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他們是同一種人

  溫泉池邊,傳來了盈盈的水聲,沒有命令,宮人們早就退下。

  水霧的交融,泉水划過了數到漣漪,濺起了點點水花。

  眼前似一方亘古的畫卷。

  空白的紙張上,等待著落下一道道墨痕。

  容珩便是那執筆之人。

  他輕輕地笑著,玉質的筆添足了墨水,在凝白的紙張上,先是勾勒出一雙眼睛,而後描繪出少女的脖子,再是衣裙,再是配飾。

  直到紙張上的輪廓初現。

  隨後他換了一隻筆,以水溶開累顏料,沾染了紅粉的顏色,為少女上色。

  如雲如霧,讓人沉迷。

  鳴棲盯著他的眼睛,徹底清醒過來,他握住了她的手,教她一同作畫。

  他貼著她的脊背,她呼吸一滯,握住了他的肩膀,

  他沒有說話,呼吸噴在她的肩頸,引得她一愣。

  口勿就像是一片難以掙脫的海,她反覆淹滅,難以呼吸,他停留在她的面前,看著她忽明忽暗的神色。

  鳴棲被他握住了手,強迫與他一同完成眼前的「畫作」

  但不僅於此,她更是想要自己做掌控之人。

  忽然,她眼睛勾起,發現了畫卷的破綻,在畫上人的喉結處,怎麼也畫不出形狀。

  於是,她附身,輕輕將墨汁擦乾,吹了吹。

  「嗯...」

  果不其然,男人的身體頓時繃緊,抓住畫卷的手骨節分明,因為用力,透出了青筋。

  鳴棲的眼睫沁出晶瑩的水珠。

  她是喜歡眼前這個男人的,也許從入京中後,她一眼就在人群里看到了他,他的表里不一,他的破碎堅硬,燃起了她許久未曾有過的興趣。

  她知道,他們是一種人。

  十二天上的每一個見過她的都說她是個懵懵懂懂、荒唐無知、被保護的極好的神女。

  也不知道她那位掌控六界萬年之久的母親,和那位六界懼怕的父親,是怎麼生出她這麼個庸碌天真的女兒。

  她修為不佳,論聰明,又遠比不得她的兄長褚繁。

  但誰又知道,正因為她的父母是讓六界色變,他們的孩子,才不能過於出色,引人忌憚。

  恐怕就連她的父母都不能見過她本性下的劣根性。

  她骨子裡的野獸,被她時時刻刻壓制,若得一點火花,便會燃起滔天孽火。

  她需要一場刺激,撕開她偽裝了幾千年壓抑了幾千年的狂肆。

  容珩便是她孽火之下的一根引線。

  也許初見他的那一刻,是憑著他們的計劃而靠近,但鳴棲知道,他的危險,他的難以靠近。

  她想得到他,想要征服他,想要在他身上刻下屬於自己的印記。

  哪怕只有短短的幾年,十幾年。

  她也願意。

  他有一雙漂亮的驚天動地的眼睛,看著她的時候,仿佛一汪澄澈的泉水,讓她酥了筋骨。

  又像是一支筆,在她身上描下一張張丹青。

  泉水叮嚀,四周除了水聲很是安靜。

  鳴棲迷離的眸子中倒影著天邊的星辰。

  暗夜裡,星是唯一的光亮。

  一陣風,吹得鳴棲忍不住顫慄。

  他微微垂眸,幽暗的瞳孔之中映著鳴棲的臉。

  眼角瀲灩,難耐地抓緊他的手臂。

  容珩低頭輕吻去她眼角的淚珠,繾綣、溫柔,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發抖,「冷嗎?」

  鳴棲搖了搖頭,他們這樣,怎麼可能冷。

  「不冷。」

  容珩笑了笑,將她抱起來,她下意識地圈住了他。

  男人沒有掩藏眼底熾熱的欲色,取來一旁的衣衫,簡單地披在兩人身上,在她額前落下一吻,聲音沙啞曖昧:「去屋裡。」

  「好」

  她將下巴放在他的肩窩。

  陷入了柔軟的被子,她還未感嘆一聲。

  又是席捲而來、重新開始的烈焰

  燃燒整夜。

  大概是清晨,她才懵懂地睜開了眼睛,雙眼仍是困頓的迷茫,愣了有一會兒才抓了抓頭髮。

  容珩見她醒了,走一側放下經書,提醒她道:「起來吃點東西,準備了桂花糖糕、牛乳粥,還有蝦仁包。」

  他倒是心情不錯的樣子。

  鳴棲清醒過來,狠狠瞪了他一眼。

  就知道無端端請她來吃飯沒安好心。

  他就是個吸人魂魄的妖精。

  男妖精!

