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調查,閒談,刺客

  夙嵐惜反應最快,當即吩咐道:「抓住剛剛那個丫鬟!」

  外間守著的錦衣衛里有一個追了出去,正在敲門的那個看了一眼追出去但我同伴,也聽見了裡面的話,但他沒有貿然闖進去,只是又問:「姑娘,發生何事了?」

  裡頭靜了一會兒,夙嵐惜開口叫人進去,頌夏已經侍奉著姑娘起身了,此刻她坐在桌邊,大夫打開藥箱對著藥碗擺弄,拂春跪在地上。

  夙嵐惜揉了揉眉心:「這事不怪你,你先起來。」

  拂春沒動:「是我疏忽,請姑娘責罰。」

  夙嵐惜索性放棄,轉而問錦衣衛:「有什麼東西給我?」

  「是京都送來的。」錦衣衛說著,拿出了一個罐子,夙嵐惜看到就知是什麼東西,接過去後露出了一個微笑。

  「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敢問姑娘,這是發生了何事?」他心裡已有猜測,但還是問了一句。

  「稍等。」夙嵐惜指了指驗藥的大夫,又對拂春道,「你先起來,這麼跪著也不是個事。」

  話已說到這份上,拂春只好起身,候在一邊。

  大夫一番操作後,緩緩解釋道:「這藥中被人加了延緩傷口癒合的東西,長久服用,恐會致傷口潰爛,感染而亡,幸好姑娘沒喝。我方才靠近時聞著味道不對,這東西會掩蓋藥味,使之聞起來不那麼苦澀,說來,也是治內傷的良藥,不想竟被拿來這樣害人。」

  拂春又跪了下去:「姑娘,這藥是我看著煎的,一直守在旁邊,沒讓人靠近過,諸位大人也都看著的。」

  「與你無關,你先起來。」夙嵐惜擺擺手,「拂春,你是祖母給我的人,自我入京便跟著,我自然信得過你,你進門前將藥給了那個丫鬟,想來就是那時加的東西。」

  她頓了頓,又道:「這也怪不上你,大夫要改方子,你自是要跟去的,何況我也沒喝下這藥。」

  錦衣衛聽完,當即道:「那丫鬟我們都見過,跟在周夫人身邊的,姑娘,此事恐怕涉及周彥,還須告訴同知。」

  夙嵐惜點點頭:「你們先派人去告訴兄長一聲,等晚些他回來我再同他細說。」

  「是。」

  夙嵐惜又看了錦衣衛拿來的那罐子一眼,道:「你先下去吧,有事再來回稟。」

  錦衣衛沒想到她要親自過問此事,愣了一下才道:「是。」

  頌夏跟著大夫去重新煎藥,留下了拂春在屋裡伺候著,夙嵐惜端詳了一會兒那罐子,將方才放下的信又拿起,展開來看。

  還是與之前一樣,沒有題名落款,直接寫到:

  「我並非不信你,只是驟聞刺殺,心中擔憂,外頭總不比京都安全,你在外遇險,我卻不在身邊,故憂思神傷。但你若執意不歸,我亦不會強求,只怕阿綰能多思多慮,萬事以自身安全為先,莫偏執任性,將自己置於險地。

  你要的蜜餞已寄出,藥雖苦口,但不可不喝,望卿牢記。

  昨日梨花如雨落,我遣人收了來釀酒,埋在樹下,待你歸來便可共飲梨花白。」

  不得不說蘇清宴是會拿捏尉遲紫珩的,別看這小姑娘才十四歲,原著里卻多次寫到她愛酒,又易醉,常混跡於市井,尋那些不易醉的酒來喝,之前蘇清宴給的果酒就讓她大飽口福,如今他寫下這最後一句,倒真讓夙嵐惜生出了幾分回去的念頭。

  要說夙嵐惜跟尉遲紫珩有什麼共同點,大致可歸納為以下幾點:喝酒、聽琴、品茶、練武、騎射、看書、賞海棠,閒來無事時再練練字,倒也能說上一句高雅。

  看完信後,夙嵐惜心底是嘆息的,但頂著尉遲紫珩的名頭,她還是笑得很開心,好似方才發生的事只是一個小插曲。

  錦衣衛辦事利索,很快就將那丫鬟抓了回來,夙嵐惜沒有聲張,只是將人關去了廂房,派人守著,問起了另一件事:「邊境可有戰報送回?」

  「回姑娘的話,尚未。」

  「早前跟出去的人可有線索了?」

  「其他人都只是好事,唯有一個,拐去了暗巷,我們的人跟丟了。」

  「嗯。」錦衣衛是這方面的專家,夙嵐惜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象徵性地道,「留意人不見的地方。」

  「是。」

  說完,大夫和頌夏端來了新煎好的藥,大夫這段時間跟兩個丫鬟也算熟絡,且她本就是豁達開朗之人,跟著送藥來還順口調侃了一句:「姑娘不必怕燙,來之前頌夏姑娘特意扇涼了的,直接喝便是了。」

