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追查刺客,花箋寄情

  等雨停的功夫里,夙嵐惜坐不住,傷是小傷,但失血過多,對尉遲紫珩這樣先天就有不足的身體來說,也能稱上一句元氣大傷,何況那藥中加了安神的東西,困意襲來,夙嵐惜也沒抵抗,就支著下巴昏昏欲睡。

  本來尉遲璟還想再問些什麼 看她這個樣子,也就放棄了,讓妹妹好好睡,只是囑咐拂春頌夏,等雨停後要叫姑娘的起身,客棧不是久留之地,他要將夙嵐惜帶回去。

  說這話時夙嵐惜還沒完全睡著,因而呢喃道:「我不回京都……」

  尉遲璟無奈笑笑:「好,不回去。」

  夙嵐惜這才放心睡過去。

  ——

  夏日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夙嵐惜醒來時雨小了不少,曉已經飛走了,拂春見姑娘醒了,便叫頌夏進來一起服侍,口中道:「剛準備叫姑娘,姑娘便醒了。」

  「嗯。」夙嵐惜隨口應著,又在腦海中喊起了006,她睡醒時就感覺不對勁,果不其然,006又掉線了。

  夙嵐惜嘆著氣任兩個丫鬟擺布,簡單換好衣服就出了門。

  路上頌夏還想來攙扶,被夙嵐惜拒絕:「我一沒斷腿二沒斷手的,沒必要。」

  說著她又問跟在身邊的錦衣衛:「刺客的身份可查清楚了?」

  以錦衣衛的能力,又活捉了那麼多刺客,三天過去,按理說早該查清了,但尉遲璟一直沒提起,夙嵐惜是有些許猜測的。

  果不其然,錦衣衛答道:「尚未,抓到的那幾個人當天就死了,中毒,但我們沒找到任何可能中毒的渠道,頭兒懷疑他們早就服了毒,必死無疑。」

  這是一般死士的做法,但那些人雖然有些身手,但沒好到哪去,武功也不是死士的做派,怎會甘心以命換命,換的還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千金小姐的命。

  夙嵐惜不加掩飾地說出了自己的猜想:「這太反常了,鬧市動手,當街殺人,甚至占了天時地利人和,就為了殺我一個初來乍到的侯府二姑娘?」

  錦衣衛也是這麼想的,只是沒敢當面說出來,甚至如果不是因為尉遲璟乃錦衣衛同知,尉遲紫珩又是陛下叮囑要保護的人,刺殺一事也只會不了了之,根本不可能讓錦衣衛費時費力費心去查。

  一個千金小姐而已,是武安侯府的又怎樣,再說人也沒事,不過受點傷流點血罷了。

  沒有動機,沒有意義,尉遲紫珩死了活了 除了給家人添一些悲傷外,沒有任何意義。

  所以為什麼要大費周章的行刺?

  還有錦衣衛沒說出來的,尉遲璟的懷疑,從刺客的身份上看,這些人可能是北離人,沒有確鑿證據,但也是十之七八。

  錦衣衛實在沒有頭緒,破罐子破摔似的問了一句:「姑娘從前可有仇家?」

  從外界找不到原因時,就只能從自身出發了,這位珩姑娘身上最大的疑點,莫過於一身武功和腰間軟劍。

  要知道,饒是見多識廣的錦衣衛,也不曾見過誰能把那樣一柄軟劍使得出神入化,若不是那個親眼見過的兄弟信誓旦旦,他們可不信。

  就珩姑娘這天真嬌俏的模樣,哪裡能看出半點殺人不眨眼的樣子,但軟劍這東西,拿來就是殺人的,很難像其它兵器那樣可文可武,耍起來還能帶著江湖義氣。

  按理說尉遲紫珩一個金枝玉葉,就算習武也不應該是軟劍才對。

  錦衣衛越想越覺得自己偶然之下找對了方向,等夙嵐惜回答的同時目光也變得熾熱起來。

  夙嵐惜從頭到尾扒了一遍尉遲紫珩的記憶,發現還真有那麼一絲絲可能:「教我習劍的師傅曾說,這是他賴以生存的本事,不到萬不得已,不可展露於外人。」

  錦衣衛追問道:「那姑娘可曾在什麼地方向什麼人展露過……呃,劍法?」

  夙嵐惜很認真地回想,隨後道:「除了父母與家中老僕,應是無人知曉的。」

  錦衣衛不知道侯府的一些事,聽完也頗為迷惑:「侯爺和夫人自是不會,若是家中老僕,能入侯府,又怎會與外人勾結……」

  夙嵐惜但笑不語,此時她已坐上馬車,是隔著車窗與人交談的。

  錦衣衛迷惑間,另一個反應快的,已經拉了同伴一下,示意他不要多說,這些錦衣衛雖不知內情,但對這位紫珩姑娘的憑空出現、侯府莫名多了個二姑娘的事還是有所耳聞的,涉及頂頭上司的家事,還是不要多言。

