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長劉傳銘和參謀長,將七八名作戰參謀聚到身邊,他們要這些作戰參謀思考的問題只有一個……燕破岳現在面對的最大困難是什麼,我們又可以對他提供什麼樣的支援。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呂小天給每一個沖在最前方挖雪尖兵分發的挎包,也被人拿來一個,把裡面的東西倒了出來。手電能支撐多少時間,食物能夠提供多少熱量,如果把凡士林當燈油,用棉線點燃,每分鐘會消耗多少氧氣提供多少熱量……每一個數據都被作戰參謀們計算得清清楚楚。
也就是因為呂小天分發給燕破岳的挎包,才讓這些作戰參謀們相信,燕破岳真的有極低的成功可能。
一名作戰參謀,率先開口:「燕破岳身上沒有攜帶指南針,他現在面對的最大困難,也是第一個困難,就是無法在封閉環境中確定方向。」
劉傳銘略一沉吟,斷然命令道:「通知道橋連,讓他們派出工兵布置炸藥,每隔五分鐘起爆一次,連續在同一地點進行三次爆破作業!」
「我們可以只進行一次爆破,」參謀長提出修改補充意見,「燕破岳身處封閉環境,縱然爆炸聲能夠穿過積雪送進他的耳朵,也很可能會因為積雪產生偏差,我們先讓工兵進行一次爆破,提醒他注意,再調派裝甲車在附近來回駛動。燕破岳在得到爆炸提醒後,只需要趴在地上附耳傾聽,就能通過裝甲車履帶碾動地面時發出的震動,判斷出我們的位置,那時候他自然能找出正確方向。」
又有一名作戰參謀開口了:「燕破岳就算是活著,在積雪下面移動也會相當困難。就算他已經接近目標,在短時間內也無法完成任務,這場營救行動,很可能會再持續幾個小時,我們應該現在就準備發電機,並架設大功率探照燈,再安排專人駐守隨時觀察,一旦發現燕破岳或者他發出的救助信號,就能立刻予以支援。」
劉傳銘點頭批准:「你負責這件事,立刻去辦!」
幾個作戰參謀都提出了一些燕破岳可能遇到的困難,以及他們提供支援的方法,劉傳銘無一例外都立刻批准執行,當所有作戰參謀都領命而出,他們身邊恢復了安靜,劉傳銘問道:「老楊,你說燕破岳這小子,究竟是膽子大得生毛,還是純屬腦袋不夠數,雪崩的時候竟然敢留在原地不跑,就這麼直接把自己給活埋了。」
參謀長微笑不語,帶著劉傳銘登上一輛越野車,在他的指揮下,司機將汽車開到了燕破岳今天剛剛攀登上去的冰山附近,看著冰山山峰上,那寫著「放羊官(叉)者到此一游」的那一行大字,就算是劉傳銘,這一刻臉上的表情都精彩得有若見鬼。「老楊,你不要告訴我,這行字是燕破岳寫上去的。」
「除了燕破岳那小子,誰還能,或者說誰還敢寫上去?」
看著燕破岳留下的「豐功偉績」,參謀長也是哭笑不得:「這小子的確有一套,在新兵進入軍營前,在接送卡車車廂里布置陷阱,對新兵進行一次危機意識教訓,是我師歷來的傳統,燕破岳是這二十年來,第一個發現車廂內布有陷阱的新兵;還沒進入軍營大門,就和新兵營指導員李強對上,當眾自封連長不說,還背著三十四公斤負重,一口氣跑了三十公里,愣是沒給他累趴下;三個月新兵營訓練下來,威信積累得比各班班長都高,這才有了他哨子一吹,愣是集合了一百多號新兵的壯舉。」
