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反覆確認數遍,蘇朔才相信余棠是真的不打算跟他離婚了。閱讀

  天降祥瑞,鞭炮齊鳴,要不是怕把人嚇著,蘇朔恨不能把余棠抱下車原地轉他個百八十圈,宣洩自己無處安放的激動之情。

  民政局之行作罷,蘇朔把余棠帶回了家。蘇母也高興得不得了,叫廚房準備了一桌子菜,還想把親家接來一起熱鬧,余棠說兩位父親不在家,蘇母才打消了念頭。

  吃完飯,蘇朔帶餘棠到嬰兒房,裡頭布置得俏皮可愛,地毯、牆紙、壁櫃都是鮮艷的卡通造型,只有木質嬰兒床相對樸素。

  見余棠一直盯著嬰兒床看,蘇朔有些不好意思:「這是我裝的,挑了好幾家才選中,看著不太美觀,其實很結實,也很好用。」

  說著自己坐了進去,屁股朝下,兩條長腿掛在外面晃蕩:「看,我躺著都沒問題。」

  余棠用沉默表達對該嬰兒床質量的肯定。

  晚上蘇母差人送了好幾種嬰兒車過來,在客廳里一字排開,余棠隨便選了一個,蘇朔反倒磨磨嘰嘰地拿不定主意。最後大手一揮留了三輛,壕氣萬丈地說:「到時候咱兒子坐哪輛高興就留哪輛,都喜歡就都留下。」

  再晚一點,余棠還是要回家,說哥哥在家等他。

  蘇朔把人送到家門口,下車的時候再三躊躇,拉住余棠的手,磕巴著問:「我、我能親你嗎?」

  之前不讓親他也親得起勁,余棠不知道他突然害什麼羞,看了他一會兒,小幅度點了點頭。

  蘇朔的喉結狠狠滾動了下,他慢吞吞地上前,側頭在余棠唇上印下一吻。

  他們接吻的次數半個手都數得過來,第一次是酒醉的初夜,第二次是前幾天,第三次便是現在,以至於余棠並不適應這樣靠近,蘇朔的身影將他籠罩的時候,他還是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了退。

  余棠的嘴唇很軟,路上吃了根南瓜棒棒糖,還沾著點甜味,蘇朔意猶未盡,卻沒敢太過分,親完就鬆開手,目送他進去。

  洗完澡,余棠收到蘇朔的晚安簡訊,看完沒顧上回復,先去擦頭髮。沒過幾分鐘手機鈴聲響了,蘇朔在那頭緊張兮兮地喚他:「寶貝?」

  蘇朔從前逗他玩的時候就喊他寶貝,簡訊里更是沒停過,這次不知怎麼的,余棠聽得鼓膜發癢,心尖都被振得顫抖,莫名跟著緊張,傻傻地「啊」了一聲。

  對面的蘇朔聽到他回應,鬆了口氣,道:「肯接電話就好,我還以為……還以為……」

  終究是沒說下去,他不想破壞氣氛,迅速轉換話題:「嗨,不說那些沒用的。咱媽問你什麼時候搬回來,家裡什麼都有,你留在山上的那些衣服都給你洗乾淨掛上了,還有什麼需要添置的,你告訴我,我明天就去買。」

  「沒有。」余棠覺得自己的回答太簡單,補充道,「沒什麼要添置的。」

  「那……」蘇朔又開始猶豫,因為怕被拒絕而難以啟齒,「那你什麼時候搬回來?我去接你。」

  余棠想了想:「下周吧,等爸爸們回來。」

  這句話無疑是一顆定心丸,蘇朔語氣都變得輕快:「那我下周來接你,順便拜見兩位岳父。」

  既然答應和好,余棠就不再扭捏,輕輕「嗯」了一小聲。

  蘇朔那頭反倒又扭捏起來:「那……那這幾天你在家幹嗎?有沒有想去的地方,我帶你去玩?」

  余棠垂眼擺弄手裡擦頭髮的毛巾:「沒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在家待著挺無聊的吧?我給你買套遊戲機?」

  「不,不要。」余棠忙拒絕,「那個有輻射,對身體不好。」

  聽了這一本正經的回答,蘇朔在電話里低聲笑,余棠覺得害臊,紅著臉不吭聲。

  笑過之後,蘇朔的嗓音聽起來更加婉轉溫柔:「那你現在在幹嗎?」

  余棠手上的毛巾已經擰成一團,沒好氣地說:「擦頭髮。」

  「乖。」蘇朔知道他不喜歡擦頭髮,哄道,「以後老公幫你擦。」

  余棠沉默許久,似乎想像不出那樣的畫面,用細若蚊吶的聲音「嗯」了一下。

  蘇朔自然聽出小Omega的不相信,溫聲道:「我說過會對你好,一輩子對你好,對你一個人好……騙你是小狗。」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蘇朔把余家當成了根據地,每天大清早來報導,必定要待到傍晚才回去。

  這天余笙追累了癱在沙發上喘氣,指著在廚房悠閒地熱牛奶的蘇朔道:「你你你你都不用工作的嗎?天天往我家跑!」

  蘇朔右手攪和牛奶,左手從兜里掏出學生證亮出來:「回大舅哥的話,在下還是個學生。」

  余笙憤憤地背起書包,同是學生,為什麼他還是要每天去學校報導?