  「難為你費心。」夙嵐惜笑笑,接過藥碗一飲而盡,恰到好處地露出幾分苦色,候在一邊的拂春連忙遞了蜜餞過來,正是方才錦衣衛送來那罐子。

  喝完藥,夙嵐惜看了看天色,正是各家起煙火的時間,左右她在屋裡頭也悶不住,就領著兩個丫鬟出了院子,也順道去拜訪拜訪這位周夫人。

  只在宅院中逛逛,並不出府,錦衣衛也就沒攔著,只派了個機靈的隨身跟著,其他人依舊守在各自的地方。

  夙嵐惜想先去後花園走走,懷城多梔子茉莉,周府後花園裡就有一株茉莉,很大一株,雨水過後,儘是芳菲,很有意境。

  她過去時,周夫人正帶著丫鬟在亭子裡包蔻丹,摘的院中鳳仙,想是已經包了一天,這會兒正伸著手在欣賞。

  兩個丫鬟在打鬧,氣氛很是歡快,連夙嵐惜靠近了也未察覺。

  夙嵐惜本不想打擾,但那個加料的丫鬟是跟在周夫人身邊的,左右都要問話,與其讓錦衣衛來,倒不如她來,至少不嚇人。

  「夫人好興致。」夙嵐惜輕聲道。

  周夫人順著聲音回頭,見是她,有些驚訝問道:「我聽夫君說珩姑娘受了傷,怎得不在房中好好休養?兩個丫鬟也規規整整站好,俯身行禮。

  夙嵐惜笑著走過去,道:「我嫌屋中煩悶,便出來透透氣,恰好遇見夫人。」

  說著,她又看向有些凌亂的石桌,道:「夫人這是在包指甲?」

  周夫人莞爾,將包好的手指展示給夙嵐惜看,道:「瞧,剛包好的,姑娘打京都來,眼光好,給我瞧瞧包的如何?」

  夙嵐惜認真地打量了下,道:「甚美,若再加些白帆,則更好。」

  周夫人笑著應下:「誒。」

  夙嵐惜的視線在兩個丫鬟上掃了一圈,狀似無意問道:「我瞧夫人身邊只有兩個丫頭跟著,好似少了一位?」

  「這兩個是我的陪嫁丫鬟,總帶在身邊的。」周夫人有些疑惑,「姑娘怎突然問起這個?」

  「沒什麼。」夙嵐惜道,「那日府外見夫人身邊一直跟著三個丫頭,我瞧兩位這般要好,以為三個都是夫人陪嫁,今兒不見人,遂多問了一句。」

  夙嵐惜的理由找的很蹩腳,但周夫人還是給足了面子,解釋道:「這倒是姑娘誤會了。那丫頭並非服侍我的,而是跟著我娘家姐姐的,那日恰巧過來傳話,偶然撞見,說是也想看看京中貴人的氣派,便央我帶她長長見識。」

  「原來如此。」夙嵐惜幾乎打了明牌出去,「不知夫人這位姐姐家中是做什麼的?對這丫頭了解多少?」

  周夫人再遲鈍也聽出意思了,揮揮手讓兩個丫鬟退下,順著夙嵐惜的話道:「我姐姐家姓孟,是做買賣的,有幾個錢,在城中也算名門,那丫頭我不大了解,只依稀記得姐姐說過,她有個未婚夫婿,還是個秀才。對,就是個秀才,前些月里還往京都赴考,同我姐夫借了一筆路費。」

