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何冬臨討人厭嗎？

  簡尤忽然發覺，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她悶在沙發里，看向正和林千帆幾個人坐在地板上打遊戲的何冬臨。

  他背對著她，露出個後腦勺，偶爾說一兩句話，都是低著眉，舒展著眼眸，一副懶散的模樣。

  她有些煩躁，卻不知道為什麼煩躁。

  只覺得，不想見到他在眼前晃，然而眼睛的視線卻頻頻地挪到他身上。

  仿佛他身上有吸引她視線的、令人上癮的藥品一樣。

  想起那支丟了的鋼筆，還有那個叫王子龍的人，心裡就更煩悶了。

  躁鬱的心情像海浪，忽地一下涌過來，把心情的空白都填充滿，只能發急卻無可奈何。

  節目進行到十一點半才散場，一群人涌在門口，跟何冬臨一一告別。

  簡尤早想走，但是不好自己走，於是趁著這個時候，儘早地想溜出去回家。

  然而——

  「你去哪？」

  她被人按住了肩膀。

  「回家。」

  她回過頭去，看見果然是何冬臨。

  他看了看手錶，「十一點半了，你家沒有人同路。」

  「我——」

  林千帆正要說話，想說他可以送簡尤回家。

  然而何冬臨只要笑不笑地瞥了他一眼，眼眸中映照著冷白的燈光。

  仿佛廣漠澎湃的幽深之處，那麼一丁點的熒火。

  「……」林千帆。

  不知道為什麼，接下去的話忽然哽在喉中，說不出口。

  何冬臨收回目光：

  「在這睡一晚吧，太晚了危險。」

  要是之前，簡尤就留下了，然而今晚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留下的。

  她微不可查地又看何冬臨一眼。

  這校草還真是當得名符其實，一副皮囊確實好看得有點過分。

  一甩頭，又懊惱自己胡思亂想。

  正了正臉色，對何冬臨義正嚴辭地說：

  「我不怕危險。」

  「嗯？」

  「反正我一拳可以打斷一根肋骨。」

  她是胡說八道的，反正她就是不想留在這裡對著何冬臨。

  「……」

  何冬臨好氣又好笑。

  「我還是獸性畢露的家暴犯人。」

  「……」何冬臨臉上的表情複雜，「你就這麼記仇？」

  「我都拿本子記下來了。」

  何冬臨讓林千帆他們先回去，就留下簡尤。

  他按著簡尤坐下，鄭重其事地問她：「在生我氣？」

  簡尤自然搖頭，她確實沒有生氣，「我想回家，作業還沒寫。」

  她盯著他看，忽然覺得，他的眼睛太乾淨，世界上所有髒污的事物都從未入過他的眼。

  他家境優良，學習好，人品好，人緣好，一生順遂。

  不像她，眼睛過早地被暴力、惡行、冷漠、偏見玷污過。

  她忽然站起來，力氣動作都有點大得過分，她斬釘截鐵地說：

  「我要回家。」

  何冬臨下頜微微繃緊了，抬起頭，忽而又氣球似的微微泄氣。

  「走，我送你回去。」

  這一點簡尤沒辦法拒絕，即便有這個意思，都被他的沉吟不語打敗。

  他們是打車回簡家的。

  在小區門口，他站得筆直，雙手輕放在褲袋中，他夷然自若地一低頭。

  在計程車司機揚長而去的聲音之中開口：

  「怎麼辦？我忘了帶錢包。」

  「……」簡尤，「微信可以付款。」

  「手機也沒帶。」

  剛剛他是用現金付款的，付完車費就剩下五塊錢。

  「十二點二十了，這幾天計程車發生挺多謀財害命的新聞。」

  他萬般無奈地一抿嘴。

  「……」簡尤默默地呼了一口氣，「行吧，去我家跟簡則擠一擠吧。」

  雖然結果還是一樣，但是只要不是跟他兩個人在一個屋子，感覺就沒那麼煩躁不安。

  簡家父母對何冬臨的到來很歡迎。

  簡尤洗過澡之後就沒良心地鑽回自己房間去了，任由他們處理何冬臨的睡覺問題。

  睡下之後又被渴醒了，一看時間，正是凌晨三點鐘。

  她摸出房間找水喝，冷不丁看見沙發上有個人影，嚇得什麼睡意都飛了。

  借著陽台的透進來的月色，才看清楚是何冬臨的臉。

  這才記得何冬臨今晚在她家睡下了。

  卻沒跟簡則睡，而是跑出來睡沙發。

  簡尤一邊喝水一邊借著月色打量他。

  沙發太窄，只足夠他側著身子睡，腦袋壓著手臂當枕頭，睡得十分安靜。

  他在她猝不及防的時候猛地睜開眼睛，一雙眼像夜裡的貓眼似的，發著光。

  簡尤驚弓之鳥似的退後一步，嚇了一大跳。

  「記仇已經記到要半夜謀殺了？」

  他帶著睡意地倦懶地坐起來靠著沙發，笑了笑。

  笑容很淡，淡得像反覆沖泡之後的茶，淡而無味。

  「……」

  簡尤還是看著他，不言不語。

  他不知在想什麼，有幾分沉默，突然又低低地開口，不想讓別人聽見的音量：

  「小尤，聖誕節快樂。」

  今天是聖誕節，他的生日在平安夜。