  好吧,還不是為了那該死的愛情。

  樓上,余棠接過蘇朔遞來的牛奶,主動去陽台的吊椅上坐著,因為蘇朔要開電腦處理工作,他認定了電腦輻射強,對寶寶不好。

  縱然蘇朔愛熱鬧,工作的時候也是嚴肅安靜的。喝完牛奶,余棠掀開帘子看了一眼,蘇朔還在對著電腦屏幕處理工作,他放下杯子,歪在吊椅上,在噠噠噠的鍵盤敲擊聲中睡著了。

  炎炎夏日還沒過去,余棠已經進入孕晚期,安眠成了奢望,一覺能睡過兩個小時都難。他嘴上不說,蘇朔卻察覺到他精神不濟,有時候偷親,親完了他還呆著,眼神定格在自己身上,迷瞪瞪的,充滿不設防的依賴。

  每當這時候,蘇朔就不禁要感激這與生俱來的超高信息素匹配度,若不是因為這個,他的漫漫追妻路還不知會延續到什麼時候。

  為了讓余棠好好睡一覺,他在牛奶里加了對孕夫沒有傷害的助眠保健藥。余棠這一覺睡得果然很香,下午把他抱上車,這麼大的動靜他都只是閉著眼睛皺眉,沒醒過來。

  到了地方還在睡,蘇朔怕他餓著,把他搖醒,余棠睜開濕漉漉的眼睛,板著一張小臉看蘇朔,神情七分茫然三分委屈,難得流露出與他表面相符的天真。

  以前怎麼沒發現小Omega這麼好玩?

  蘇朔颳了一下他小巧的鼻頭:「小豬。」

  余棠皺了皺鼻子,扭頭看窗外陌生的街道:「這是哪裡?」

  蘇朔勾唇一笑:「養豬場啊,這裡專收你這樣愛睡覺的小豬。」說著上下打量余棠,摸著下巴道,「嗯,應該能賣個好價錢。」

  余棠還沒完全清醒,當即信以為真,嚇得一手護住肚子,一手攥住蘇朔的衣袖,顫抖著說:「不,不賣。」

  蘇朔的心頓時軟成一片,把人摟進懷裡,親了親他的側臉:「逗你呢,誰能捨得把你賣掉?」

  兩人來的是城郊的一家甜品店,環境清雅,人也不多。

  進門就受到表姐何聆的熱烈歡迎,她把二人引到靠窗的座位,問了忌口,便主動去前台點單。

  蘇朔見她走遠,對余棠道:「這家店是她和她未來老公一起開的,她真是我表姐,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余棠想到當初在學校食堂把何聆當成蘇朔的心上人,還發了一頓瘋,不免有些羞赧,捧著杯子不說話。

  蘇朔原本的目的也不是想讓他慚愧,捉住他的手,挨個手指揉捏過去,最後在他手心裡畫了個圓圈,占地盤似的握在手裡:「以後別胡思亂想了,誰出去胡鬧鬼混,誰就是……就是豬。」

  幾天內拿各種牲畜發毒誓的蘇朔被何聆嘲笑了整整一頓飯的時間,她興致勃勃對余棠爆料:「這小子從小就喜新厭舊,新買的衣服穿一次就扔,玩具也是,姑媽看不下去,洗洗乾淨打包寄到貧困山區,平均每個月寄一次,你猜怎麼著,年底人家居然送來一面錦旗,感謝蘇朔小朋友持之以恆獻愛心。」

  余棠聽完彎著嘴角無聲地笑,蘇朔著急了,忙解釋:「我現在不這樣了,你別在我媳婦兒面前瞎說啊。」

  何聆停不下來:「上高中的時候也是,換對象比換衣服還勤快,那會兒流行手寫情書,他把收到的情書上的名字用小刀撕下來貼在桌子上,換一個對象就把上一個覆蓋掉,還在旁邊貼照片,就這樣都記不住,有一回情人節他約了對象,人家在學校門口等到天黑才知道這小子認錯人,摟著前前前女友看電影去了。」

  這種醜事何聆藏了一籮筐,余棠也願意聽,時不時抿唇微笑,聽得很開心的樣子,弄得蘇朔都不忍心不讓他聽。

  眼看飲料快喝完,蘇朔主動去前台幫大家續杯。何聆這邊一個故事講完,見蘇朔走遠,轉回來笑眯眯地看著余棠:「所以啊,這小子現在能變成這樣,真是讓人難以置信。」

  余棠對她忽然調轉話題的舉動並不意外,放下手中的杯子,點了點頭。

  何聆接著道:「之前我經常想,將來會有一個什麼樣的小Omega能把我這個禍害表弟收得服服帖帖,先前看你安安靜靜的,怎麼都想像不出來,可今天再一看,竟然覺得也只有你能做到。」

