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聊到了《她》這首歌,白伊突然想起來,她還沒把錄的視頻發給季楓。
她立刻放下吃蛋糕的小叉子,拿起被她擱在桌上的手機,小聲嘟囔了句:「忘了把視頻發給師兄了。」
周霧尋聽聞,眉峰微攏,心裡像打翻了一瓶醋,突然很酸澀。
「那首歌是給你師兄錄的?」他壓著鬱悶的情緒,不動聲色地問道。
正在給季楓發視頻的白伊只專注盯著手機,頭也不抬地應:「對啊,他女朋友……也就是我舍友,最愛這首歌了,但因為有事沒辦法看現場,我師兄就拜託我,幫他錄一下視頻,他要發給女朋友看。」
原來不是他想的那樣。
她師兄有女朋友,只是單純地拜託她幫忙而已。
白伊完全不知道,她這番無意的話,已經讓周霧尋的心情像坐過山車一般,猝不及防地跌到谷底,又瞬間衝上了最高處。
周霧尋的嘴角不自覺地翹了起來。
他強忍著笑意,語調輕揚道:「這樣啊。」
吃完生日蛋糕,周霧尋開車送白伊回學校。
校外的車不好開進學校裡面,他只能把車停在校門口的路邊。
兩個人先後從車上下來。依誮
白伊話語清淺地對他說:「拜拜……」
聲音未落,周霧尋就道:「我送你進去吧。」
白伊稍愣,似乎沒想到他會主動提出要送她回宿舍。
怕太麻煩他,她剛要婉拒,周霧尋又說:「正好逛逛海大。」
白伊聽聞失笑:「都大半夜了,有什麼好逛的呀。」
「你要有時間的話,找個白天過來逛,可以去博物館,還有圖書館,中午就在學校餐廳吃午飯,我們學校餐廳的菜還挺好吃的。」
周霧尋輕挑眉梢,低沉的話語含著笑:「你帶我逛?」
她不假思索地答應:「好啊。」
話說完白伊才頓覺自己回答的好快,而且也太順口了。
臉上登時騰升起一股熱意。
她強撐鎮定地話語快速道:「你來學校逛的話告訴我,我帶你玩。」
「我回宿舍了。」
白伊剛轉過身,周霧尋就跟了上來。
他的語氣略顯無奈:「都說了送你過去。」
白伊沒有再執意拒絕,任由他陪著自己回了學校。
道路兩旁種著梧桐,每隔一段距離就會有一盞路燈。
兩個人並排沿著路往前走,誰都沒開口講話。
夜風吹起,梧桐樹葉沙沙作響。
只穿了一條單裙的白伊感覺有些冷,不動聲色地攥了攥微涼的手。
須臾,周霧尋問她:「你哪天有時間?」
白伊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仰起臉看了他一眼,茫然道:「啊?」
周霧尋垂眸望向她,嘴角盈著淡笑,說:「帶我逛學校。」
白伊有點慌亂的心臟慢慢落地,嗓音輕軟道:「周六和周日我都行。」
周霧尋點點頭,「好,那我到時候提前聯繫你。」
「嗯。」她笑。
忽而,白伊被腳下略微不平的路絆了下。
周霧尋眼疾手快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男人的掌心乾燥溫暖,帶著他的溫度。
他緊緊地握著她柔軟的手,眉骨壓低了些,輕嘆著氣說:「小心些。」
無奈的語氣中隱約含著縱容和寵溺。
被他握住手的白伊渾身緊繃僵硬了瞬。
因為他這句話,她的神思也突然混沌起來。
高三辦黑板報的那個周五。
她從凳子上掉下來,被他用手臂擋住才不至於摔倒。
他當時也是用這樣無奈的語氣,告訴她要小心些。
「小心些」這三個字像某把鑰匙,輕易地就打開了她塵封在心底深處的那份情感。
而她沉寂多年的心臟也恍若聽到了很久遠的召喚,霎時甦醒,失控地瘋狂跳動起來。
就像無波無瀾的湖面突然被一顆石子打破平靜,水花四濺,盪開陣陣漣漪。
又起了一陣風。
白伊的裙擺微揚,髮絲也隨風飄舞起來。
溫柔的風拂過她發燙的臉頰,撲面而來的微涼讓白伊堪堪回了神。
她這才意識到,她還被他握著手。
像被他掌心的溫度灼到了似的,下一秒,她就立刻把手快速抽離了出來。
手中霎時空落落的,周霧尋蜷了蜷手指,若無其事地陪著她繼續往前走。
他的腦子裡正回閃著十年前在教室里發生的一幕。
