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萬里復仇路

  風聲嗚咽,殘陽如血,沒等男人們動手,二十幾個西班牙俘虜被七個女子盡數斬絕。

  看著滿地屍體,血染甲板,張順慈禁不住眼皮直跳,咽了口唾沫,才問道:

  「乙掌柜,這是怎麼回事,難道爾等與這番子之前就有仇恨?」

  「還是去艉樓說吧。」朱琳澤打斷了張順慈的提問,隨後又吩咐幾個長隨打掃現場,清洗血污。

  俄傾,通過乙雅安的訴說,眾人才搞清楚是怎麼回事。

  二十多年前,由於到達馬尼拉的中國商人越來越多,西班牙殖民統治者感到了威脅,於是借著莫須有的罪名對華人展開了大屠殺,史稱「大侖山慘案。」

  這一慘案中,西班牙省督阿庫那聯合日本人、當地土著邦邦牙人採取分化華人各個擊破的方式,屠殺了近四萬華人,並瓜分了幾百萬兩的財富。

  慘案結束後,馬尼拉華人生者不足四百,乙雅安七人就是那場慘案的倖存者。

  當時還是幾歲孩子的她們被一個好心的華商霍永收留,帶回了大明杭州府。

  憑藉出色的管理能力和精明的商業頭腦,長大後的乙雅安接管了霍永的生意,短短五年,就把原本只有幾百張織機的「源興和」變成了年產幾萬匹絲綢的大商號。

  五年前,乙雅安帶著六姐妹回到了馬尼拉,表面上是做絲綢生意,暗地裡卻開始了復仇行動。

  幾年裡,她們除掉了當年的華僑叛徒黃江、邦邦牙人的領頭人塔拉費拉等十幾個「大侖山慘案」的劊子手。

  但指揮屠殺的西班牙都督阿庫那和殺害了四百多名華僑俘虜的屠夫阿發洛斯卻不在馬尼拉,而是定居在了新西班牙,做起了富甲一方的大莊園主。

  此時眾人似乎明白了什麼,冷秉皺眉:

  「乙掌柜前去新西班牙,難道是為了追兇復仇?」

  此時的乙雅安已是淚流滿面,她帶著顫聲回道:

  「當時我八歲,親眼見到全家三百二十五口像牲口一樣被宰殺,此仇不報,乙雅安何以為人?」

  「不,不是這個意思。」冷秉擺手解釋道:

  「滅門之仇不共戴天,乙掌柜如此做冷某佩服,只是憑藉你們幾個弱女子,如何報仇?」

  聽到這話,張順慈嘴角一抽,搖頭嘆氣道:

  「乙掌柜可不是弱女子,短短几年,源興和就擠垮了馬尼拉大半的絲綢行,成了西班牙最大的絲織品貨源商。

  說來慚愧,去歲的帆船貿易,張某隻拿到了瓷器貨位的六成船位許可,但乙掌柜卻是拿到了絲織品貨位的全部許可,整整3000張。」

  要知道和西班牙的貿易不是有貨就行的,這需要憑實力和關係去競爭船位許可證。

  一張許可證就代表一包,也就是2.5英尺長、2英尺寬、10英寸高的貨物空間。

  買了多少船位許可證才可以供應多少包的貨,簡單的來說,就是花錢花關係買供應配額。

  米雨真撓了撓頭,疑惑道:

  「就算經商能力再強,去了新西班牙有何用,報仇不是還得要靠槍靠炮靠武藝麼?」

  一鵝蛋臉的女子翻了個白眼,回懟道:

  「槍炮哪裡來?還不是要用銀子買。

  只要給大姐幾年時間,就能帶我們再建一個源興和,有了足夠的銀兩,就可以招兵買馬,可以懸賞殺人,可以……」

  「暮芸,別說了。」乙雅安朝著鵝蛋臉女子搖了搖頭,隨後嘆了口氣,苦澀說道:

  「這兩年,小女花重金收集了不少新西班牙的情報,原想到美洲以商為劍,報仇雪恨。

  誰料想這上了船就成了砧板魚肉,我過於高估自己的能力,也過於低估西洋番子的殘暴,是我害了隨行的姐妹。」

  此刻,那與乙雅安長相有些相似的女子突然痛哭起來:

  「姐,說這些做什麼,

  妹妹們隨你前去本就抱著必死之心,只要能報仇,什麼委屈什麼磨難我等都不在乎。」

  乙雅安淚灑衣襟,半晌,她朝著朱琳澤深深一拜:

