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雪了？」
唐音大腦一片空白，心裡想得分明是「怎麼會是你」，但脫口而出的，卻是另有氛圍與意境的另五個字。
今晚突然又降溫了，陸池杉穿得卻很是單薄。
白天的那身常規商務裝，連外套都沒披。
他的嘴唇微微有些發紫，目光烏沉如幕。
唐音開門的時候手裡還夾著香菸，裊裊白霧從指尖升騰起一絲莫名的暖。
陸池杉沒說話，逕自從她手裡摘了下來，咬在唇邊猛吸了幾口。
好像一座冰雕被注入了溫度，終於回暖。
他開口道，眼神定定落在唐音身上。
「為什麼不告訴我？」
上身向前傾過一步，男人高偉的身軀幾乎把頭頂的吊燈碰撞到。
唐音來不及收斂牆上的影子，就被他的一條胳膊圈住了。
陸池杉又吸了一口煙，霧蒙蒙的吐在唐音臉頰一側。
伴隨著溫濕的呼吸里，還殘團著一聲微妙的啞音：「我媽之前的事，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唐音身子驀然一僵，想再向後退去時，身後卻沒了間隙。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她偏過臉，目光正好透過窗外，看到那些映著金色燦爛的雪花。
冰霜凍災窗戶上，房間裡的氣溫卻因為陸池杉的突然到來，急劇而升。
唐音想不通陸池杉是怎麼知道的，但她心裡其實隱隱有過一些預感。
這事紙里包不住火，可能早晚還是會給陸池杉知道。
所以，她裝糊塗裝得也不想，至少在陸池杉看來，更像是一種賭氣的敷衍。
「為什麼不報警？為什麼幫她把這件事瞞下來了了？」
陸池杉輕輕抬起唐音的下頜，眼尾漸起赤色，「你把這件事告訴了郭頌，告訴了歐陽，甚至還有那個叫什麼雨的牛郎，唯獨不告訴我？你瞞著我的目的，是為了等我有一天發現真相的時候，內疚麼？」
「陸池杉，你說什麼呢？」一股莫名的羞辱感自唐音胸膛迎升而起，「你的內疚，對我來說值錢麼？」
內疚這種東西，從來都是伴隨愛意而深刻的。
她愛他時，才會因他當年奮不顧身的相救而內疚感激。
他不愛她，她有什麼必要為此矯情造作？
「我隱瞞不報警，是因為我不想把這件事鬧大。陸太太是你媽媽，她受人蠱惑，誤會我要對你不利，所以先下手為強。她上了套，我不能跟著上套。僅此而已。」
唐音扭開頭，甩掉陸池杉的手：「如果你一定要問我動機和原因，就當我是故意大事化小，不想再被你糾纏吧。」
「你少跟我來這套！」陸池杉捉住唐音的雙肩，「你分明就是為了我著想，怕我媽做的事被爺爺知道，怕我受她牽連，所以才不肯追究她的責任！為什麼不承認！」
這話一聽，唐音幾乎要氣笑了。
「陸池杉，我什麼時候否認過了？我在你身邊這麼多年，身為陸氏的員工，陸總的首席特助，我做的每一件事，難道不是都出於對你的利益的基本考慮？」
無論是曾經跟這陸池杉打天下時那些奮不顧身的應酬，還是後來幫他解決佟娜娜那樣心懷不軌的女人，還是一心一意教帶陶萌萌，又或者是後來幫他挑選秘書部的幾個候選人。
她把愛和在意寫在臉上，也刻在心上。
可是理所當然享受她做這一切的人，不是一直都是陸池杉麼？
「難道你是第一天發現我在處處為你著想麼？陸總，我拿的可是首席特助的高薪——」
唐音的話沒說完，陸池杉突然俯湊上去，冰冷的雙唇一下子把她後面的句子生生壓進了口腔里！
「陸——」
唐音下意識去退，可男人強有力的桎梏幾乎紋絲不動。
於是她索性不推了，但也不肯鬆開口。
任憑男人使出渾身解數地開撬，她既不閉眼，也不張嘴。
直僵持到陸池杉終於被掃盡了興致，無奈將她鬆開。
「折騰夠了麼？」
唐音用手背狠狠抹去唇上的菸草味，目光深幽流轉，「折騰夠了就走吧，我不追究你媽媽的事，不表示我也不會追究你私闖民宅外加姓騷擾。」
「承認你心裡有我那麼難？」陸池杉摸了摸意猶未盡的唇。
「我承認啊！」唐音簡直被他逼得哭笑不得，「我不是一直都承認愛過，也堅決放過麼？陸池杉，我不明白你今天到底是想要來幹什麼的？本來，我還……挺感激你終於決定放我走，我也知道今天唐奶奶出現在公司，帶來了很不體面的影響。但如果你真的要公對公的追究，就不是大半夜的一個人跑到我家門口來羞辱我了。」
唐音長長嘆了口氣，這些話，她說也說得累了。
面對陸池杉，僅有的一點點耐心，也像他肩上的雪花一樣，弱不堪一點消磨殆盡。
「陸池杉，你不用對秀姨的事有一點點愧疚。我也跟你說實話，我不追究她，也是希望能讓她揣明白欠我的這個人情。今天為了阿雨的事，我已經把這個人情討回來了，不信你自己去問她。之於那些傷——」
唐音輕描淡寫地扶了扶腰側，還有痛，但總是會一天比一天好的。
「早就不疼了。」唐音勾了下唇，淡淡道，「真的。早在你從我手中接過陶萌萌，說自己會為她負責的那一刻，這點傷對我來說，就已經微不足道了。」
聞言，陸池杉的胸腔猛地一震顫。
他低吟一陣，目光烏沉下來：「你終究還是在為那句話耿耿於懷。」
唐音舒了一口氣，松下肩膀：「我記得在病房的時候，我就說過我無法原諒，你當我開玩笑麼？」
「不原諒怎樣？」陸池杉冷笑，「難道要我求你原諒麼？」
唐音哭笑不得：「為什麼要求我原諒，不原諒便不原諒，又能怎樣？」
不過是相忘江湖，漸行漸遠罷了。難道她還能要陸池杉的命麼？
「行，那我明白了。當年我好歹也算是救過你一命，你是一直覺得，總該找個機會還了是不是？」陸池杉沒有注意到手裡夾著的那支煙已經燒到了盡頭，再想抬起來湊一口的時候，灼燙已就。
他皺眉甩掉菸蒂，目光閃爍。
「唐音，其實我覺得你也未必有你自己認為的那麼喜歡我。這些年，多多少少也是跟我之前救你的恩情有關。」
「大概吧。」唐音微微一愣，心臟上一股酸澀轉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