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狂化

  第216章淒淒切切意

  想通這些之後,我心情好了許多,洗浴過後,周身溫暖舒適,換上一旁新衣,外衫袖口滾了精緻的繡線花紋,衣襟口則緊了狐裘的毛領,並且大小尺寸居然十分貼合我的身材,分明量身定做。

  我不得不感嘆,這司函的安排實在太嚴密了,嚴密到可怕。轉念又想到過來青萱的路上,有一次衣上不小心沾了髒污,無法洗淨,只得去成衣店補置新衣,我曾量過尺寸,當時洛神,雨霖??花惜顏俱都在場,定也是花惜顏將這細節告訴司函的。

  雖說連如斯私密的細節都被人窺視,再轉告給別人,這種感覺擱在誰身上,都會不大舒服。但是花惜顏是司函的徒兒,受司函之命顧看我,這麼說來,卻也是可以理解的。

  對了,花惜顏她在做什麼,自打領著我和洛神回來,她便一直不見蹤影,不曉得在院裡何處。

  我在屋裡待了一陣,便有另外一個黑衣打扮的少女走進來,向我見過禮,再行收拾屏風後頭的洗浴物事。在這之後,十四再帶我去偏廳,司函果真在那等著我,一同用晚飯。

  方才想通許多,我看司函的臉色,亦是柔和些了。司函倒是有些意外,一邊給我夾菜,一邊笑道:「瑾兒,你心情很好?」

  我回她一笑:「還算好。」

  司函眼睛盯著我,道:「你這般乖巧配合,也不發脾氣,也不朝我打聽問詢這一切的來龍去脈,並不是正常之舉。你在盤算些什麼?」

  「沒什麼。」我抬抬眼皮,佯裝鎮定,同時換個話題道:「姑姑,你當真會治好我麼?」

  司函笑道:「自然。這世上除了死人,其他的,我都能醫。」

  我大喜:「那你能治好洛神麼?」

  司函只是冷笑:「我說過,除了死人,我都能醫。但是我只是能醫,並不代表我想醫。」

  我心知這話題進行不下去,便只是低頭吃菜。司函似看穿我心思,也不多說什麼,只是柔聲細語地同我另外說了一些話,大抵是些無關緊要的家常,沒什麼能解答我疑惑的實質細節,我便只是含糊聽著。

  好不容易挨到用過晚飯,我如獲大赦般回到住處,對著燭影,看著空蕩蕩的陌生房間,突然覺得十分孤單。

  誰也不在我身邊,我又變成了一個人。

  洛神,她在做什麼?

  正低頭想著,門被推開,十四走了進來,手裡拎著一個包袱。

  她將包袱擱在桌上,對我道:「殿下,這是您的東西罷,白日裡隨您來的那個姑娘帶過來的。」

  我一下子清醒起來,緊張地打開包袱,道:「給你包袱的人呢?」

  「走了。」

  「走……走了?」我跳起來,立刻就想衝出去,卻被十四一把攔住。

  十四道:「殿下,她已走遠,您追不上。司函大人吩咐過,您晚間不得出門。」

  我壓下怒火,靜了半響,道:「她……她有沒有說什麼話?我是說,她有什麼話要你轉告我的麼?或者……她對你說了什麼話?她……她說什麼了?」

  十四面無表情道:「殿下,她沒有說一個字。」

  洛神。

  沒說一個字。

  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你下去罷,這裡不用你看著了。」

  「是,殿下。」

  門被帶上,屋子裡十分寂靜。

  我睜開眼睛,哆嗦著去拆解包袱。包袱被打開,裡面另有一個布包,裡頭俱是我疊放整齊的乾淨衣物,一層一層,散發著皂角的清香。

  隨著布包一同放置的,還有我以往為作消遣而買的那捲話本子,平素我拿著話本子看時,便喜歡靠在洛神身上,她身子柔軟,我這般靠著她看書,總也會昏昏欲睡。

  洛神也同我一起看書,大抵是記載晦澀風水一類的古書,安靜非常,見我將睡未睡,便會笑著說:「這般無聊的書,瞧著都能睡著,有甚好看的。」

  我索性躺在她大腿上,仰看著她的長睫毛,懶洋洋地答她:「也不算無聊,都看下去了,也只是想曉得一個結局。」

  她道:「什麼結局,不就是有情人終成眷屬麼?酸得很,一猜就中。」

  「這卷話本子你又沒看過,可莫要亂猜結局。我們來打個賭,若是你猜錯了,你就要認罰。」

  「好。罰什麼?」

  「罰……那什麼。」

  「哪什麼?」

  「就……就那什麼呀。」

  「哦,原來是那什麼。不等那結局揭曉,我只當自個猜錯了,現下就可先認罰。」

  「等等……你這壞心眼的……你,你手往哪擱?!」

  嗶剝一聲,紅燭爆出一聲輕響,擾了我的思緒。

  我回過神,接著去翻看包袱里其他物事。

  一串紙袋封好的糖葫蘆,晶瑩剔透。

  一個錦絲小袋,我拿起來掂了掂,拆開來看,發現裡頭放著半枚紅鯉玉佩。我之前那半枚玉佩原是洛神贈我的信物,但是在墨銀谷的古墓下遭遇雪豹,那半枚玉便碎了,缺失一塊殘片,根本無從修補。