她不小心從凳子上掉下來,他伸手擋在她身前,被她在情急之下緊緊地抓住了手臂。
那一刻,穿堂風呼嘯而過,課桌上的書本被風吹著嘩啦啦地翻著頁。
他胸腔里的心臟,仿佛也被洶湧的穿堂風吹得搖搖晃晃,異常劇烈的心跳幾乎讓他呼吸不暢。
就像此時一樣。
周霧尋偏頭,垂眼瞅向白伊。
她正微低著腦袋安安靜靜走路。
他想起剛剛握住她手時那抹冰涼的感覺,便把西裝外套脫了下來,披到了她的肩上。
身上突然多了件帶著男士淡香的外套,白伊怔了怔。
大概是剛剛的插曲讓她羞赧,白伊沒敢抬眸看他,只輕聲道謝:「謝謝。」
周霧尋故意略拉長音,語氣無奈好笑地回:「不謝。」
到了宿舍樓下,白伊在臨進宿舍樓前,佯裝自然地對周霧尋說:「那你到時候聯繫我吧,我帶你逛逛這裡。」
他眉眼溫柔地看著她,愉悅地應下:「嗯,好。」
「拜拜。」白伊說完,沒多停留,就轉身快步進了宿舍樓。
周霧尋輕挑眉,沒有提醒她,她還沒把衣服給他。
白伊完全沒意識到哪裡不對,徑直回了宿舍。
剛推開門,正在護膚的蔣冰就一臉怪異地看著她。
白伊被她看的莫名,不解地問:「怎麼了嗎?」
蔣冰眨巴了下眼,一字一句道:「男、人、外、套。」
平靜的陳述語氣中難掩吃驚。
白伊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披著周霧尋的西裝外套。
她立刻把衣服脫下,拿在手裡,快步往陽台走去。
白伊在陽台上往下望了望,已經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她只好拿出手機,給周霧尋發微信。
白伊:【我忘記把外套還你了。】
周霧尋很快地回她:【不要緊,等我來逛學校時給我就行。】
也只能這樣了。
白伊應允:【嗯,好。】
須臾,周霧尋發來:【我先回酒店。】
白伊打字過去:【好。】
白伊:【注意安全。】
剛坐進車裡繫上安全帶的周霧尋看到她的消息,嘴角噙笑地回了她一句:【曉得了。】
白伊正望著他發來的「曉得了」晃神,蔣冰就八卦地笑著問:「一一你什麼情況啊?約會去啦?」
白伊的臉頰泛起淺薄的紅暈。
她搖搖頭,否認,解釋說:「一個朋友過生日。」
蔣冰猜測:「這件西裝的主人?」
「嗯。」白伊應著,找了個衣架,把他的外套給掛了起來。
「咱們學校的嗎?我認不認識?」
蔣冰實在是好奇死了,她跟白伊從研究生就認識,但這幾年就沒見她跟哪個男生走的近過,更不要說談戀愛。
這會兒白伊突然披著男人的外套回來,蔣冰直覺有情況。
白伊輕笑,回她:「不是咱們學校的,是我高中同學,他已經畢業參加工作了。」
「老同學啊,」蔣冰越發感興趣了,笑著問:「那今晚是只有你陪他過生日嗎?」
白伊沒多想,點點頭,如實道:「對啊。」
「你們是老同學,他過生日只請你。」蔣冰忽然拍了下手,像猜中了答案那般興奮,語氣篤定地對白伊說:「一一,這人肯定對你蓄謀已久,他絕對喜歡你!」
白伊的心跳驀地微滯。
而後她就否認,失笑道:「怎麼可能。」
「他之所以只請我,是因為他在海城只認識我,我們共同的朋友都在沈城呢。」
蔣冰卻搖頭,不贊同道:「那萬一他過來是特意找你陪他過生日呢?」
「那就更不可能啦,」白伊笑蔣冰想太多,解釋說:「他是律師,很忙的,過來這邊是出差。」
「律師?」蔣冰的重點成功轉移到了別處,她問白伊:「那他認不認識周霧尋啊?就是前段時間打贏『十億案』的那個周律師!」
雖然這個案子很轟動,周霧尋的名字也被很多人知曉,但是網上基本查不到他的信息,自然也沒有他的照片。
所以大眾並不知道他的年齡和相貌。
白伊前段時間忙實驗忙的焦頭爛額,每天起早貪黑地泡在實驗室研究課題,根本沒關注什麼時事新聞,也並不知道什麼「十億案」。
她稍愣,疑問:「誰?」
蔣冰說:「周霧尋啊,合一律師事務所的合伙人之一。」
合一律師事務所白伊知道。
是周霧尋和其他人合開的事務所。
