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母被趕來的警察帶走問話之後,病房內終於安靜了下來。
陳婉音將自己的身體縮在被窩裡,整個人蜷縮在一起,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沈歡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將頭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無比安靜地看著面前的陳婉音,許久之後才緩緩開口說道:「你昏迷的時候,我和大家商量了一下,想要改掉了劇本的結局。」
陳婉音聽到這話,轉過身,抬起頭看著沈歡,她沒有說話,只是用一雙帶著些淚光的眼直直地注視著沈歡。
沈歡伸出手,將頭髮挽到耳後,然後轉過身從書包里拿出一份劇本,伸手遞給了陳婉音。
劇本上寫著:
公主站在高塔上,往下凝望著許久。
從這樣的高度一躍而下,足以挫碎任何一個人的骨骼。
公主最終沒有跳下去。
而是轉過身,回到了屋內。
在過去的十幾年,她總是把救贖寄托在虛幻的騎士之上。
但只有自己才能救贖自己。把充滿希望的未來寄托在別人的身上,原本就是件愚蠢而又不切實際的事情。
只要她活著,未來才會有無限的機會。
刀光和劍影,短兵和長矛。
最不受寵的公主,最終卻成為了一位女騎士,她終於得以逃離那座冰冷的皇宮,真真正正作為自己而活著。
然後在某次戰場上,她遇見了一位真正的騎士。
騎士問:「您就是那位公主?」
「不。」公主無比平靜的回答,「我是一位騎士。」
然後,兩位能夠與對方並肩的騎士,在往回的生活里,互相陪伴在對方左右。
她終於找到年少幻想里的那位騎士了。
不是別人。
而是自己。
陳婉音的食指動了動,撐著自己的身體兩側,艱難地挪動了一下身體,讓自己微微靠在枕頭上,她抬眼,看著沈歡。
陳婉音當然能夠明白這結局的意思。
在以往的生活里,無論是公主還是她,都無比渴望著被別人救贖,等待著命運的恩賜。
但只是這麼等待著,是毫無用處的。
首先,自己要足夠堅強。
但是陳婉音還是搖了搖頭,聲音帶著些哽咽:「你都看到了,你不是我,在這種情況下的生活簡直一點希望……」
「希望都是自己給的,救贖也是自己爭取來的。」
沈歡開口打斷了陳婉音的話,她的語氣平靜而又溫和:「把未來都寄托在別人身上,這種事情是白日做夢。」
「無論你怎麼請求怎麼祈禱,惡人都很難有任何改變。但是真正受到傷害的人死去,施加傷害的人卻能理所應當的活著,不是太不公平了嗎?」
「已有的境遇很難發生變化,但是你是自由的。或許以後你將有無限可能,可以過上比現在幸福百倍的生活。」
沈歡握住陳婉音的手,然後輕輕抬起,貼住她的臉,笑道:「但前提是,你必須活下去,如果自己都救不了自己,沒有任何的人能拉你走出深淵。」
陳婉音垂下眸,眼淚簌簌地掉了下來,她搖搖頭,顯然是有些動容,但卻還是咬著唇角,道:「對啊,多麼美好的想像,但你說的太容易了,你不知道真正處於這種壓力之下的時候……」
「我知道的。」
沈歡偏過頭,眸光中帶著笑意,語氣卻無比平和。
處理好手續的江燃走到門邊,恰好聽到沈歡這句話,他止住步子,微微側過身,靠在門側,並沒有上前。
江燃抬眼,安靜地注視著沈歡。
沈歡垂下眼,然後輕輕開口道:「我之前也有過,坐在樓層最高的一處窗台上,整個身體懸空著。那是一種從腳底灌入大腦的失重感,似乎再往前一步的話,就會掉下去。」
陳婉音:「然後呢。」
沈歡笑著說:「然後,我就突然聞到了烤肉的味道。想著怎麼回事啊,現在肚子真的好餓,要不然吃頓烤肉再跳下去,畢竟可能是最後一次了還是要犒勞一下自己吧。」
陳婉音破涕為笑:「你在哄我開心,對吧?」
「這麼想也可以。」
沈歡偏過頭,笑了笑,然後道:「但是最後,我吃了一頓烤肉之後,突然就不想死了。因為想著這麼好吃的東西只吃一次不就虧了嗎,活下去的話每天還會有更多好吃的東西可以吃到吧。」
「但是其實烤肉就是一個藉口而已,就像是排命找藉口,想要在生活里給自己一點支撐和希望。」
沈歡抬眼,看著陳婉音,無比認真的說道:「這點希望,那些努力救你的人,都已經給你了。」
接下來,就要靠自己了。
陳婉音低下頭,沉默了片刻,突然輕聲笑了,她抬頭,眼角還帶著淚:「謝謝。」
-
沈歡走出病房的時候,外頭的天已經黑了下來。
她轉過頭,剛好看見站在門邊的江燃。
江燃一雙漆黑的眼不知道是盯著哪裡出神,他微偏著頭,見沈歡出來,抬了抬眼,然後站直身體說道:「走吧。」
沈歡眉眼彎彎,她偏過頭看著江燃,問道:「你什麼時候來的?」