  「原來如此。」夙嵐惜笑笑,「有勞夫人了。」

  「不妨事,不妨事。」周夫人擺擺手,「我只多問姑娘一句,這事兒可干係到我姐夫家?」

  夙嵐惜但笑道:「夫人說哪裡話,我與您姐夫家素無瓜葛,能有什麼干係?」

  周夫人點點頭:「我知道了。」說完,她又問:「姑娘可還要再坐坐?」

  「不了,大夫說我不能見風。」夙嵐惜站起身,臨走前又說了句,「夫人的指甲確實很好看。」

  離開涼亭後夙嵐惜也沒心思賞花,帶著人又回了院子裡。

  路上,頌夏有些擔憂地問:「姑娘這樣直白,那周夫人會不會說謊?」

  不怪她有此一問,那丫鬟跟在周夫人身邊她們都看的真真的,這會兒三言兩語就將周府摘了個乾淨,確實可疑。

  夙嵐惜搖搖頭:「不會,兄長既還讓我回到此處,便意味著此人可信,何況她沒理由害我,也就不必說謊。」

  頌夏點點頭。

  回答完問題,夙嵐惜低聲呢喃了一句:「又是春闈……」

  聽到這話,錦衣衛開了口:「姑娘是在孟家繡樓遇刺的,事後我等前去查過,孟家並無異常。」

  「嗯。」夙嵐惜應著,又道,「問問那個未婚夫的情況,我總覺得這裡面有古怪。」

  「是。」

  就出門這麼會兒的功夫,尉遲璟已經回來了,兄妹倆剛好在院門口碰上,見到夙嵐惜時,他不悅地皺了皺眉:「怎麼不在屋裡待著?」

  夙嵐惜上去推著人進門,邊推邊道:「嫌悶,出去逛逛,順便問問周夫人。」

  早前的事已經尉遲璟已然知曉,這會也沒責怪妹妹擅作主張,只問:「可問出什麼來了?」

  「嗯,大概問出了那丫鬟的來歷,不是周府的人。」

  尉遲璟沒多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只道:「嗯。」

  夙嵐惜也不想多說這個,她關心的是另一件事:「兄長可收到邊關的戰報?父親可有寄信回來?」

  尉遲璟搖搖頭:「邊關無信,倒是京都有消息傳來。」

  能讓尉遲璟特意提一句的事,夙嵐惜還真有些好奇:「什麼消息?」

  尉遲璟放下茶杯,道:「下月底便是蘇景生的加冠禮,桓王聽聞你與他關係不錯,特地來問你要不要回去參加。」

  夙嵐惜一愣:「我?」

  很難不懷疑,這中間有沒有蘇清宴的手筆。

  尉遲璟點點頭:「對。」說完他又苦笑一聲,道:「我與景生也算摯友,他的冠禮居然只問你沒有問我。」

  夙嵐惜笑道:「兄長領的聖旨外出,哪能說回就回?」

  尉遲璟也笑笑,喝了口茶沒說話。

  夙嵐惜想了想,道:「我們何時離開懷城?」

  「月底。」

  「如此,我若回了京都,就沒法跟著兄長遊歷了。」夙嵐惜假裝很是糾結了一番,才道,「世子好友甚多,並不缺我一個,屆時我一定備上厚禮相贈,我不在京中,難以親至,世子為人豁達,一定會理解的。」

  這麼說就是拒絕了。

  尉遲璟揶揄道:「枉他日日吵著要認你做妹妹,三天兩頭往侯府跑,不想你連他的冠禮都不肯親至。」

  「兄長!」夙嵐惜惱羞成怒,扮演少女還是太為難人,她心裡直膈應。

  尉遲璟大笑:「好好好,不說你不說你。」

  說話間,拂春和頌夏已經擺好晚膳,兄妹倆一起用了膳,又聊了會天,尉遲璟才回到自個兒屋裡。

  晚間洗漱完畢,拂春和頌夏在一邊整理東西,夙嵐惜就抱著本書,倚在窗邊,不看書,只抱著,看星星。

  晚間又落了點雨,地面未乾,積水空明,院中樹影影映其中,似藻荇交橫,烏雲已散,天空乾淨,月華澄澈,繁星明亮閃爍。

  夜深了,夙嵐惜還在窗邊未動,拂春和頌夏一人拿著披風、一人拿著燭台過來,輕聲道:

  「姑娘快睡吧,仔細著涼。」這是拂春,給人披了披風。

  「燭火都暗了,姑娘也不知道叫我們換一個。」這是頌夏。

  夙嵐惜由著她們動作,但是道:「之前睡了太多,今兒不困,我再待會兒。」

  兩個丫鬟也不好說什麼,對視了一眼,不肯離開。

  夙嵐惜嘆了口氣:「我不久待,你們先下去吧。」

  自家姑娘倒是都會說到做到,拂春和頌夏這才依言退下。

  夙嵐惜就著那盞燭火,細細想起了往事,白日事多,她暫且將迷夢拋之腦後,如今拾起,她的想法有些迫切。

  不知為何,有些執著地想想起那時她夢到了什麼話,潛意識裡覺得是很重要的信息。

  但她篩查了一遍屬於自己的破碎的記憶,沒找出半點可能值得「重要」二字但她忘了的事。

  如此,便是有關時空管理局的記憶了,但夙嵐惜對那段完完全全的空白束手無策,根本沒法關聯回憶。

  「總不能再發個燒受個傷的吧……」夙嵐惜無奈想。

  兩次憶起舊事,都是在發燒腦子不清楚的時候。

  夙嵐惜低頭看著手上包著的紗布,有些躍躍欲試,反正她不怕疼,控制好力道,不至於感染,但足以發燒。

  就在她馬上要動手時,屋頂忽然傳來聲音:

  「什麼人!」

  隨後是瓦片碎裂聲,一個黑影滾到院中,攪亂一池明月。

  那人落地後迅速起身,避開錦衣衛砍下的長刀,抬腳便往夙嵐惜窗前跑過來。

  夙嵐惜面無表情地看著對方在五步外就被攔住,腹部和肩胛各中一刀,眼看就要將人拿下。

  動作間帶起的風吹滅了燭火,皎潔的月光便成了唯一的光源,灑在夙嵐惜臉上,顯得整個人都很清冷。

  「誰派你來的?」夙嵐惜問。

  那人冷笑一聲,突然發力,不顧傷勢甩開錦衣衛的同時被逼退到中庭,手中長劍傷人而不沾血,冷冷泛著寒意。

  在支援趕到前,刺客抽身離去,只留下一句話:「姑娘頗有膽識,今日饒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