  「昨夜一戰我等尚有餘力卻未跟隨,還請殿下責罰。」

  華人以勤勞、聰明、吃苦耐勞為世人所知,他們每到一個地方就能很快生根發芽,並為當地做出了不起的成就。

  也因為如此,常常招致本地人的妒忌、排擠和屠殺,這種事件在歷史中數不勝數。

  朱琳澤的心在滴血,沉悶和壓抑幾乎撐爆胸膛,他深吸一口氣扶起幾位女人:

  「雅安姐,諸位姐妹,為了保護族群弱小你們已經付出夠多,千萬不要再說什麼請罪的話。

  記住,你們的仇就是華人的仇,你們的恨就是漢人的恨,放心,我朱琳澤會盡其所能,為幾萬怨魂討個公道。」

  聞言,七個女子哭得渾身顫抖、泣不成聲,多年積壓的仇恨、冤屈和不甘宛若高山的堰塞湖開了閘口般傾瀉而下。

  朱琳澤是誰,那是大明皇室,是巡按御史,在七女子看來,他的承諾就是朝廷的承諾,這代表著朝廷要給被屠戮的華人討個公道,給死去的四萬怨魂一個交代。

  見到眾女子滿身是血,此刻又處於悲痛之中,傅山起身建議:

  「殿下,此刻天色已晚,諸般事宜明日再議,如何?」

  朱琳澤沒有接話,望著船艏的方向呆愣了片刻,突然他嘴角一勾,笑著說道:

  「今天大獲全勝,怎能沒有聚餐,各位,想不想吃烤肉?」

  不少人還沉浸再悲痛中沒有緩過神來,米雨真看了看後桅甲板上正在被打掃的屍體打了個哆嗦:

  「殿下,您該不是要壯志飢餐西洋肉,笑談渴飲番子血吧?」

  「快哉!」一臉憤恨的袁天赦咧了咧嘴,笑道:

  「後金建奴的肉袁某吃過,這西班牙番子的還沒有,正好一嘗。」

  沒理會兩個大腦洞的傢伙,朱琳澤看向陳家兄弟:

  「這船可以停下麼?」

  不知道朱琳澤為何這麼問,遲疑幾秒,陳舒還是回道:

  「咱這船是跟著季風走的,短暫停歇可以,可要是長時間停船,一旦錯過季風,恐怕就到不了美洲了。」

  「不用多久,半個時辰就夠。」

  陳舒點了點頭:

  「那自然可以。」

  「好,那就停船吧。」說著,朱琳澤站起身來:

  「諸位等我片刻,今晚我們聚餐,吃燒烤。」

  看著匆匆離去的朱琳澤,眾人有點懵逼,傅山沉吟片刻,捋須笑道:

  「之前殿下給我等展示了造冰取水,這次恐怕是要教授我等如何從海中取食了。」

  經這麼一提醒,大家緩過神來,玄清子眼睛一亮,對張順慈請示道:

  「張大人,殿下說要吃燒烤,想必會用到火爐,你看我等是不是把廚房的火爐搬上來?」

  「有理,總不能琳澤一人忙活。」想著,張順慈忙吩咐道:

  「阿龍你去跟著殿下,有什麼需要的就搭把手。

  阿豹,找幾個人把火爐搬上來。

  陳老大,別愣著了,收帆停船……」

  俄傾,朱琳澤從二層甲板回來,只見他手中拿著瓷罐,後面跟著的阿龍還抱著幾個。

  徑直走到船舷邊看了看,朱琳澤對幾個水手吩咐道:

  「把這些屍體都丟下去打個窩子。」

  隨著噗通聲傳來,還剩下的十幾具屍體全部扔到了海里,金光蕩漾海面上瞬間染成了血紅。

  也就短短几十秒,肉眼可見的魚群就黑壓壓地涌了過來,它們在水裡爭搶,在海面上翻騰,猶如開了鍋的餃子起起伏伏。

  「魚,好多魚。」此刻那些女子也忘記了悲傷,驚呼起來。

  這時就連不怎麼聰明的陳服也想明白了什麼,他望船舷下看了看,對朱琳澤說道:

  「殿下,這海魚和淡水魚不同,皮糙肉厚,體大如牛,無論是用床弩還是火炮,都奈何不得。」

  朱琳澤沒有接話,拿著火鉗從不遠處的火爐里取了塊紅炭回來,他看著阿龍肅聲說道:

  「待會兒讓你丟你就丟,儘量拋遠一點。」

  抱著大陶瓷罐的阿龍有些緊張,不過想到有魚可吃,他又連連點頭:

  「好的,少爺。」

  只見朱琳澤從罐子裡掏出引線,在點燃的瞬間,用油布塞住了瓶口,大喝一聲:

  「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