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斷腸人在天涯

  歐陽天風跟這阿難法師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陳拙在一旁豎起耳朵仔細聽,想著萬一能從隻言片語中找個什麼機會呢。

  這一席話談下來,就是一個多時辰。

  陳拙這才算是弄明白了,原來這阿難禪師當初也是家中萬貫家產,只是自幼痴迷武學,便拜到這不淨禪院做了俗家記名弟子。

  佛門對這俗家弟子本就沒有什麼約束,再加上年少多金,貌似潘安,喜歡他的姑娘那自是極多,偏偏他練這門金剛般若經,不能破身。家中七十多歲老翁便給他一個接著一個地娶。

  十多年前,為了躲清靜,他乾脆直接搬到山上。

  言語間,陳拙還聽到似乎這阿難禪師卡在了金剛境上,具體如何,卻是聽不明白。但感覺好像是很厲害,只能下來再問歐陽天風了。

  陳拙正當聽得興起,歐陽天風卻話題一轉:「陳拙,你到院子裡轉一會兒,我跟阿難去後山過幾招。」

  陳拙好奇心頓起:「歐陽老哥,我去看看唄,回去再請你喝神仙倒!」

  「你看個屁,門都沒入,我們動手你招式都看不清楚!還想看!傷著你,老子回去怎麼給小葦交代,滾滾滾,自己玩去!」歐陽天風不耐煩地懟了他一句。

  阿難微微一笑:「小兄弟權且在院子裡喝茶,我們去去便回。」

  「那好吧,我自己轉轉。」陳拙說完,走出堂屋,看著兩大高手,身形極快,幾乎是一步跨出十幾米距離,飄然而去!

  陳拙心裡更是痒痒,歐陽天風都二品了,只是不知這阿難禪師是幾品,想來也不低...

  漫步走在院子裡,陳拙心也靜下來,仔細打量,夕陽灑滿院落,角落裡幾顆橘子掛在枝頭,藤蔓爬上牆角。

  一口老井旁,也不知是阿難的『第幾房』正打著井水,看見陳拙,微微一笑:「小先生,四姐正在燒魚,一會兒便好,您稍坐,我給您把茶續上吧。」

  「不用,不用,我轉轉。」陳拙客氣道。

  「那先生可以往後邊菜園那邊去,這會兒夕陽落山,倒是挺好看的。」女人白皙的臉上酒窩很美。

  陳拙點點頭,一步一步慢慢走去,廚房裡炊煙裊裊,屋院後竟還鋪了一條溪水,清澈見底,下面全是鵝卵石,紅白色魚兒暢遊自在。

  不過一米開外的小拱橋,恰好面前迎來那夕陽餘暉,恍惚間,陳拙有些錯覺,不知道多久了,自己身在大唐,那些熟悉的人,熟悉的城市也許再也不見....

  也忘了多久沒見過這樣的情景,忍不住喃喃吟出一句:

  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整個人就這樣沉浸在這片光影之中...久久不能自已...

