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地看著從雪堆下面露出來的那隻手臂,足足愣了十幾秒鐘,蕭雲傑才終於反應過來,眼淚還在他的臉上不停流淌,一個燦爛到極點的笑容,就在他的臉上狠狠綻放。記住本站域名他猛撲過去,可是站在那裡十幾個小時,他的身體關節早已經被凍得失去知覺,蕭雲傑用最狼狽的動作一頭撲倒在地上,還啃了滿嘴的積雪,就算是這樣,他依然在笑,用力而開懷地笑。他對著身邊的艾千雪,放聲笑著叫道:「還愣著幹什麼,快去救人哪!」
直到這個時候,艾千雪才如夢初醒,飛撲上去,拽住燕破岳的胳膊就往外拉。她把燕破岳從雪堆中拽出來,旋即她就發現,在燕破岳的腰間綁著一根用布料揉成的繩子。艾千雪雙手用力試著拽動繩子,她又從燕破岳出來的地方,拽出一個三十歲出頭的年輕女人。這個女人的腰間,也像燕破岳一樣綁著一根繩子。艾千雪在幾個士兵的幫助下,再次拽動繩索,又從雪堆中,拉出了一個頭髮花白,看起來已經有六十多歲的女人。
她們一個摔斷了左腿,一個摔斷了兩根肋骨。她們看起來狼狽不堪,稍稍一動就疼得厲害,看她們的樣子,至少要在醫院裡治療休養幾個月,才能勉強恢復元氣,但是這些真的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們竟然都活著!
在雪崩的時候,她們像普通人一樣試圖逃跑,她們運氣好的地方在於,她們逃得過於倉皇,沒跑多久就腳下一絆重重摔倒在地上,在雪浪鋪天蓋地衝來時,她們下意識地彼此緊緊抱在一起,這樣雖然不是最佳應對方法,但是死死抱在一起,讓她們沒有被衝散,更用抱團的方式,在被積雪覆蓋後,為自己的口鼻部位支撐起一片最基本的生存空間,沒有當場窒息死亡。
看著用布條連成一串的三個人,有好事者彎下腰,用隨身攜帶的手電,打量燕破岳鑽出來的位置,只看了一眼,那位好事者就呆住了。在他面前的是一條直徑有七十多公分,勉強能讓一個成年人鑽行,連頭都無法抬起的地道,這條地道就那麼一直筆直的延續向雪堆最深處,就算是用三節電池的手電,都照不到它的盡頭。
兩個女人一個斷了左腿,一個斷了兩根肋骨,她們在積雪下面為了生存,不斷用雙手挖掘積雪,努力從積雪中壓榨空氣,這樣的努力讓她們等到了燕破岳,但同時也耗盡了她們所有的體力,就在她們鬆懈下來的瞬間,疼痛和寒冷就讓她們再也沒有了繼續支撐下去的力量。
當時擺在燕破岳面前的,就是一道選擇題。
想要逃出生天,最好的辦法就是努力向上挖,他們頭頂的積雪再厚,撐死也就是二三十米,只要一路突破上去,他就能重見天日,但是在這個過程中,他必然會將兩個女人用最後力量開拓出來的生存空間弄塌,將她們一起活埋。就算他上輩子是田鼠,具有打洞天賦,可以完美地完成打洞任務,又沒有弄塌雪洞,在他重見天日的那一刻,外面也是夜間凌晨幾點鐘,刺骨的寒風灌進來,在十分鐘內,就能將兩個身負重傷,又體力過度透支的女人活活凍死。
所以燕破岳選擇了最困難,也許會一起死在這裡,也許會一起活著離開的路。
他用布條做的繩索綁在了三個人腰間,把他們串成了一根繩上的螞蚱,每向前挖出七八米距離,他就會拽動繩索,把兩個女人一點點拽到身邊,然後再抓起鐵鍬繼續去挖掘,如此周而復始,慢慢向前挪動,一點點地積攢下來,直至他對面前的雪山進行了一次毫無花巧的正面鑿穿,硬生生挖出了一條一千多米長的生存之路!
