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戒指到底是重新訂做了一對。閱讀

  拿到的當天恰逢余棠產檢,蘇朔心急,在診室里就托著余棠的手給他戴上戒指,對面坐著的還是那個潑辣女醫生,她嫌棄道:「跑醫院來求婚,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蘇家大少爺哪能讓人這么小瞧?於是產檢結束,蘇朔直接帶著余棠去了離醫院最近的教堂,在耶穌神像前單膝下跪,正兒八經求了次婚。

  回去的路上有點堵車,好在蘇朔換了輛寬敞的商務車,放低座椅讓余棠躺著,舒適度尚可。

  到家門口,蘇朔熟練地抱起余棠往屋裡去,開門冷不丁對上意想不到的人,一點也沒慌,錯開那人逕自上樓進房間,把小Omega穩噹噹地放在床上。

  余棠眯著眼睛似醒未醒,蘇朔俯身在他額上親了親,溫和的alpha信息素讓余棠感到安逸,他慢慢鬆開攥著蘇朔衣襟的手,偏過頭繼續睡。

  直到余棠的呼吸聲變得均勻平穩,蘇朔才走出房間,輕手輕腳帶上門。

  轉身便撞上蘇硯似笑非笑的臉,原本打算無視他直接下樓,蘇硯好死不死地堵在樓梯口,很欠揍地問候道:「哥,好久不見。」

  「也沒有很久,」蘇朔道,「總覺得你昨天好像剛來過家裡。」

  蘇硯咧嘴笑:「原來大哥這麼想我啊。」說著視線越過蘇朔的肩膀,往他身後緊閉的門看,「不知道大嫂是不是也想我了。」

  蘇朔沉聲道:「你要是再敢招惹他,別怪我在公司里讓你下不了台。」

  「嘖,別這麼凶嘛。」蘇硯臉上笑容不減,「人家就是來慰問一下大哥大嫂,幹嗎要拿事業威脅人家,萬一讓爸爸聽到了可怎麼辦?」

  蘇朔對這個不著四六的弟弟實在沒什麼好感,想到之前的事,急於保護余棠的心情占了上風,繃著臉看他:「那樣最好,不然我不介意當著爸的面把你揍到腦袋開花。」

  先前在醫院被揍得鼻青臉腫的蘇硯下意識摸摸自己的鼻樑,輕咳一聲掩飾尷尬,低垂的目光掃到蘇朔手上鋥亮的戒指,又來了勁:「喲,大哥大嫂終於復婚了?」

  這話蘇朔不愛聽,皺眉糾正道:「就沒離。」

  蘇硯在這件事情上擁有話語權,他得意起來,看透一切似的:「我就知道,最後肯定是這個心機深沉小Omega贏。」

  蘇朔對他的稱呼和形容都十分不滿,捲袖子擺出一副準備揍人的架勢。

  蘇硯抱著頭往後退,急道:「誒誒誒我不這麼叫他了還不行嗎?爸,咱爸在樓下看著呢!」接著還不死心地咕噥,「可他就是心思深啊,我又沒說錯。」

  蘇朔懶得同他理論,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反剪到身後,連推帶踹地把他弄下樓。

  蘇硯悽慘哀叫,到蘇朔把他扔到沙發上也沒個人來救他,他覺得無趣,止住叫喚,跑到廚房看大哥給大嫂熱牛奶。看著看著又憋不住話,撇著嘴說:「他那麼對你,你是不是傻啊,還對他這麼好。」

  蘇朔不理他。

  蘇硯更來勁,繼續嘚吧嘚:「他算計你也就罷了,把我也一塊兒算計了去,我招誰惹誰了啊?

  「沒完了是吧?」

  蘇朔扔了手上的勺子,又要發作,蘇硯打開冰箱門躲在後面,擺出防禦姿態:「不是我沒完啊,我只是不想看你被騙。你想想啊大哥,當時在山上,他躲得好好的,怎麼就偏偏讓我這麼容易找到?找到也就罷了,就這麼讓我輕易地近了身,還回回都正好讓你撞見?」

  蘇朔愣了一下。他至今都對山上發生過的某些事心有餘悸,當時他要是再蠢一點,余棠怕是這輩子都不會回來了。

  現在蘇朔的話猛地勾起那段他不願回想的記憶,像是一記警鈴,讓他把注意力挪到之前忽略的一些細枝末節上。

  「我先前說他對我不冷不熱,態度奇奇怪怪的,你還不信。」蘇硯見蘇朔的神色鬆動,忿忿道,「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把我當猴耍,我後來琢磨半天才弄明白,他不是想勾搭我,而是在利用我呢!嘖,為了讓你吃醋讓你心疼,眼淚說掉就掉,腺體都差點讓我咬了……我說他那天怎麼突然對我這麼熱情,明明昨天還冷著臉不讓我進屋!」