  簡尤啞然地看著，心情總無法平復。

  又想起他那輕輕的一抱。

  她心裡煩悶，逃似的鑽回了房間。

  然而卻睡不著了，翻來覆去的腦海里都是他剛剛說話時的神態。

  揮之不去。

  心裡煩，於是翻出手機看了看朋友圈，發現李圓圓那丫頭居然還沒睡，在熬夜看小說。

  她想了想，有些事情還是女孩子懂女孩子，於是打字問李圓圓：

  「我有個朋友跟我說，她想到一個男孩子就覺得煩躁，但是又控制不住去想。」

  李圓圓幾乎秒回：

  「無中生友系列？」

  「……」簡尤臉繃了又繃，咬著牙打字，「不是。」

  李圓圓意味深長地哦了一下：

  「情竇初開了？」

  「我覺得不像。」

  簡尤左思右想，好一會才說。

  在她印象里，情竇初開都挺美好的，怎麼會煩躁。

  「那可能男孩是她的殺父殺母的仇人，恨不得時時刻刻把他千刀萬剮又無能為力，所以煩躁。」

  「……」

  簡尤真的不知道李圓圓腦子裡都裝著什麼東西。

  「算了，問你還不如問百度。」

  簡尤真的去百度了一下，為什麼一個女孩看到一個男孩子會覺得煩躁。

  靠譜的答案有兩個：

  一，那男孩極端討人厭，所以女孩煩躁。

  二，女孩喜歡那個男孩。

  「……」

  簡尤盯著這兩個回答，嘆了口氣。

  何冬臨討人厭嗎？

  她撇著嘴細細想了一遍，最後有幾分自欺欺人似的把手機一關，一丟。

  腦袋悶在被窩裡，心裡暗想一百遍。

  何冬臨挺討人厭的。

  第二天是周一，要上學，何冬臨起床的時候發覺只有簡則在客廳里來回地走動。

  他微微一皺眉，問簡則：「小尤還不起床？」

  「誰知道她。」

  簡則一臉不想知道的神情，他跟簡尤這個姐姐仿佛上輩子的冤家。

  平時就是各自出門。

  何冬臨一皺眉，簡家父母還沒醒，於是他來到簡尤門前敲門。

  幾次之後沒人應。

  再敲，還是一片死寂。

  他把門推開一條縫隙開口詢問，回答他的還是一片沉默。

  於是他直接打開了門。

  屋裡什麼都有，就是少了個本應該在的活人。

  「……」

  何冬臨扶著門盯著屋內，若有若無地一凝眸，神情多了幾分複雜。

  簡尤昨晚整晚睡不著，六點不到就偷偷洗漱溜出去，成為學校還沒開門就到校的學生之一。

  但事實證明，來得太早也不是什麼好事。

  簡尤再次碰見王子龍。

  準確來說不是碰見，他是特意過來等簡尤的。

  手裡提著簡尤的鋼筆禮物袋子。

  簡尤如同被虎視眈眈著的貓，一時間渾身的毛都炸起來，警惕而離不開狂躁地盯著王子龍。

  「同學，是你的吧，那天在圖書館外面撞到了。」

  王子龍一張樸素的臉，有幾分老實。

  「我記得我在哪裡見過你了，你在四中參加過數學競賽得獎了是不是？」

  「我對照了禮物盒上的名字，還有那天得獎的名單才確認是你，也查到你在一中上學，所以才來等你。」

  包裝好的鋼筆盒上，寫了簡尤TO何冬臨，以及生日快樂等字樣。

  簡尤以舊警惕地盯著他，不說話。

  王子龍不明白簡尤的敵意從何而來，尷尬地立在原地，把禮物遞過去。

  簡尤一瞥，接了過來。

  袋子因為昨天下雨的原因，半干半濕的。

  她又認真多看王子龍一眼，總覺得那雙眼睛就跟記憶里的那雙如出一轍。

  她強忍著想逃離的欲望，哼聲：「謝謝。」

  正巧校門開了，簡尤一轉身鑽了進去，身影模糊在學生之中。

  王子龍皺皺眉，盯著簡尤離去的方向多了幾分思索和奇怪，但也沒有多想。

  簡尤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教室里沒有別人，她思緒沉下去，想起許多年前的事情。

  那個人家，從人販子手裡買下她來，並非因為不孕不育，相反他們有很多孩子。

  頭三個是女孩，然後一個男孩，再一個女孩。

  那個男孩的乳名叫狗兒。

  而簡尤被買過去，就是給這個狗兒做童養媳。

  她是長大之後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也是回到G城之後，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買童養媳。

  他們村太窮又沒有學習的風氣，男人走不出去女人卻往外嫁，也鮮少人家肯嫁進來。

  長期以往，他們村的媳婦十個中有四個是買回來的。

  買女娃多好，結婚前是免費的勞動力，吃得不多又不用對她多好。

  長大了一結婚，不用禮金就可以為他們家開枝散葉，又能養得熟，也算「自家人」。

  要是長大了狗兒有更好的對象，他們就把女娃「嫁」了，收一筆不小的禮金，怎麼都是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