劉傳銘再次讀了一遍燕破岳的留言,也只有「懷才不遇」的燕破岳,才敢寫出這麼怨氣衝天的話。不過想想也是,像燕破岳這樣的人物,在新兵訓練後,竟然被分配到炊事班放羊,沒有怨氣的話才叫有鬼。
幾個小時時間,已經足夠讓參謀長把燕破岳的來龍去脈,甚至是一些「幕後內容」都挖出來:「燕破岳這小子的老爹,是一個在戰場上獲得過兩次特等戰功的超級戰鬥英雄。他從小身邊就有一堆身經百戰的老兵搶著給他當師父。早在一年多前,軍區籌建特種部隊時,就已經把燕破岳列入預選,至於把他分配到邊境線,就是想要用惡劣環境磨礪意志,咱們師這次算是替人做嫁妝了。」
劉傳銘輕輕眯起了眼睛,望著燕破岳在冰峰上留下的那行大字,沉聲道:「包辦婚姻的時代早過去了,這新媳婦最終花落誰家,可不是單憑一個指腹為婚就能決定了的。」
參謀長在一邊提醒:「人家把一個早就預定的隊員塞過來,要李強多加『照顧』,這原本也無可厚非,他們組建特種部隊,本來就是要從各師團挑選優秀苗子,有上下級關係,一紙調令下來,我們也不好拒絕。」
劉傳銘「嘿」了一聲,沒有再說話,但是熟悉如參謀長,卻清楚地明白,劉傳銘現在心裡已經做了最後決定,管他是不是特種部隊預選人員,既然已經踏進他們師的大門,又入了他這個師長的眼睛,那就誰也別想搶!
道橋連工兵已經布置炸藥完畢,並成功引爆。調派過來的裝甲車,隨之開始在附近不斷來迴轉動,它雖然不是主戰坦克,但是履帶碾壓在地面上,依然帶得地面微微顫動。
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盯著眼前這片足足有四千米長的巨大雪堆,期望看到一場生命的奇蹟。
時間就在焦急的等待和期盼中慢慢度過,一個小時後,太陽落到了山的另一端,燕破岳沒有動靜,又過了一個小時,地面氣溫已經冷得刺骨,燕破岳依然沒有從雪堆中露面或者想辦法發送信號。在軍官們的帶領下,士兵們陸續返回軍營,但是李強和蕭雲傑並沒有跟著大家一起離開。他們兩個人一直靜靜站在雪崩現場,瞪大了眼睛,看著面前這一片積雪,每隔一段時間,蕭雲傑就會舉起手中那面不知道從誰那裡要到的銅鑼,用力狠狠敲上幾下,「咣咣咣咣」的鑼聲,隨之在這片高原的夜空中傳出很遠很遠。
「我沒有辦法和他在那樣的環境中一起並肩作戰,但是至少我能站在這裡,用鑼聲告訴他,我就站在這兒等他。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哪怕是爬,也要從那堆雪裡給我爬出來!」
聽了蕭雲傑的話,看著他咬緊嘴唇,挺直了身軀站在雪堆前的模樣,艾千雪停止了勸說,再看看和蕭雲傑並肩而立的李強,艾千雪無言地嘆了一口氣,走進帳篷從裡面找出兩件軍大衣,把它們硬披到蕭雲傑和李強的身上。
兩台搬到現場的柴油發動機早已經啟動,它們發出轟隆隆的聲響,在它們提供的電力支持下,八盞大功率射燈,兩盞軍用探照燈,將面前的雪崩現場照得亮如白晝,在他們身邊,還有兩座道橋連工兵用木料搭建起來的瞭望台,兩名受過特殊訓練,以眼睛夠尖而聞名全師的偵察兵,就站在木台上,哪怕燕破岳只是把鐵鍬把兒探出雪層,都休想逃過他們的雙眼。
在他們身後的醫用帳篷里,還有一支緊急醫療小組留了下來,他們在帳篷里放置了三台煤油取暖器,這些煤油取暖器會源源不斷地提供熱量,就算是在高原冬季的夜晚,也能支撐起醫用帳篷內的溫度,無論燕破岳什麼時候從雪堆中爬出來,他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得到醫療支援。
