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再見,老兵(上)

  不知道這樣自言自語的過了多久,門外傳來了輕輕的叩門聲,燕破岳微一凝神,將心中的迷茫甩開,臉上露出一個微笑,聲調突然提高了幾度:「這蘋果好甜啊,可惜師長太小氣才送了四顆,嗯,怎麼分呢,我一顆,蕭雲傑一顆,艾千雪一顆,呂小天一顆。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我自己的已經吃掉了,但是還覺得不夠怎麼辦哪,要不我把蕭雲傑的吃了吧,誰叫他和我最熟呢?」

  「砰!」

  房門被撞開了,蕭雲傑脫口叫道:「燕破岳,你小子豬八戒吃西瓜啊?!」

  話音未落,蕭雲傑就看到一隻紅彤彤蘋果迎面飛來,他一把抓住,張開嘴巴露出兩排可以去拍牙膏GG的潔白牙齒,就像一個快要餓死的乞丐般一口狠狠咬下去,蘋果那甘甜芬芳的汁液,隨之在他的舌尖上跳動,讓他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為之舒張,發出了一聲近乎呻吟的低嘆。

  燕破岳笑著問道:「甜不?」

  蕭雲傑用力點頭,轉眼間就將手中的蘋果消滅得只剩一根提把,別說是呂小天活像是看到了肉的餓狼飛撲而上,就連一向喜歡裝淡定從容、擺盡美女風度的艾千雪,也毫不客氣地走上前,伸手從桌子上拿走了一隻蘋果,用看似秀氣實則豪邁的速度,開始啃了起來。

  不是他們餓死鬼投胎,而是蘋果這玩意兒在這地界太稀罕了,說它是奢侈品都不為過。

  在幾十年前,這裡曾經爆發過一場邊境戰爭,中國當時贏了,但也輸了,在戰場上我們打贏了,後勤補給上我們輸了,所以才會遺留下九萬平方公里的爭議地帶。其實到現在,高原上的後勤補給,依然遠遠達不到正常要求,鐵路線沒有開通,到了十月月底就會下雪,每年都會有汽車兵死在這條世界屋脊運輸線上,在這種情況下,就連士兵們每天應該吃到的綠色蔬菜都無法保證供應,更不要說是蘋果這種副食品了。

  幾個人將手中的蘋果一起啃完,蕭雲傑意猶未盡地擦著嘴角,目光掃到了網兜上,燕破岳動作迅速,一把將網兜里的蘋果全部抄進懷裡:「我是病人啊,你們幾個人衝進來,究竟是探病的,還是來搶劫的?」

  蕭雲傑、艾千雪、呂小天,仿佛是排練過般,異口同聲地回答:「當然是來探病。」

  這幾位探病的兄弟,當真是呼嘯而來,轉而又呼嘯而去,只剩下燕破岳看著原本裝蘋果的網兜,現在變得空空如也。

  第二天中午,燕破岳的病房裡,又迎來了一個客人,李強背著一隻挎包走了進來,看著賴在床上沒有動彈的燕破岳,李強沉聲道:「從你進入新兵營第一天,我就知道你從小就接受過準軍事化訓練,在某些領域,你比師直屬偵察營的那些老兵更強。不要告訴我,在雪地下面埋了十幾個小時,就能把你凍趴下了。」

  燕破岳忍不住翻了一下白眼,他剛想說什麼,視線從李強的軍裝上掠過,他的目光突然定格了。李強的軍裝依然整理得一絲不苟,但是兩槓一星的肩牌,還有領章卻都被摘下來了,在軍營中這種行為對於一名擁有十幾年軍齡的軍官來說,絕對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不用看了,我已經向上級打了轉業報告,連帶把我的肩章、領章一併交了上去。」

  燕破岳的眼睛瞪圓了,一個現役軍官,尤其是在戍邊部隊中,負責訓練新兵的軍官,想要轉業絕不會像李強說得這麼簡單,不等答覆就將肩章和領章一併上交,這更不符合程序,頗有幾分你不答應,老子就撂挑子不乾的威脅意味。一般來說誰要這麼幹了,九成九沒有好果子吃。

  「你救了我老娘還有我沒過門的媳婦,我請你喝酒。」

  李強一拍身上背的挎包,裡面傳來液體在瓶子裡晃動時特有的「沙沙」聲響,「不過我想換個人少的地方,和你來個一醉方休。」

  「哪裡?」

  「秦嶺。」

  看到燕破岳嘴巴大大張開的模樣,李強啞然失笑:「我可沒有請你喝頓酒,就跑到千里之外的興致。你大概還不知道吧,被你徒手征服的那座冰山,已經被大家尊稱為『禽領』,意思就是說,那裡是禽獸的領地。」

  說到最後,李強還伸手指了指燕破岳,徹底坐實了燕破岳「禽獸」這個身份。

  還不等燕破岳把這個消息徹底消化,李強又免費奉上了好消息一則:「偵察營的那群老兵被你的壯舉刺得發了狠,他們已經開始制定新的訓練計劃,把徒手攀登那座山峰,作為終極考核項目。能爬上去的人,需要帶上一隻油刷,把冰峰上『禽領』兩個字重新描一遍。恭喜你,只要咱們師不撤編,師直屬偵察營沒在戰場上全軍覆沒,那座冰山上的『禽領』兩個字就會四季常紅,這個新興的訓練課目,也許會持續幾百年時間。據說偵察營在訓練器材中,還針對性的專門加了『螢光粉』這個採購項目。」