所以,蔣冰口中的周霧尋,就是她認識的周霧尋。
白伊沉吟了片刻,才回蔣冰說:「他就是。」
蔣冰懵了,「啊?」
白伊笑起來,她指了指被她掛起來的那件男士西裝,對蔣冰莞爾道:「借我西裝的這位朋友,就是你說的那位周律師,周霧尋。」
蔣冰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片晌,她才找回聲音,震驚道:「臥槽?!真的嗎?」
「真的啊。」白伊淺笑回。
蔣冰很詫異:「他跟你是同學,那也才二十七八歲吧?」
白伊聲音輕軟道:「今年二十七,跟我們同歲。」
蔣冰著實崇拜了,語氣欽佩地說:「這麼年輕就如此厲害!這就是世界的參差嗎?」
白伊笑而不語。
她的腦子裡突然想到了彭星月說的一些話。
是關於周霧尋上了大學後生活的有多艱難,而他又有多努力的那番話。
隨後,白伊拿了睡衣去浴室洗澡。
蔣冰還坐在座位上消化著這個重磅消息。
須臾,蔣冰大概還是覺得無比震驚,在微信上找了季楓說這事。
季楓正好在同一時間把視頻發給了蔣冰,倆人就熱火朝天地聊了起來。
熄燈後,白伊躺在床上,捧著手機搜了蔣冰說的那個案子。
她正認真地在看新聞報導,手機上方就彈出了微信的小窗口,提示她有新消息。
白伊切回微信,看到了周霧尋一秒前發來的消息。
周霧尋:【睡了嗎?】
白伊說:【還沒。】
然後補充:【正要睡。】
周霧尋回她:【睡吧,晚安。】
白伊給他回了個晚安的表情包,然後就放下了手機。
她睜著眼睛,腦袋裡想的全都是今天遇到他之後的事。
幾分鐘後,白伊壓下那股心亂如麻的感覺,把被子扯過頭頂,閉上眼醞釀睡意。
過了良久,她終於睡著。
然而卻深陷夢中。
白伊被夢境拉扯著回到了高中。
她再一次經歷了那場盛大的演唱會。
還有那間只有他們兩個的教室里,風乍起,他用胳膊擋住她防止她摔倒在地。
甚至於,臨近高考的那個傍晚,也是只有他和她單獨在教室,他摸了她的手。
青春年少時的悸動將白伊完全包裹住,讓她無法逃脫,也無法否認躲避對他的感情。
這個夢好長,好像把有他存在的那些歲月全都重新走了一遍。
他因為吳文彬針對她,就替她出頭教訓了吳文彬。
也是那天,他為了她,出手跟人打架被停課一個月,結果還反過來安慰她,說:「白伊,別道歉,我沒事。你也不要愧疚,曉得嗎?」
後來,她在夢裡眼睜睜地看著他孤獨一人,卻不能光明正大地陪在他身邊,甚至無法安慰他一句。
她親眼看著他不斷地談戀愛,他的女朋友換了一個又一個,但不包括她。
夢裡的她又來到了他家。
她站在衛生間的門前,親耳聽到從臥室里傳出來的「啵」聲——他親了她的表姐。
最終,回歸到最初始。
他來沈城一中的第一天,親口對星月說:「我對她沒興趣。」
那些細小的零碎的片段記憶,清晰地漂浮在她的夢中。
好像是一條條赤·裸·裸的有力證據,正無情地告訴她:他怎麼可能喜歡你呢,他只把你當朋友啊。
白伊的心輕微地抽動了下。
無法抗拒的巨大失重感襲來,讓她瞬間驚醒。
白伊茫然地睜著眼,目光毫無焦距。
過了會兒,她坐起來,摸過手機看時間。
然後就發現周霧尋一個小時前給她發了微信。
周霧尋:【醒了嗎?】
周霧尋:【早。】
白伊隨手回了他一個「早」的表情包。
然後說:【你醒好早。】
正在酒店健身房消磨時光的周霧尋很快回復道:【習慣了。】
而後又問:【你今天會很忙嗎?】
白伊:【嗯,這兩天把實驗最後一部分做完,以後就不用再進實驗室了。】
周霧尋回她:【曉得了,那你專心做實驗,我不打擾你。】
白伊無意識地笑了下,隨即放下手機下床去洗漱。
等她收拾好一切,挎上帆布包拿起手機要出門吃早飯的時候,才看到周霧尋十多分鐘前給她發了新的消息。
周霧尋:【我周六過去找你。】
白伊回他:【好。】
想儘可能早地見你。
所以我選擇周六來找你。
這樣,或許周日我還能再見你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