在劉傳銘師長的命令下,還有一部軍用電台留在了這裡,一旦有什麼變化或者最新情報,主動留守的艾千雪,就會在第一時間向師長劉傳銘報告。
但是這一切,似乎都和蕭雲傑沒有半點關係,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什麼也不說,任由到了夜晚,越來越冷,越來越刺骨的寒意,一點點滲進他的身體,但是每當過了十五分鐘後,他就會舉起手中的銅鑼,用力狠狠敲擊下去,銅鑼的聲響隨之一次次在空氣中反覆迴蕩。
而在幾公里外的冰山上,「放羊官(叉)者到此一游」那句話,也在螢光粉的作用下,散發著幽幽冷光,似乎正在向軍營中註定會度過一個不眠夜晚的人們,訴說著些什麼。
時間就在柴油發電機的隆隆聲響,以及每隔十五分鐘就會揚起一次的鑼聲中慢慢度過。
呂小天拎著盛滿熱薑湯的飯盒走過來,李強還好一些,至少還知道接過來慢慢將薑湯喝掉,蕭雲傑卻一直抿著嘴,哪怕艾千雪從呂小天手中接過飯盒,用勺子將薑湯送到他的嘴邊,他都沒有張嘴去喝。
艾千雪幾次三番地嘗試,都沒有辦法將薑湯送進蕭雲傑的嘴裡,她真的急眼了:「你這樣下去,除了把自己凍傷之外,又能幫燕破岳什麼?蕭雲傑,如果燕破岳好端端地從雪堆下面爬出來,卻發現你凍傷了,你說他會怎麼想?!」
蕭雲傑當然知道自己這樣下去可能會被凍傷,他穿著軍大衣,四肢依然凍得幾乎失去了知覺,那麼請問身處在積雪下面的燕破岳,他究竟會有多冷?如果燕破岳冷得厲害,他又上哪兒去喝熱氣騰騰的薑湯?!
但是聽艾千雪提到燕破岳,蕭雲傑在沉默了很久很久後,終於開口了,凍得全身都快失去知覺,就連他的聲帶都受到影響,他的聲音低沉而又沙啞:「多久了?」
蕭雲傑問得沒頭沒尾,艾千雪卻知道他要問的是什麼,看了一眼手錶,就連她的聲音也低沉下去:「五個小時了。」
他們接受高原極地生存訓練時都知道,新下的大雪都是雪粉,裡面有大量空氣,哪怕被壓在下面,只要不斷拓展空間,就能取得生存所必需的氧氣,但是他們誰也不知道,在這種極限環境中,一個人類究竟能生存多久。
如果燕破岳有幽閉恐懼症,只是一直沒有發作,直到他被數以千萬立方米的積雪壓在身上時才發現怎麼辦?如果燕破岳在第二次雪崩時,沒有保護好自己,被雪崩形成的衝擊波撞中,直接失去知覺了怎麼辦?如果燕破岳身陷絕境,才發現自己的體力在幾個小時的高強度營救行動中已經過度透支,再也沒有了衝出絕境的力量怎麼辦?!
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不可自抑地在蕭雲傑腦海中此起彼伏,讓他拎著銅鑼的手都開始輕顫起來。
呂小天卻沒有去多說什麼,只是返回帳篷,重新去熬湯,他給自己布置的任務就是,當燕破岳從雪堆中爬出來時,要在第一時間,喝到他呂小天親手熬的骨頭湯。
在往鍋里重新加調味料時,呂小天的手卻在輕顫,他們誰都知道,在積雪下面埋了五個小時,無論如何,這個時間都太長了。
時間在繼續緩慢的流逝著,當第二天的朝陽越過群山,出現在頭頂的天空中,第一縷陽光傾灑到高原上,大大驅散了那股刺骨嚴寒,在蕭雲傑凍得再沒有半點血色的臉上,只剩下一片蒼白……燕破岳已經在積雪下面,整整待了十三個小時了!