江燃摸了摸鼻子,漫不經心似的笑了聲:「從你說去吃烤肉的時候。」
沈歡和江燃對視一眼,然後似乎是不約而同地輕輕笑了起來。
沈歡伸出手摸了一下自己將要咕咕叫的肚子,然後抬抬眼,笑著說道:「這麼一說突然就想吃東西了呢,我們走吧,去吃烤肉?」
兩人從醫院長長的走道上,一路沉默不語的走到電梯口。
電梯門緩緩打開,裡面空無一人。
兩人上了電梯,按了最底下的樓層,然後看著電梯門一點點關上。
封閉的空間,總能讓一切感官放大。
沈歡能清晰的感覺到,兩人之間仿佛有一股氣流在環繞著,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只是讓自己的胳膊有些隱隱約約地發熱。
沈歡看著樓層一點點的下降,許久後終於開口道:「你是怎麼知道我之前得抑鬱症這件事情的?」
江燃知道沈歡要問這個問題,他絲毫不感到意外,甚至神情都沒有太大的變化,平靜的開口道:「很明顯就能看出來。」
沈歡笑著偏頭:「但我已經痊癒了,不會復發了。」
江燃轉過身,無比認真的看著她:「可是從第一次見到你,到和你認識很久的那一段時間裡,你的眼神里一直帶著潛意識裡的求救。」
沈歡「唔」了一聲,然後偏過頭,思索了片刻,突然笑了一聲:「這樣嗎?那其實你也沒有說錯,我想來到潼南市,不僅僅是因為我的父親。因為我知道再在原來的城市帶著,我遲早會回到原來那副樣子。」
電梯門打開,大廳的強光一下子涌了進來。
江燃轉過頭,目光落在沈歡身上,他狹長的眼微微眯起,神情是從未有過的認真。
他開口問道:「為什麼。」
沈歡笑了笑,然後大大方方的走出電梯,語氣顯得風輕雲淡:「在病情痊癒之後,我最怕的事情,是周圍的人的小心謹慎,和無微不至的關心。」
「無論是長輩,親人,好友,還是同學,大家對我的態度就像一根緊緊繃著的弦一樣,任何波瀾的情緒都會讓他們精神緊繃。他們要小心翼翼的和我說話,生怕我有半點的不滿和不愉悅,甚至我任何一個皺眉都會讓他們高度緊張的詢問醫生。這樣的關心,卻似乎更提醒著我,我曾經『有病』、我是個異類這件事情。」
「我知道,他們這麼做是因為希望我能好好的生活。但顯然,因為我,他們也活的太累了。」沈歡的語氣依舊平靜著,但是江燃卻能清晰的看到,她垂下的眼,以及微微顫抖的睫毛。
沈歡停下了步子,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道,「所以,如果要讓大家都能輕鬆的活著的話,我在他們面前,不能表現出任何除了笑容與喜悅之外的情緒。」
「壓力不僅僅是來自於責罵,也會來自於愛。」
沈歡突然笑了起來,她伸出手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痛的後頸,然後說,「所以,我必須來到潼南市。」
沈歡怕如果再繼續呆下去,總有一天會逼瘋自己身邊的人。
也會讓自己的臨界點瀕臨崩潰。
從抑鬱症中解脫出來的人,比任何人都恐懼病情再一次復發。
因為已經經受過那種暗無天光的處境,便想方設法的想要逃離。
江燃在沈歡面前蹲下身,然後伸出手扶輕輕揉了揉沈歡的頭,就這樣無比平靜的看著她。
沈歡微微一愣。
江燃卻突然伸出手,輕輕地扶住沈歡的肩膀,然後將她攬入懷中。
沈歡抬了抬眼,眸光閃動,手下意識的抬起,抵在江燃的胸口處。
「很辛苦吧。」
江燃的聲音,聽上去是一如既往的令人心神寧靜,他開口,無比認真的說道:「再怎麼堅強聰明的人,都是需要宣洩情緒的。」
沈歡的手驀地攥緊,她將頭低下,卻是緊咬著嘴唇不肯說話。
陳婉音以為,沈歡說的吃烤肉那件事情,是故意編出有趣的話來哄她。
但沈歡知道這是真的。
只不過和自己說出來的坦然不一樣而已。
她記得自己依靠著窗台邊,緩緩地滑下,伸出手用力的攥著自己胳膊,指甲深深的掐進皮膚里。
她的下唇被自己狠狠的咬出一道道血印,她將頭深深的埋進臂彎。
「去吃一次烤肉吧。」
「一定會很喜歡那種味道的。」
「再給我點時間。」
「去吃烤肉吧。」
江燃能夠清晰的感受到,沈歡情緒的變化。
他伸出手,收緊了雙臂,然後低下頭,無比溫柔的說道:「你可以哭出來的。」
用鮮血淋漓的過往安慰他人,並不是件會讓自己開心的事。
輕描淡寫的解釋著自己的傷痛,並不代表真的放下。
人都是自私的,江燃其實並不大關心,陳婉音的境遇。
他更關心的是,在房間內安慰著陳婉音的沈歡,到底是怎樣踩在刀尖上,故作玩笑一般的說出自己的過往。
沈歡伸出手,輕輕擁住江燃,聲音帶著哽咽。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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