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遺書

  華燈初上,將水泥鋼筋混凝土產物映得流光溢彩。Google搜索

  正值下班高峰期,各路口交通燈前的停止線攔住了蜂擁的車輛,控制車流,於是遠近的車燈給道路增添了更多光彩。

  桑銜枝也被塞在了半路——今天難得在天黑之前下班,本想親自下廚,給抗議好幾天的付驍逸做頓晚餐堵住他的嘴。

  可是剛到停車場就收到程煦的電話。

  雖然程煦和付驍逸都是朋友,但案子要緊,所以只能委屈後者再吃一天外賣了。

  雖然已經過了下班時間,但對人民警察來說,加班加點已經是家常便飯。

  桑銜枝車子駛進市局已經是半個小時後的事情了。

  市局的同志對桑銜枝並不陌生。

  三年前c城和s城聯手追查的那起橫跨十三省市的拐賣兒童案,桑銜枝就是案子的顧問。當時從犯均已落網,警方掌握的所有線索都指向——主犯就藏身在c城,而同夥無人肯供出其下落。

  大海撈針未嘗不可,只是此舉費時又費力,還可能讓主犯有可乘之機,稍有不慎,警方三個月的努力就可能會前功盡棄了。

  就在案子陷入僵局時,桑銜枝看了所有案子卷宗,又申請參與旁聽從犯的審訊,最後推斷出三處主犯可能藏身的地方——三天後,警方就在第二處抓住了自以為金蟬脫殼的嫌疑人。

  那時桑銜枝還是個在讀研究生,警方請的本來是他的導師,但恰逢教授身體不適,不宜勞累,於是教授便推薦了自己的得意門生。

  一開始,老刑警們都對這個長相斯文、不愛說話的小伙子頗有微詞。

  但很快,他們就沒把這個推測出犯罪團伙逃跑路線、將嫌疑人說得自亂陣腳的年輕人當成初出茅廬的毛小子了。

  因而兒童拐賣案告破後,s城和c城兩地警方都想爭取他去當顧問——碰上棘手的案子幫忙分析嫌疑人的犯罪心理之類的。

  彼時桑銜枝還沒從s大畢業,但已經和師兄在s城合開了家心理諮詢室,雖然他是c城人,但根據就近原則,選擇前者的可能性很大。

  可他卻毅然選擇了後者,給s城市局領導的原因是「高中同學在c城」。

  任何人這麼說都毋庸置疑——少時的情誼是最深厚的。

  但那個人是桑銜枝啊。

  對著窮凶極惡的罪犯面不改色,冷靜沉著的語氣能將其逼至崩潰。

  經此一案,所有人一致認為假以時日,他定會成為最出色的心理專家。

  但那也是後話。

  領導想了想,叫人去打聽了桑銜枝嘴裡那個「高中同學」。

  原以為能讓年輕氣盛的小伙子心甘情願捨近求遠兩地跑怎麼也得是個小姑娘,沒想到竟然是c城市局刑偵隊一個叫程煦的小警員。

  領導當時神色有些複雜,像是吃到了什麼難以下咽的東西。

  再得知他們是一起長大的髮小,吃錯東西的臉色有一瞬間凝滯,像是在猶豫,最後卻也沒有吐出來,而是擺了擺手,權當自己自作自受了。

  在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程煦在市局總能收到同事們各式各樣的目光,神經大條的他也沒聽出師父諄諄教誨的言外之意。

  後來吃瓜的同事們發現,傳聞中的主角們實在不像在談戀愛的樣子。譬如一大早或大半夜讓程警官打電話給桑顧問,他總是擺手推脫,說這個點打過去,他肯定活不到天亮!

  一開始大家還覺得磕到了,但漸漸地發現,程警官這不是在秀恩愛,是真的會被桑顧問弄死——字面意義上的。

  而且桑顧問對程警官的情況也不像傳聞中那樣,什麼為愛奔波,什麼為了見一面煞費苦心,看官們是一點都沒感受出來,越來越懷疑這是營造出來的「人設」!

  於是有膽子大的小女警不想吃到鋼鐵夾心的糖,便悄悄去跟程煦求證,結果顯而易見。

  被談戀愛了的程警官得知真相後氣成個葫蘆,可是打也打不得,罵也不敢當面罵,只能狠狠地敲了桑銜枝一頓,以解莫名當了gay的心頭之恨。

  言歸正傳。

  自那起拐賣兒童案子後,市局裡連門衛的大爺都知道有個看著冷漠的年輕人很有些本事,被破例聘為警方的顧問。

  這個冷漠的年輕人推開刑偵支隊的辦公室,正聚在一起開會的眾人看到他紛紛點頭打招呼。

  「怎麼這麼慢,等你半天了!」整個支隊也就只有發小才敢用抱怨的語氣跟桑顧問說話了。

  桑銜枝看到坐在正中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頓了一下,「肖隊。」是帶病休假大半年的刑偵支隊正隊長,程煦的師父。

  肖隊長聞聲看過來,「銜枝來了?坐下一起聽吧。」

  於是省了寒暄,桑銜枝在程煦旁邊的空位落座。

  「肖隊也參與?」

  桑銜枝沒記錯的話,肖隊舊傷復發後,上頭就給了特批,准他掛職養傷,偶爾過來局裡給後生們傳授經驗指導工作就行。

  其實肖隊過兩年就退休了,他也早申請了內退,只是上頭沒同意——程煦到底還是有些年輕氣盛,偶爾脾氣上來了總要有人壓住,而肖隊就是壓著他的那個人。

  不過程煦這兩年來已經成熟了許多,一年到頭也驚動肖隊的次數屈指可數。

  而肖隊這個架勢也不像是來鎮壓程副隊的,那就只剩下另一種可能了。

  應該是案子有變數,否則也不會驚動他老人家。

  程煦很快給出了答案:

  「剛想跟你說呢,三個案子的共同點找到了,決定併案調查。」

  這樣一來,就不是單純的自殺案,而是連環殺人案了,而且還極有可能與十年前盛氏集團董事長的墜樓案有關。

  桑銜枝不意外地點了點頭,「遺書?」

  程煦聞言眼睛瞪得老大,難以置信地反問:

  「你怎麼知道!」

  雖然他早就知道自己發小看透人心的能力,但他也沒見著屍體,總不能連死人的心思都能看透吧?