燕破岳望著又哭又笑,當真是騎馬上吊的蕭雲傑,他嘴角一挑,露出一個僵硬得要命,比哭還難看十倍的笑容:「謝了,兄弟。」
在那片封閉的空間中,燕破岳就連起來伸伸腰都做不到,沒有參照物,他不知道時間的流逝速度,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爬出多遠,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自己的心臟跳動越來越快,身體越來越沉重,越來越冷。
在極地求生時,看不到目標的絕望,才是最可怕的,它會不斷消磨求生者的意志,讓他們產生對未來的恐懼。就算是燕破岳,也無法在十幾個小時時間裡,一直保持最旺盛的鬥志,如果不是在他體力已經到達崩潰邊緣的時候,隱隱聽到了銅鑼的聲響,也許早在兩三個小時之前,他就已經失去了向前爬的體力與意志,變成了一具雪堆下面被活活凍死的屍體。
在一名軍醫的指揮下,李強的母親先被抬進帳篷,她會在那裡得到緊急救護,再轉送到軍營內的醫院裡。李強想要跟進帳篷,卻被軍醫攔住,粗粗檢查過病人,已經對她的現狀有了初步了解的軍醫,對著李強點了點頭。
遠遠地看著這一幕,燕破岳突然覺得,他所做的一切都不枉了。他在蕭雲傑的幫助下,慢慢站了起來走到了劉傳銘師長的面前,他努力挺直了身體,放聲道:「報告師長,營救行動成功結束,兩名目標依然生存,請指示!」
看著站在那裡都搖搖晃晃,卻依然努力挺直了腰的燕破岳,劉傳銘深深吸著氣,他同樣挺直了身體,對著燕破岳主動敬了一個軍禮,在燕破岳舉手敬禮之前,劉傳銘一伸手將燕破岳抱進了懷裡。
這個敢徒手爬上近九十度垂直冰山,寫下怨氣十足、又挑釁意味十足留言的士兵,現在身體冷得就像是一塊冰,卻又軟得就像是一團棉絮,直到親手抱住燕破岳,劉傳銘才真正明白,燕破岳在挖掘出那條雪下通道時,整整十三個小時,和死亡究竟有多近。劉傳銘在燕破岳的耳邊,低聲道:「士兵燕破岳,你的任務已經順利完成,解散。」
人群中傳來了女人小聲的哭泣,「娟」在等著被抬進帳篷時,哭著向李強說出了她們在被燕破岳救出來時,鮮為人知的一幕:「他把身上所有能吃的東西都給我和娘了,在他找我們時,我和娘都凍壞了,他把水壺裡所有的酒都拿出來,幫我們揉搓凍僵的身體,自己一口也沒有喝。就算是這樣,我和娘還是動不了,娘知道要他一個人把我們都帶出去,太強人所難,就要他只帶我一個,自己留在那裡等死。這個小兄弟急眼了,對我和娘吼著喊了一句話……」
娟兒的話吸引了在場所有人注意,他們可以發誓,他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娟兒用顫抖的哭音,重複出燕破岳的那句話:「當兵的還沒死絕呢,哪兒輪得到你們去逞英雄?!」
燕破岳在蕭雲傑、艾千雪和呂小天的陪同下,坐上了一輛返回軍營的汽車。
汽車離開了好久,都沒有說話,大家都沉默著,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劉傳銘回首望著聚集在周圍的軍人,突然開口道:「我們必須承認,燕破岳是一個英雄,他做出了我們絕大多數人無法做到的事情,但是能成功營救出李強親人,並不是燕破岳一個人的功勞,這是我們所有人一起努力,運用團隊合作精神和力量,創造出來的奇蹟!」
所有人都在靜靜聆聽,劉傳銘的聲音清楚地傳進每一個人的耳朵:「抗日戰爭初期,為什麼湧現出來那麼多抗日英雄,中國軍隊依然節節敗退,在短時間內丟掉了大半個中國?那是因為當時中國軍隊整體素質和武器裝備,比起日軍差得太多太遠。那些英雄們,個人能力再強,沒有一個足夠堅強的團隊支撐,他們能做的事情也非常有限。」
「可是現在不同了,在整個危機事件中,你們讓我看到了一個群策群力,將整體力量發揮出來的優秀集體,是你們支撐起舞台,讓燕破岳有了衝到前方當英雄的機會,也是你們的支撐,讓他成了一個活的英雄,而不是死的烈士!這一刻的勝利光榮,並不屬於燕破岳他自己,而是屬於你,我,他,在場的每一個人!」
劉傳銘猛然提高了聲音,放聲道:「就像是這場營救行動,支撐起整個國防事業的,不是幾個或者幾百個英雄,而是數以百萬的職業軍人!無論你們是一個普通的士兵,是一個令人羨慕的偵察兵,還是在炊事班蒸饅頭、養羊,你們都是支撐起中國國防事業的一部分。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們,英雄並不是天生的,當危機再次來臨時,你們腦袋突然那麼一熱,嗷嗷亂叫地沖了上去,當你們終於反應過來,心裡還在為自己的選擇後怕的時候,也許你們就已經是英雄了!」
聽著劉傳銘師長的話,在場的每一個人眼睛都亮了,一股無形卻真實存在的火熱氣息,正在他們每一個人的身上升騰。沒錯,軍隊本來就是英雄的搖籃,死亡和危險更是英雄的催化劑,他們是應該尊敬燕破岳,但這絕不代表,他們就一定比燕破岳差!
劉傳銘和參謀長對視了一眼,他們都在對方的眼睛中看到了欣慰和開懷。軍隊是一頭怪獸,它近乎貪婪地向指揮官索要著用「光榮」、「夢想」和「勇氣」凝聚起來的氣息,更需要被「勝利」美酒反覆浸泡,只有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地滿足它的各種要求,才能慢慢沉澱,打造出一支擁有不敗軍魂的鐵血勁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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