  同伴反應過來後,兩人一塊衝著夙嵐惜抱拳行禮道:「冒犯姑娘了。」

  夙嵐惜雖不在意,但也明白他們的顧慮 遂道:「無礙,不過這位大人的話確實讓我想起一些事,晚些我自會與兄長說明。」

  先前的錦衣衛客套了一句:「姑娘言重了。」

  說完兩人也不再打擾,安靜地護在馬車邊上,夙嵐惜放下帘子,說了一句:「可以走了。」

  馬車便緩緩動了起來,怕顛簸之下扯到姑娘傷口,車夫趕著馬慢慢悠悠地走,跟在馬車邊上的人都走得很悠閒。

  刺殺之後尉遲璟不敢放鬆,足足留了八個錦衣衛在次,加上拂春頌夏和兩個小丫鬟,一行人走在路上頗有幾分浩浩蕩蕩的氣氛,至少在懷城中,除非盛事,都少有如此的排場大,不少人都駐足圍觀,猜測車裡做的是怎樣的貴人,竟得如此護送。

  夙嵐惜掀開少許帘子看了一眼,也覺得這樣有些招搖了,不免也有些奇怪,錦衣衛為何不暗中護送,十幾個人跟著一架馬車,連京中都少有如此排場。

  護送的錦衣衛也後知後覺自己的粗心,但懷城本也是富庶之地,這樣的排場是大了些,但也沒有多出格多引人注目,路上行人也只是多看了一眼,沒有多少議論,他們也就沒再多管。

  當然也有好事者一路跟著,非要看看馬車裡的人是何來頭,畢竟這馬車上沒有什麼標誌,瞧著倒是像租來的。

  他們一路跟到州府大人的府上,見車上下來個年輕漂亮的姑娘時還愣了一會兒,懷城州府周大人素有賢名,不可能與什麼年輕姑娘有交集,何況看著姑娘的年歲,做周大人的孫女還差不多,但城中有名有姓的姑娘又沒一個對得上號,想來想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只當是別處來的貴客。

  果不其然,門口的守衛對這姑娘十分客氣,連老管家都親自出來迎接。

  幾個好事者得了一半答案,更是心痒痒,迫切想知道這姑娘的身份,各自四下散開,去找自己的人脈打聽了。

  夙嵐惜進府前不著痕跡地偏了偏頭,正見一路跟來的幾個人四下散去,同時一直蹲在周府附近的幾個人也離開,不遠不近地跟上了人。

  夙嵐惜心下瞭然,進門後一路走一路向錦衣衛確認道:「方才跟去的可是你們的人?」

  錦衣衛一愣,隨後道:「姑娘好眼色,不錯,正是頭兒安排的。」

  夙嵐惜又問:「外頭可還有人守著?

  「自然是有的。」

  「你們帶了多少人?」夙嵐惜若有所思道,「我記得兄長離京時並未帶多少錦衣衛,他是來辦正事的,若是屆時人手不夠……」

  錦衣衛笑著解釋道:「姑娘放心吧,不全是我們的人,也有周大人派來的人。」

  夙嵐惜這才點點頭,放下心來。

  回到周大人特地收拾出來的院子裡,在人退下前,夙嵐惜多問了一句:「兄長可說何時回來?」

  「天黑便回。」

  「我知道了,多謝。」

  打發走人後,夙嵐惜揉了揉眉心,感覺有些疲倦,拂春下去煎藥了,此刻只有頌夏跟在身邊,見她累了,便扶著人坐下,輕聲道:「姑娘再睡會吧,等藥熬好了我叫你。」

  夙嵐惜也不推脫,順從地躺下,閉上眼睛,本來是想順便去系統空間找093聊天,但這副身體的虛弱影響著她,又想起093工作挺忙,夙嵐惜就打消了這個念頭,老老實實睡了過去。

  夢中有細碎的畫面不斷迴蕩,引動著夙嵐惜的情緒不斷起伏,想要看清時又是一片迷霧如潮水涌過心頭,觸動之後又不留痕跡。

  她睡的不是很安穩。

  在夢中浮浮沉沉間,忽然一道聲音驅散了所有壓抑,好似一道明媚的白光,頓時讓夙嵐惜輕鬆了不少。

  那聲音說:「既如此,我給你起個名字吧。」

  不待夙嵐惜細想,頌夏輕聲的呼喚便把她叫回了現實:「姑娘,姑娘,醒醒。」

  夢中所有的一切都如退潮般消散,獨留下醒來的夙嵐惜悵然若失,她好像……好像聽到還是想起了什麼,但夢醒之後,夢中一切都化作雲煙,徒留滿腔異樣的情緒,但因也只有一點點,徹底清醒後,就隨風而散了。