  蘇朔的嘴唇機械地動了動:「他……在你面前哭了?」

  「昂。」蘇硯挺起胸脯,理直氣壯,「還不止一次,要不是因為他可憐巴巴地掉眼淚,我怎麼會輕易上他的當?」

  下午,余棠睡了一陣,又看了一會兒書,蘇朔從公司回來的時候,他跟蘇母一起去門口迎接。

  蘇朔放下手上的東西,跟往常一樣抱著余棠,親了親他的臉,問他寶寶有沒有乖。

  「乖,很乖的。」余棠埋在他懷裡小聲道,「我給他講故事,他很喜歡,還踢了我一下。」

  在蘇朔的循循善誘下,余棠近來變得開朗不少,一個字兩個字往外蹦的習慣也收斂許多,每次回答完一句話,都要愣神思考一會兒,然後再慢吞吞地補充一句。雖然看著有點笨拙,至少是能跟人好好交流的狀態了。

  晚飯時間,一家人圍坐在餐桌上討論余棠何時住院,蘇母認為應該下周就住,余棠年紀小又是第一次生產,醫院有醫生護士陪著,早些住進去也省的到時候手忙腳亂。

  蘇朔覺得這事還得徵求兩位岳父的意見,蘇母當場給親家打電話。余棠的Omega父親的想法與蘇母一致,說自己當時生雙胞胎兄弟就是臨時送去的醫院,當時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在產房門口嚇得直哭。

  蘇母聽完哈哈大笑:「棠棠從來不哭,到時候他說不定比我們所有人都淡定呢。」

  蘇朔聽著兩位長輩講電話,把盛好的雞湯端到余棠面前。抬頭時順便看了一眼,只見余棠神色坦然,嘴角噙著淺笑,對蘇母的話不置可否。

  最後還是決定下下周再住院,蘇朔知道余棠不喜歡醫院的味道,據理力爭說服了各位長輩,說自己會多請一周假,在家好好陪著余棠,一定不會讓他有事。

  余棠的高興只在表面流露出三分,晚上睡前,他把半張臉埋在被子裡,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蘇朔的胳膊,瓮聲瓮氣地說:「謝謝。」

  蘇朔把小Omega摟在懷裡,看著他安然入夢,卻生不出絲毫睡意。

  他花了一下午時間,把之前逃避回想的事情挨個捋清楚,每件事情的前因後果,每條線索的邏輯合理性,統統梳理了一遍。

  他以為結論至多不過就是像蘇硯說的那樣,被小Omega在眼皮子底下耍了一番小心機而已,然而每當他深究其中一個細節,都能挖掘出之前忽略的東西。

  比如余棠知道有了孩子也無法得到他的心,便閉緊嘴巴什麼都不說。明明有很多去處、有很多可以解決的辦法,卻偏要瞞著所有人,獨自躲到山上,其實就是為了等他找過去,在迫不得已的朝夕相處中滲透進他的生活,讓他知曉他的好。

  比如余棠明知道和蘇硯混在一起被他看到會怎樣,還是義無反顧地去勾搭蘇硯,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吃醋嫉妒、自亂陣腳,讓他在極度憤怒中說錯話、做錯事。小Omega甚至不惜傷害到自己,然後悄悄離開,借他人之口不動聲色地讓他發覺真相,讓他後悔,讓他受到良心的鞭撻,讓他無可奈何,只能滿世界找那個被他辜負的人,以求內心的安寧。

  比如他千辛萬苦找到人,追在屁股後面求原諒,余棠卻變得冷漠無情,故意躲著他,讓他抓心撓肝、看得到得不到。在他確定自己動了真心,想跟他好好過一輩子的時候,余棠輕飄飄地說自己不愛了,既冷漠又瀟灑地抽身而出,猶如兜頭一盆涼水,滲進他因為掙脫束縛尚未癒合的傷口裡,讓他痛得深刻,讓他吃足苦頭,終是不能甘心。

  再比如,余棠明知道他討厭被束縛,卻一次次試探他的底線,每次不多不少,就越界一點點,觸怒他的同時恰到好處地示弱,讓他自己找到諸如「不跟小Omega一般見識」之類的理由,從而心甘情願地接受,一步步倒退,直到在余棠面前打破所有原則,讓他在心裡扎了根,再也拔除不去。

  蘇朔不知該哭還是該笑,蘇硯上午說那些話意挑起兩人的不合,誰知這低劣而幼稚的手段歪打正著,幫他想透了這些事。

  只是他不知道這算不算因禍得福。

  懷裡的小Omega睡得安穩,纖長的睫毛覆在眼下,隨著呼吸簌簌顫動。蘇朔看了一會兒,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摸,睫毛戳得人指尖發癢,蘇朔的嘴角不自然地揚起,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容。

  其實這個過程中其實並不全然沒有破綻,比如他親口承認孩子是他的時候,余棠奪眶而出的眼淚。

  人下意識的第一反應是最真實的,可惜當時他只顧心疼,並沒有將這眼淚與後來余棠突如其來的冷漠態度聯繫起來,輕而易舉地信了余棠已經不愛他的話。

  而被他忽略的更重要的一點是,余棠從不在別人面前哭,先前從岳父那裡得知余棠自上學之後就沒哭過,他還詫異許久,現在才恍然明白過來,眼淚是余棠示弱的武器,對蘇硯是如此,對自己更是如此。

  蘇朔想起自己曾形容余棠「不是省油的燈」,沒錯,的確不是。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余棠另闢蹊徑,把所有的「油」都耗在他想不到的地方,徐徐圖之,步步為營,讓他深陷其中卻不自知,當真成了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