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池杉離開唐音的公寓，心中一陣陣的悶堵躁煩。
樓下停過計程車，歐陽卿的身影閃出門來，陸池杉定住腳步，下意識伸手到領口處，想要把領帶松一松，衣領扯一扯。
可是這樣幼稚的動作卻被歐陽卿一眼看穿，他很是不屑地走上前來，冷笑道：「陸總不用這樣，我相信唐音不會在跟你糾纏不清了。」
歐陽卿中午的飛機去B城，下午敲定事情就直接趕了回來，迫不及待想要把事情的進展同步給唐音。
此時他一肩風雪，滿臉疲憊，但那雙眼睛裡閃現的幹勁兒和精氣神，卻是陸池杉這些年來在他身上從來沒見到過的。
在陸氏集團當慣了掛名的懶散閒人，突然這樣認真搞起事業的樣子令陸池杉很不習慣。
「你倒是很有信心。」陸池杉不爽地冷哼一聲，「我勸你還是別白費心思了，唐音的性格我了解，就算她不跟我在一起，也絕對不會選擇你這樣的。」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歐陽卿不氣不惱，反而笑得輕鬆，「我在追求唐音，追的光明正大。至於她最後會選擇誰，那是她的自由。只要她沒有明確拒絕我，我就有機會。」
「所以你甘心上套，搞不好傾家蕩產麼？」陸池杉冷諷道，「如果我沒猜錯，你今天下去是去B城見和光建材的徐總了。除了他這邊，也沒有人能拿得下這麼低的成本價。你接秦牧川的合作項目，跟割肉飼狼有什麼區別？到頭來湯喝不到，骨頭都被人嚼得不剩。」
「這不用陸總操心，我不但見了和光建材的徐總，我還知道和光建材背後的控股是豐玉集團的許桀然。驚喜不驚喜，陸總？」歐陽卿撫掌大笑，陸池杉的臉色更是難看了七八分。
他明白歐陽卿是在向他明示，許桀然已經聽聞他離開陸氏的消息了，所以很自然地拋過了一根橄欖枝。
「歐陽卿，你在威脅我。」
陸池杉舌尖抵著後槽牙，一字一頓道。
「不敢。」歐陽卿輕笑一聲，「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可以混，但不表示我是真的菜。如果我說我決定接下秦牧川的項目，不僅僅是為了唐音，你能理解麼？」
陸池杉沉默當下，靜等後文。
「你不能。」歐陽卿繼續道，「因為你從來都只是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任何事。只有想要不想要，沒有應該不應該。對唐音是這樣，對我，對頌哥，對老段都是這樣。我很早之前就對你說過一句話，你可能早就忘記了。那時候我還沒有愛上唐音，我說的是，她是我們親密的夥伴。陸池杉，就算只是對一個普通的朋友，你對唐音所做的一切都是無情無恥的。」
「所以，秦牧川的項目，明知是坑你也一定會跳。哪怕許桀然已經明確表示了自己會黃雀在後，你也不惜賭上全部的身價？」
陸池杉停頓了許久，再開口時，聲音里夾雜了幾分明顯的顫抖。
「是。」歐陽卿堅定道，「因為我知道對唐音來說，她的家人是最重要的。只要能讓秦牧川撤銷對唐北御的起訴，她可以付出任何代價。而我，只是做了一個最簡單的決定，堅決跟她站在同一戰線而已。」
「歐陽卿，你別把話說得那麼好聽了。你要真是為了唐音著想，就更應該明白，她不是那種會為了自己而犧牲別人的利益的人。」陸池杉厲聲打斷歐陽卿的話，「你想追求她的方式，不過也只是想利用她對你人情的虧欠，你又比我高尚在哪？你以為唐音會願意眼睜睜看你為了救唐北御，而輸得傾家蕩產？」
陸池杉不能忍受也不能接受，因為他太了解唐音了。
如果歐陽卿真的這樣做了，那就是唐音這輩子也承不起的人情。
一想到唐音會像那些年對他一樣死心塌地對歐陽卿，陸池杉就覺得心臟像被一根沾了濃硫酸的棉簽，一下一下，點著戳。
「所以這就是我跟你的不同。陸池杉，我輸得起。」
歐陽卿笑道，「因為我本就紈絝灑脫，沒有什麼好顧慮的。錢麼，再賺就是了，賺不到就少花點，有什麼關係？但你陸池杉，你背著整個陸氏集團的命運，要斡旋內憂，要抵禦外患，要時不時堤防那些日日夜夜恨不得你死的人，還要想辦法搞定你那個動不動就被人抓到把柄的親媽。你就當是我把你本該為唐音奮不顧身而為的那些事，替你做了。這本來就是你欠她的。」
說完，歐陽卿看了看時間。
「不早了，我要上去了。等下唐音要睡了。」
眼看著歐陽卿從容不迫地進了電梯，陸池杉只覺雙腿像被萬能膠控住了一樣，遲遲提不起步子。
他原本想等歐陽卿下來，又打心裡害怕他今晚不下來。
終於，他還是開上車頭也不回地駛出社區。
將車停在路邊，他拿出手機，再次打開郭頌給他的那段視頻。
這已經不知是他第幾次看了，看唐音無助地倒在陳韻秀面前，看她堅強地爬起來，與佟娜娜帶來了那兩個混帳東西斡旋對抗。
她以前是個多麼柔弱的小姑娘啊。
陸池杉的眼前閃現著二十二歲那年的唐音，穿牛仔褲和運動鞋，連帽衛衣扎高馬尾。
她怯生生地拿著表格，問他這個那個怎麼填。
看到自己寫的崗位名稱與她一致的時候，眼裡閃過一絲明澈的擔憂。
她擔心自己不夠優秀到無法跟他競崗，她在他面前從一開始就不存在的自信，是他一手一點一滴幫她捏塑起來的。
他把她從唐小音變成了唐音，變成那個不會哭不喊疼不說委屈的唐秘書。
所以他還以為，她是真的不想哭，不怕疼，也不覺得委屈……
唐音沒有給歐陽卿開門。
因為就在剛才，她下樓準備去扔垃圾的時候，聽到了陸池杉和歐陽卿的全部對話。
「歐陽，你走吧。」
隔著門，她靠在冷冰冰的客廳的牆壁上，目光盯著鐘面上機械的走字。
「我哥的事，我會另找辦法去對付秦牧川。這個項目，你不能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