生存,前者於她而言宛若前世。
所以何畢搬出這些陳年舊事,並不會讓她有歸屬感。
「謝謝您的好意,但我不是一個人住。」
她的疏離與客氣讓何畢一愣。
「好,好,有人照顧你就好。」何畢似乎想到了什麼,連連笑著點頭,「等回c城了多回家吃飯,你阿姨也經常問起。」
回家。
盛恬在心裡將這兩個字重複了一遍,旋即扯了扯嘴角,沒有把話說死,「有空的話。」
何畢這麼說就是想讓盛恬別太見外,見她鬆口目的也達到了,沒必要逼得太緊,只是又補充了一句:
「把你那個朋友也帶上吧。」
至於是哪個朋友,不言而喻。
「我……」
「叮咚——」手機鈴聲打斷了想要對此作出解釋的盛恬。
何畢也沒放在心上,看了一眼手機,「時候不早了,我要趕最後一個航班回c城,今天就先到這吧,回去再敘。」
既然如此,盛恬便起身,兩人一同走出去。
外頭雨已經停了,他們剛到門口,就見一輛黑色轎車緩緩駛過來。
何畢偏頭問她:「你住在哪裡,我讓司機先送你回去。」
盛恬看了一眼貼了單向車窗膜的車子,下意識婉拒:
「沒事,我自己能回去,您別耽誤了飛機。」
「好。」
「慢走。」
見何畢上了車,她便轉身離開了。
盛恬並不知道,這會兒坐在黑色轎車駕駛座上的,也是她認識的人。
只見那青年男子有些不滿地問后座的何畢:
「為什麼不讓我見她?」
一旦沒了外人,何畢也收起了逢人就笑的神通,語氣冷淡:
「她對我還尚且心存戒心,如果看到我身邊有屢次三番騷擾她的人,會怎麼想?」
被人戳到痛處,男人瞪著後視鏡里的老神在在的何必,有些口不擇言:
「那就任由那個姓桑的渾小子近水樓台把盛恬騙得團團轉?到時候我還能喝到一口剩湯麼?」
何畢聞言,抬眼看向後視鏡滿是戾氣的雙眼,冷哼一聲道:
「年輕人,心急可吃不了熱豆腐,沉得住氣,才能成大事。」
接收到警告的眼神,張浩下意識閃躲,小聲嘀咕了一句,「你還說她會主動找你呢,不也是自己送上門?」
然後才提高聲音問:
「那我們現在去哪?」
何畢也像是沒聽到他的小聲抱怨,閉上雙眼靠在座位上,「去機場吧。」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