  床前三步外,一個丫鬟端著藥碗,不是拂春,一個不認識的小丫頭,頌夏解釋道:「是周府上的一個丫鬟,姑娘睡著的時候,大夫剛剛來把了脈,說是姑娘脈象不好,後續吃的藥要改一味,拂春剛好到門口,碰巧這位姑娘路過,就把藥給了她,跟著大夫出去了。」

  說完她又補了一句:「我方才都打窗邊瞧見了的,這位姑娘也見過 ,前幾日還跟在周夫人身邊的。」

  夙嵐惜知道她多解釋幾句也是小心,出了刺殺這檔子事,保不齊還會有些什麼陰暗的後手。

  頌夏扶著人坐起後又去接藥碗,夙嵐惜推拒了一下:「晾會兒再喝。」

  又問:「曉回來了嗎?」

  她離開了客棧,曉去了找不著人,自然會飛來周府,畢竟最開始就是住這兒的。

  頌夏起身取來了放在桌邊的信,笑道:「知道姑娘會問,就在這兒放著呢。」

  或許是夢中情緒激動的緣故,夙嵐惜第一時間沒打開,只是看著捲起來的信紙,上面沒有一個字,但有好看的印花,還能聞到一絲若有若無的香味。

  蘇清宴說這是蘇清冉弄出的花箋紙,摘了春日裡開的最盛的桃花晾乾後加入紙漿里,屆時造出的紙上便會有印花,煞是好看。

  這紙風乾時點上薰香,也就有了香味,這等風雅之物又沾了皇家的名頭,在京都很是流行,常被用作寄託情思的物件,傳遞於有心之人間。

  蘇清宴寄信都用花箋紙,第一次時夙嵐惜問過,他只道蘇清冉弄出花箋紙給他也送了好多,平日裡都用不上,留著也是浪費,如今要與她通信,正好用此紙。

  看著像是對此紙常有的用途一概不知,那時夙嵐惜雖有疑慮,但想起世界意識,也只覺得正常,006又不在,她對這些風花雪月之事的了解全繫於006和《員工手冊》 主要還是006,遇到相關情況,006都會給出方案,然後她再照本宣科,只有她一人時,又如何能察覺到對方細膩的心思。

  每一封信都用花箋紙寫作,是真不知,還是將心思寄於紙張,卻又不敢說出呢?

  夙嵐惜想,就算一開始不知道,後來也不知嗎?而且特地挑了這樣的紙來寫信,知不知道好像也無所謂了,因為「特殊」就已經昭示了對方的用心。

  只有她遲鈍愚昧,從來不曾發現這些細節。

  夙嵐惜突然不想看信了。

  006昨日的話猶在耳畔,夢中複雜的情緒也未曾隨著清醒而徹底消散,夙嵐惜忽然陷入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里,在想006的話,也在想夢醒後遺忘的東西。

  頌夏眼看自家姑娘望著信發呆,突然又將信丟在一邊,連看都未看,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試探性地問了一句:「姑娘可是傷口疼?」

  夙嵐惜嘆了口氣:「沒有。」

  那是怎麼了?

  頌夏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姑娘怎麼突然就萎靡了下去,夙嵐惜將她的疑惑盡收眼底,沒有半點解釋的意思。

  主僕倆一時無話,這時大夫和拂春說這話進來,見到夙嵐惜,拂春先是行禮,大夫後知後覺跟著作了個揖,隨後問道:「姑娘醒了?傷口可還疼?」

  夙嵐惜禮貌回應:「已無大礙,姑娘醫術高明。」

  「姑娘過譽了。」大夫客氣地擺擺手,又看見放在桌上的藥碗,便多問了一句,「姑娘還未喝藥?這藥要趁熱喝才好。」

  說著便去端藥碗要給夙嵐惜遞去,她是少有的女郎中,經常給夫人小姐看病,尤其是年輕姑娘,常能見著嫌藥苦不喝的,說也不聽,久而久之,就養成了直接上手的習慣。

  頌夏見了連忙要去接,恰在此時屋外響起敲門聲,錦衣衛在外稟報:「珩姑娘,有東西給您。」

  頌夏下意識偏頭,動作也因此被打斷,夙嵐惜跟著轉眸看去,注意到那小丫鬟不知何時離開了,心下升起一絲疑慮,一絲異樣,不等她應聲,大夫突然大聲喊了出來:

  「這藥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