  她爬起來,披衣而起,行至一側,卻看到一旁寢殿的香爐熄著。

  並未點燃,香粉被放在一邊。

  鳴棲咬著一塊糖糕,走上去好奇地看了看。

  香粉的盒子以象牙雕刻,花紋描金編織,極為複雜,鳴棲有些意外,是什麼東西如何奢華。

  一打開,更是一股異香,她不大喜歡。

  鳴棲皺起眉,「不好聞。」

  容珩走過來,將香盒關上,鳴棲追問:「不像是你常用的雪松?」

  「此香名蓬萊散,最近上京城中流行的薰香。」

  蓬萊散?

  鳴棲抬了抬眼,「蓬萊,這不是仙山?」

  容珩看著她一副亂糟糟的模樣,他意味深長地一笑,「確實,聽聞此香點起來有種讓人飄飄然,如登仙境的錯覺。」

  「如登仙界的飄然之姿?」鳴棲有些想不出來。

  但誰能比她更了解,登臨仙界是什麼感覺,最初御風而行的時候,她險些被風吹得站都站不穩,何來飄然意味?

  凡人果然都是憑空想像!

  「此香產量很少,蓬萊香製品很多,這等精純的香粉,價值百金。」

  「是最近有人上供的精品。」

  容珩坐在案邊,盛了一碗牛乳粥,想了想隨口說道:「除了薰香,上京城中似乎還流行,將其製作成香膏的塗抹在身上。」

  「不過,我一直不大喜歡這個味道,便未曾用過。」

  價值百金啊

  這個話聽起來耳熟。

  鳴棲放下香盒,走到桌前,「上一個價值百金的穹珠,最後卻是人的頭骨。」

  容珩握著碗的手頓了一下,他眉稍挑起,復看她,「你好奇了這麼久,難道不累?」

  累?

  鳴棲啞然,忽然臉色僵住。

  這個狗男人在說什麼東西!

  「不累!」

  容珩不自覺地笑起。

  鳴棲看容珩最近都是淺色的衣衫,頗有扶風的破碎之感。

  幾日後

  三公主的冥誕。

  宮中不知為何,從不大擺。

  容珩告假一日,親自在東宮祭祀。

  聖上得知此消息,沒有明著說什麼,但是三公主的祭祀,他並未出現。

  陳貴嬪一早便來了,親女的冥誕,她自然傷心異常。

  鳴棲陪在了陳貴嬪身邊,陳貴嬪握著她的手,不住地發抖,想來還是難以承受。

  容珩的身姿在淺陽下格外孤高。

  他一個人靜靜地站在三公主的牌位前,盯著看了許久,他一貫是溫柔的面容,此刻卻是染上許多的沉默與霜色。

  真的很想知道當年的事情。

  於是她問東宮的掌事太監。

  太監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陳貴嬪,直到貴嬪到便殿休息,他才說:「當年三公主驟然夭折,聖上下令封口,宮內知情的宮人全部斬殺,是血流成河,如今誰知不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太子殿下也不知道嗎?」鳴棲意外。

  大太監悄默聲地表示:「當年太子正在外監督流沙江水患未歸,待他趕回之時,三公主已經火化下葬。」

  鳴棲腦中一閃,「竟然是火化?」

  「是,聽說是突發疾病,不得以身封入棺槨,葬入皇陵。」

  「太子殿下連三公主的面都沒有見到,因為也跟聖上鬧彆扭,閉門四月不出,不理政務,從此就不如以往得聖心,人也變得倦怠散漫起來不如當年勤勉。」

  說起來東宮的大太監還有些可惜。

  這麼有事業心的太子一蹶不振的好多時候。

  連帶著現在聖上也頗有微詞。

  「那麼快火化下葬,就算容珩回來後疑心三公主死因,連驗屍都不行。」

  「容珩是不是懷疑宮裡有人陷害,而聖上包庇?」

  范公公嚇出一身冷汗:「郡主,這話可不能亂說。」

  「沒事,我們偷偷說,這又沒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