「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
蕭雲傑突然像發瘋似的拼命敲打手中的銅鑼,他不停地敲著,足足敲了五六分鐘,他才喘著粗氣停止了這種發瘋行為。
「燕破岳你這個渾蛋,你不是學過國術,學過野外生存嗎?你不是還得意揚揚地告訴過我,你學過忍術嗎?」
蕭雲傑猛地將銅鑼甩到地上,他指著面前整整十三個小時都沒有半點動靜的雪堆,嘶聲哭叫道:「我在電視上看的忍者,都是一群最變態的傢伙,他們怎麼打都死不了,他們會隱身,他們能在人類無法生存的地方潛伏,怎麼到了現實中,你這個冒牌忍者就這麼脆弱,你不要告訴我你真的完蛋了,你出來,出來,出來啊,你要是敢死在裡面,我他媽的就嘲笑你一輩子!」
艾千雪和李強都沉默了,那些從軍營中再次趕到雪崩現場的軍人們,也沉默不語地望著蕭雲傑,到了這個時候,他們真的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才能安慰痛失最親密兄弟的這個士兵。
「你加入部隊,是要做一個比你老爹更優秀的軍人,你老爹可是王牌戰鬥英雄,我一進軍工廠大院,就聽人說他從敵人身上放出來的血,能洗兩條街,他得到的軍功章,能將整個胸前掛滿,你老爹現在兄弟遍天下,而你呢,你在部隊連一枚軍功章都沒得過,就連放羊你都沒放好,就憑你混的這個?樣,也好意思覥著臉說要做比你老爸更牛更優秀的軍人?」
蕭雲傑跳著腳,嘶聲叫道:「燕破岳,如果你現在?了,你就是一個笑話,一個天大的笑話!」
現場已經聚集了幾百名軍人,但是每一個人都閉緊了嘴巴,只有蕭雲傑近乎歇斯底里的吼叫怒罵聲,一波波地傳出。
罵完了,吼過了,面前的雪堆,依然是一片死一樣的平靜,所有人都知道,主動被埋在下面已經整整十三個小時的燕破岳,大概永遠也無法用自己的力量衝出生天了。
什麼東西,從凍得幾乎失去知覺的臉上滑落,它們中間蘊藏著的熾熱,燙得蕭雲傑的身體都在微微輕顫,蕭雲傑下意識地伸手在臉上抹了一下,在他同樣被凍得失去知覺的手上,沾到了一片濕熱。
是眼淚嗎?
自從他爹死娘嫁人之後,他輾轉在各個親戚家,混吃混喝蹭上學,在這麼多年時間裡,他見慣人情冷暖,聽多了那些親戚為了趕他走,每天在那裡拐彎抹角的指桑罵槐,在這樣的生存環境中,他早已經學會了用無所謂的態度面對一切,只要沒有直言讓他滾蛋,他都可以捧著手中的飯碗吃得面不改色。像他這樣一個早就沒皮沒臉,對整個人生都徹底失望,所以用玩世不恭心態面對一切的傢伙,竟然也會流眼淚?!
這是……假的吧?!
蕭雲傑狠狠擦掉眼角仍然在滲出的淚水,他昂起頭不想讓人看到自己的窘樣,但是眼淚可以去擦掉,風乾後就再無印痕,那股悲傷到讓他心臟都開始抽搐的酸楚,又怎麼可能擦得掉擦得完?!
「燕破岳,你小子別玩了行不行?」
蕭雲傑的聲音中,透出了一絲濃濃的哀求:「只要你能從裡面自己爬出來,以後你就是大哥,我?了,再不和你搶了,讓你一輩子當老大,還不行嗎?我們在學校時一起闖禍,一起挨罵,又一起參軍,一起放羊,同學都稱咱們是『狼狽為奸』,我不就是跑了一回嗎,你至於一次就翻臉了嗎?!」
眼淚再次奔涌而出,在蕭雲傑的臉上淌落,滴在雪地上燙出了一朵朵梅花狀的印痕,看著蕭雲傑的模樣,聽著他的聲音,所有人都低下了頭。
在距離蕭雲傑不足二十米的位置,一團積雪突然沒有任何預兆地拋飛而起,一隻拳頭狠狠突破積雪封鎖暴露到空氣當中。旋即這隻拳頭張開,對著所有人,比畫出一個「V」字形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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