  「小先生,好文采!不知先生可否應允奴家記下來?」

  一聲溫婉的女聲將陳拙從恍惚中拉回來。

  陳拙尷尬地一笑:「不過是隨口胡謅罷了,讓夫人見笑了,夫人若是喜歡,盡請隨意。」

  「小先生謙虛了,阿難未曾講過小先生如此文採風流,奴家亦未曾準備,還請先生稍等片刻,奴家這就去取筆墨。」

  「好......」

  女人低頭婉婉細語,碎步匆匆離去。

  陳拙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脫口而出了老馬的詞,沒想到竟被誤會了。

  不一會兒,女人端著一個小茶几而來,躬身研墨,輕聲道:「煩勞小先生再念一遍,奴家這便記下。」

  陳拙忍住尷尬,清了清嗓子,乾咳了兩聲。

  半紅著臉,走了兩步,左邊負後,右手置於胸前,裝腔作勢地又念了一遍。

  片刻後,女人起身:「先生此詞可有名?」

  「秋思。」陳拙吐出兩個字。

  𝚜𝚝𝚘𝟻𝟻.𝚌𝚘𝚖

  「好名字,小先生如此年紀,竟然能寫出如此詞句,當世只怕也沒有幾人,不過阿難從未提過,不知小先生高姓大名,奴家也好附上。」女人眼中淨是讚嘆的神采。

  「讓姑娘見笑了,小生陳拙。今日是特地來拜會阿難禪師的。」陳拙略微施禮。

  「十一,小先生可是在後院啊,叫上小先生,準備開飯啦~~~」前院傳來一聲嬌喊。

  「四姐,在的,在的,這就來!」女人呵呵一笑:「小先生,這邊請,阿難估計也快回來了!」

  陳拙倒是忍不住好奇:「阿難禪師經常跟歐陽老哥切磋嗎?」

  「倒也沒有,歐陽先生也有一年多未曾上山了,只是每次切磋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便會回來。」

  陳拙嗯了一聲,不再多問。

  前院裡,不知何時,幾個女人搭起兩張長桌、小竹凳,桌上儘是些家常菜,但也十分豐盛,不缺魚肉。

  果然,片刻之後,歐陽天風跟阿難並肩而回,竟是喜上眉梢。

  兩人沒有管陳拙,而是端起桌上的山泉酒罈子,一人倒了一碗,一飲而盡,相視一笑,爽朗盡興!

  歐陽這才發現陳拙不尷不尬地站在一旁,笑著說道:「你小子就別裝老實了,坐吧,今日當為阿難再飲一杯!」

  「這是為何?」陳拙不解!

  「說與你聽也無妨,你終歸要走上這條路,你可知,一品四鏡,金剛、指玄、天象,陸地神仙!

  佛門一路,又與普通武道不同,四五六品修完,若是機緣足夠,便可一步金剛!直達一品!

  阿難便是在此間卡住了十年!一步之遙,難若登天!

  但,今日,只怕就剩下半步了!當得一醉!來,我們敬他一杯!」

  陳拙驚呆,原來如此,怪不得他們一直在那說一品金剛,連忙說道:「這確實可喜可賀,敬阿難禪師!」

  「慚愧慚愧,精研十載,仍是有半步之差,這一生能不能入金剛境,尚未可知啊!」阿難面有喜色,但仍是謙虛得很。

  「入不了也沒關係!金剛境,這世間,放眼大唐,能入一品者不過也就那麼寥寥幾人而已!阿難不必自謙!今日當醉!」

  歐陽天風顯然為老友高興得很!

  三人又痛飲一碗!

  這時,邊上走來一位面容華貴的婦人,輕輕拍了拍阿難肩膀:「阿難,大姐的小桌已經準備妥當,就在亭內,你去敬杯酒吧。」

  阿難嗯了一聲,緩緩起身:「抱歉,今日恰逢亡妻忌日,我去敬杯酒就回,你們稍坐。」

  歐陽對他點了點頭,轉頭對陳拙解釋道:「阿難這些年,看似荒唐,實則這一生只怕也就愛這一個女人,他這一生童年少年二十多年時光都給了這個驚才艷艷的女人,

  習武也只是為了配得上她,可惜天不遂人願,早早便亡逝了。

  這些年,沒了她,阿難武道亦是難進寸步。

  可笑啊,因愛而起,因愛而滅,一生最愛,人鬼殊途。

  也怪我,忘了這日子,今日來得有些不妥...」

  陳拙點了點頭,一瞬間看見阿難禪師那身影似乎有些佝僂,仿佛定在了小亭之外...沒想到,這禪師還如此痴情。

  阿難站在亭前,一張小香幾,幾盤水果,兩三碟小菜,一壺酒,一個杯子。

  忍不住眼角一紅,輕輕抹了抹,正要上前,卻發現香幾一旁地上,寫著一紙詩詞:

  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阿難如遭雷擊,口中重複著最後一句:斷腸人在天涯......

  驀然回首,阿難看向幾女:「這是誰人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