  我拿起袋子裡這半塊紅鯉玉佩放在眼前端詳,玉色紅光流動,沒有修補痕跡,正是洛神身上那枚。

  對著火光,那紅鯉的腹部,刻著兩枚娟秀小字:清漪。

  我將這半枚刻著我姓氏的紅鯉玉佩,攤在手心,定定地看著。

  看了許久,又摩挲了許久,直到這冰冷紅玉都變得暖了,才將將收進懷裡。

  再去翻看包袱,看看有無其他物事。洛神遞包袱時,雖然沒對十四說什麼,但是她說不定會在包袱裡頭藏了條子或者簡信,以此捎幾句話給我。想到這,心底又變得期盼起來。

  翻找許久,連那紙片的影子,都未曾瞧見。

  我用手蒙住臉頰,深吸了一口氣。

  她難道就真的沒有什麼話想對我說麼?哪怕給我捎上一個字,那都是好的。

  不過,若認真算起來,她確也給我留了兩個字,半枚玉佩上的那「清漪」字。

  默默將包袱收好,脫了靴襪外衫,爬上床榻躺著。

  被褥柔軟,被單下層亦是墊得雲般厚實,算得上是我睡過的最舒服的床鋪了。可從某種意義上來看,卻又是最不舒服的床鋪。

  看著帳幔,久久都合不上眼。右手處則是虛空的,只有冰冷的被單-----換做以往,我右手摟著的,該是洛神才對。

  從蜀地竹林與洛神初見,到組隊深入楚王妃陵墓歷險,到龍溝古城,到姑蘇公主墓,再到墨銀谷,現下輾轉至青萱,一路走來,我都沒和她分開過。就連最開始在尊王府上,兩人關係雖然並不算太熟稔,但是也能時常見到她。

  陵墓中,我曾與她走散幾次,最終,她也會找尋到我。無論在哪裡,身處什麼境況,安逸也好,危險也罷,我的視線範圍內,總能瞧見她那一襲白衣。

  我與她朝夕相處,短暫分離一事,從未考慮過。

  我此刻在床上躺著,她卻又在做什麼呢?

  可也歇下了?

  或者就著燭火專注看她慣常看的那些晦澀古書?

  她如今身子不好,正在傷寒,發著燒,會咳嗽得厲害麼?哎,雨霖??飧齟笮慵炔換嶙齜梗?膊輝趕匆攏?爛?偶甯鮃┒薊崮晝鄱曜櫻?幌?媚懿荒芙?逕窀?絲賜滋?r?俏夷蓯卦諑逕襠肀擼?檬且?煤芏唷?br>

  這般想著,越發閉不上眼,一直折騰到後半夜,方才渾渾噩噩地睡去。直到第二日十四過來喚我,我才起身,之後又被兩名黑衣少女伺候著洗漱更衣。其實我骨子裡就是個平民俗人,突然被人如斯重視對待,只覺渾身不自在,看見她們給我拿起那套銀白色的華服,我皺了下眉,找個說辭將她們打發下去,自己摸出洛神昨夜給我帶來的包袱里的那套水青色衣衫,細緻地換上。

  再度見到司函,是在書房。她靠著褐紅色桌案,蹙著眉看我:「瑾兒,你怎麼穿這身?我給你備的新衣,特地照你尺寸定做的,你不稱意麼?我叫她們再給你換一身便是。」

  我淡道:「那衣衫太華貴,我穿不慣,而且我也付不起這許多銀錢。」

  「你在說什麼。這裡的一切都是屬於你的,只要你喜歡,什麼都可以給你,你居然跟我談銀錢二字。」

  「我什麼也不要,姑姑。你甚時候給我醫病,我不想耽擱太久。」

  司函頓了一會,也不知在想什麼,隨即才道:「今日下午就開始。接下來的七天,你都要在我給你調配的藥液里浸泡三個時辰,加上我以內息調試,可以助你沖穴。你背上的確被人植了封針,具體不知數目幾何,要等沖穴之後,背上痕跡顯現,方能知曉。只是這些藥液刺激性很強,會有些疼,你且忍著點。」

  「沒關係,疼不算什麼。」我先是略微歡喜一陣,又猶疑道:「不過,需要七天這麼久?」

  「這七天只是浸浴藥液而已,之後還要很長一段時間。」

  我心底咯噔一下:「能不能快一點?」

  司函坐在桌案前,隨意翻看一卷書冊,漫不經心道:「不能。」

  我輕聲道:「聽惜顏道姑姑你醫術無雙,你之前自個也說除了死人,其他都能醫。只是取些封針而已,不用這般大費周章的罷?還是姑姑你,想故意拖延時間的麼?」

  司函唇角帶笑,只是看著書冊,並不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