  桑銜枝忍不住斜了他一眼,示意他往前看:

  「白板上不是寫著嗎?」

  程煦:「……」忘了他們正在開案情討論會,現有的線索都寫著呢,一目了然。

  「咳咳,就是遺書。那孩子把遺書寫在了日記本的最後一頁。」

  程煦口中的「孩子」其實就是比他們小五歲的於世森,第三起自殺案死者,大四學生,剛考上了c大的研究生。

  桑銜枝沒有追問下去,沉思了片刻。

  「齊和斌的呢?」這是第二起案子的死者,外貿公司的高管,當時搜集的物證里並沒有發現遺書。

  說起案子,程煦語氣嚴肅:

  「找到了,就在死者棄用多年的社交號郵箱裡。」

  說著他偏頭沖旁邊的女警,「小張,列印出來的遺書拿給你桑顧問看看。」

  女警應聲將資料找出來遞給桑銜枝。

  前頭法醫正在重新介紹三個死者的情況,桑銜枝似並不感興趣,垂眸自顧自地看手中的三封遺書——第一個死者的遺書就鎖在他的保險柜里。

  共事過幾次,在場的人都混得很熟了,市局的同志也都知道桑顧問並非不尊重人,而是他真的可以做到一心兩用,效率奇高!

  程煦則是因為他在屍檢報告出來時就已經了解了情況,因而這會兒才能開小差觀察神色毫無波瀾的髮小,欲言又止。

  於是桑顧問一心三用,頭也不抬地開口:

  「有事就說。」

  程煦聞言也不憋了,直接問:

  「你真的是因為看到白板上的字?」

  桑銜枝這會兒掀起薄薄的眼皮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唇角。

  與此同時,s城在傍晚就下了一場淅淅瀝瀝的雨。

  到了樓下盛恬才發現外面下雨了,明明早上出門的時候還是晴空萬里。

  她和方思都沒有帶傘,附近的便利店在五百米外。

  方思抬頭看了一眼,然後對她說:

  「盛老師你在這兒等會兒,我去把車開過來。」

  盛恬聞言叫住了她,「不用了,我今晚有約,你先回去。」

  「啊?」方思愣了一下,相處了十多天,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盛恬說在s城有熟人。

  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問道:

  「那你要去哪裡,我送你過去吧?」

  不是她八卦,而是她本來就是盛老師在s城的生活和工作助理,盛老師人生地不熟的,她也不放心。

  但盛恬堅持不用她送,「沒事,就在這附近,我走過去就行,你快回家去吧。」

  方思也不好再堅持。

  「那你等下。」她吩咐了一句,然後頂著包小跑了出去。

  盛恬看得一怔,雖然一頭霧水,但還是站在了原地。

  沒一會兒就見方思開著車過來,降下車窗,遞出一把傘給她。

  「盛老師,這傘給你!」

  盛恬知道她車裡就這把傘,她拿了方思就沒有了,正要拒絕,卻見小姑娘說:

  「拿著吧,這雨不一定下多久呢。」

  「謝謝,路滑注意安全。」

  「好嘞,明天見!」

  目送著方思開車走遠,盛恬撐開了傘,走進朦朧的雨幕。

  雨很小,但被風吹成了千絲萬縷的雨線,即便撐著傘,外衣也會沾染了雨珠。

  盛恬卻毫無察覺似的,不慌不忙地往前走,迎接著風雨。

  這時,手機震動了一下,她拿出來看,發現微信有幾條未讀消息,都來自一個人——

  桑醫生:今天準時下班了。

  -【截圖】

  桑醫生:很好,土豆燜雞和魚香肉絲泡湯了。

  這三條相隔不過五分鐘,都是一個小時前發的,她沒看到。

  盛恬點開截圖,是一通備註為「程煦」的通話記錄,時長不到一分鐘。

  秀眉微微挑了挑,再聯繫截圖的上下文,盛恬明白了前因後果,眼睛不自覺地彎了起來。

  而最新一條消息,是時長3秒的語音。

  盛恬怔怔盯著它看了兩秒,喉嚨滑動了下,指尖點開,放到耳邊,就聽見熟悉的低沉嗓音:

  「你下班了嗎?」

  心跳慢半拍地加速跳動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盛恬覺得桑醫生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比平時嘶啞,像是抽了很多煙,透著繾綣又似乎是煩躁。

  總之,她切身體驗了一回「被撥動了心弦」。

  於是盛恬忍不住又聽了一回,依舊猜不透他現在的心情,但她的腳步卻變得輕快了。

  舊人與舊物,似乎也沒那麼難以面對了。

  中午的時候她就收到了那個自稱「何叔叔」的人發來的簡訊:

  「小恬,我在你公司附近的餐廳定了包廂,定位發給你,下班了就過來吧。」

  思及此,盛恬回神,單手打字回復。

  崽崽:剛下班。

  被一陣風撲了滿臉的雨,她卻一點都不覺得冷,只是默默地補充了一句——

  但是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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