  燕破岳早已經聽得目瞪口呆,當他聽到「螢光粉」幾個字,再也忍不住脫口叫道:「我靠!」

  「為什麼咱們要爬的這座冰峰名字叫『禽領』呢?」

  「這你都不知道?話說三百年前,咱們師來了一個超級禽獸的人物,至於他為什麼禽獸呢,其實我也不太清楚,總之這個人是頭兒公認的禽獸,他第一個爬上了這座冰山,所以這座冰山就以他命名,叫作禽領,意思就是說,這裡是禽獸占據的領地。」

  「那個叫燕破岳的傢伙為什麼叫『禽獸』,小弟我倒是略有耳聞,他剛進軍營不久,就和死黨調戲女軍官,滿軍營地亂吼亂叫,死皮賴臉跟在人家後面,結果被人家女軍官來了個1VS2,打得滿地亂爬,丟盡了男人的臉。」

  ……

  一想到自己骨頭都化成渣的幾百年後,那些剛入伍的新兵蛋子,站在「禽領」下方,一邊嘖嘖輕嘆,一邊交流著關於他這頭禽獸的故事,燕破岳就徹底糾結了。

  那商紂王原本是一代雄主,橫掃四方,縱橫八荒,當時強盛到了國都朝歌敢不建造護城圍牆,任人自由進出的境地。商紂王經營東南,把中原和東夷整合在一起,是建立中國的有功之臣。他最大的勝利,也可以說最大的失誤,是在於進攻徐州的東夷,雖然取得勝利,但也只是慘勝。幾十年的戰爭把國家經濟徹底拖入泥沼,急需時間來消化勝利果實,結果周武王趁機進攻,大批戰俘趁機反叛,紂王才因此滅國。

  為了掩飾自己的「亂臣賊子」身份,周王朝大肆篡改歷史,愣是把商紂王改寫成一個貪圖女色、荒淫無道、濫殺忠良之徒,什麼炮烙大臣、比干挖心,更是說得煞有其事的。想想看,如果商紂王真的如此不堪,毛主席在研究中國歷史後,又怎麼可能說出「把紂王、秦始皇、曹操看作壞人是錯誤的,其實紂王是個很有本事,能文能武的人」?

  想想看,一代雄主都能被歪曲成這樣,更何況他燕破岳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卒?!

  一個自己摘掉軍銜、擺出你不給我轉業、我就和你沒完的少校,一個連偵察兵都要豎起大拇指、現在卻屈居炊事班放羊的……炊事員,兩個人並肩走出了軍營,走到了那座冰山之下。

  冰山上已經打下楔子,拉了一條相當結實的繩梯,現在只要膽子夠肥,閉著眼睛往上爬,也能爬到山峰上面,再也沒有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勢。順著繩梯往上看,燕破岳就看到自己留在冰峰上的「放羊官(叉)者到此一游」幾個字已經被人鏟掉,取而代之的,是「禽領」兩個大字。

  李強是第一次攀上冰山,燕破岳是舊地重遊,偵察營那幫禽獸既然已經發狠把這裡列入訓練考核項目,自然對冰山進行了技術改造,僅僅是過了兩天時間,他們就在冰山頂峰,拉了一圈安全繩,這樣就算是走到邊緣,也不用再擔心腳下一滑,直接從兩百米的高空墜落下去。

  在冰峰的一角,甚至還有人樹起了一面紅旗。

  燕破岳和李強在冰山頂峰盤膝而坐,李強從挎包中取出了兩瓶燒刀子,一瓶午餐肉罐頭,一包油炸花生米,外加兩顆鹹鴨蛋。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李強能拿出這些東西,已經算是豪華了。

  李強將一隻酒瓶丟給燕破岳,自己扭開手中剩下的那瓶,道:「燕破岳,大恩不言謝,我李強敬你。」

  「叮!」

  兩隻酒瓶在空中輕輕撞擊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兩個人一仰脖子,狠狠灌了一大口烈酒,火辣辣的氣息隨之在胃袋中翻騰而起,大大衝散了山頂掠過的那刺骨寒風。

  李強捻起一顆花生米,把它丟進嘴裡:「我回家遇到那些混得風生水起的同學,一個個向我吹噓什麼在五星級酒店裡吃了牛排,什麼在法國餐廳吃了烤蝸牛,現在真應該讓他們過來看看,我們這座冰山包間有多牛,而且我敢保證,我們是第一批在這座冰山上進餐的食客,縱然稱不上後無來者,也敢拍著胸脯說一句前無古人了!」

  燕破岳笑了,他再次舉起手中酒瓶:「指導員,我敬你。」

  李強斜眼望著燕破岳:「我知道,你小子當面不說,背地肯定沒少罵過我,你明明是這麼牛的一個人物,我愣是把你給塞進了炊事班,就連炊事班班長都不敢接手,只好把你丟出來養羊。『放羊官(叉)者到此一游』,嘿,你小子還真是膽大包天得沒了譜兒!但是我告訴你,你敬酒,我李強當得起!」

  「叮!」

  酒瓶碰在一起,兩個人再次一仰脖子,狠狠灌了一大口。

  看到燕破岳的臉上浮起一層嫣紅,李強伸手打開罐頭,用勺子把罐頭盒裡的午餐肉挖成一塊塊的:「吃菜,你小子酒量明顯不咋地,要是在這種地方喝趴下了,我可沒辦法背著你下山。」

  燕破岳沒有去吃罐頭,他「嘿嘿」一笑,一仰脖子又灌了一口酒,突然整個人往雪地里一撲,在足足半米厚的雪堆中翻來覆去打了幾個滾兒,又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抹掉臉上的雪花冰碴兒,燕破岳淡然道:「喝得再醉,打幾個滾兒就精神了。」

  李強啞然失笑:「這只能說明你不但喝酒喝得少,而且從來沒喝醉過。否則的話,你絕對不敢放出這種狂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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