  余棠緩慢地眨了下眼睛,何聆忍不住笑:「好了好了,我是在誇你呢,你們倆真是天生一對,以後好好過日子。」

  余棠也跟著笑:「好,謝謝表姐。」

  搬回蘇家的前一天,余棠去參加一個由雜誌社主辦的美術論壇。

  蘇朔生怕他再跟不三不四的人接觸,親自把人送進會場,確定宋遠征不在場,才警惕地退了出去,說三個小時後回來接他。

  論壇前半部分是鑑賞討論,余棠身子不方便,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裡,抱著本子邊聽邊記。後半部分則是現場實踐環節,順便請出剛趕到的兩位即將成為雜誌模特的嘉賓暖場,台上台下一片歡聲笑語。

  除了他的天王老爸,余棠並不知道當今娛樂圈還有何許人也,抬頭一看,男的果然不認識,女的卻是老面孔。

  中場休息,余棠去了趟洗手間,出來時拐進安靜的走廊,和剛才台上的女嘉賓碰個正著。

  江可澄顯然是特地等在這裡,臉上帶著與面對蘇朔時完全不同的不屑和囂張,目光在余棠臉上巡視一圈,落到他比上次見面更加高聳的肚子上陰陽怪氣地「哼」了一聲:「別來無恙啊,蘇家少奶奶。」

  余棠停下腳步,敷衍地說:「嗯。」

  「嘖。」江可澄譏諷道,「剛借著孩子上位,屁股還沒坐穩,架子就先端起來了。」

  余棠掀開眼帘,直視她的眼睛,看得江可澄沒來由地慌亂,勉強撐著氣勢道:「你別得意太早,我在蘇少爺跟前待了一年多,他的性子我摸得一清二楚,現在他是對你上心,不過是新鮮勁兒還沒過去,等他玩膩了,你看他還會不會再看你一眼。」

  這話說得極其刻薄,余棠卻沒受到絲毫影響,冷冷地說:「沒有。」

  江可澄莫名其妙:「沒有什麼?」

  余棠說:「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不知是不是錯覺,江可澄似乎從余棠的臉上捕捉到一絲淺淡的笑容,像是得意,又像是勝券在握,連看她的眼神里都帶著居高臨下的憐憫。

  江可澄險些維持不住鎮定,惡狠狠地瞪余棠:「我就知道,就知道你沒安好心!去年這個時候他心裡眼裡還都是我!呵,你算個什麼東西,人前人後兩副面孔,會使些齷齪手段罷了。」

  她來找余棠,左右不過不甘心,即便她認定了余棠在背後使手段,可是看不見摸不著的,她想告狀都沒辦法。現在能做的唯有撒潑耍鬧,她過得不好,別人也休想痛快。

  誰知余棠淡定如斯,不僅不懼怕她的挑釁,連她半真半假的提醒都恍若不聞。

  「你錯了,沒安好心的是你。」余棠一字一句道,「還有,他的眼裡和心裡,從來就沒有你。」

  下午蘇朔接到余棠,直接帶著他去蘇家吃飯。

  這幾天在陪媳婦兒之餘,蘇朔抽空在家給余棠布置了一間畫室,余棠推門進去,第一眼便看見牆上掛著的幾幅以蝴蝶和花為主角的畫。

  蘇朔央著他又畫了幅新的,蝴蝶和粉花靠在一起,中間擠著一隻圓圓的紅果子。完成後蘇朔看著不滿意,用紅色水彩在兩顆挨著的頭頂上補了一顆心。

  余棠被送回家時天色已晚,差點又在車上睡著。晚上空氣濕涼,蘇朔拿了外套給他披著,到門口還扣著他的手不放。

  明明不是第一次談戀愛,蘇朔卻在這些天的相處中找到了與從前全然不同的感覺,他會為了一個吻心跳加速,也會為余棠的一個笑容歡欣鼓舞。在這場以婚姻為開端的戀愛中,他作為alpha本該遊刃有餘地做主導,可實現起來卻又蠢又笨,仿佛情竇初開。

  蘇朔隱沒在黑暗中的手搓了搓褲縫,說:「明天多睡會兒,我十點後來接你,趕上回家吃午飯就行。」

  余棠點頭,濕潤的瞳仁在黑暗中分外明亮,裡面裝著兩個傻乎乎的人影。

  蘇朔沉下一口氣,快速從口袋裡掏出什麼東西,塞進余棠手中,乾巴巴道:「明天……明天就快到了,這個,不幫我戴上嗎?」

  余棠攤開手掌,低頭看,手心裡躺著一枚男士戒指。

  是他們的結婚戒指。

  「你那一枚,我跟紙條一起扔到你房間的陽台上了,呃……弄丟了也沒關係,我們去訂一對新的,你要是想重新辦婚禮也沒問題,等咱們的寶寶落了地……但是這枚戒指……你得先給我戴上,不然我不安心。」

  蘇朔抓耳撓腮,語無倫次,這邊的余棠似乎沒聽進去,看著那枚素白的戒指出神。

  正當蘇朔懊喪不已,準備把戒指拿回來,余棠突然握緊抓著戒指的手,張開雙臂撲到他懷裡。

  蘇朔猝不及防,被余棠撲得倒退半步,攬著他的腰,緊張地問:「怎麼了?」

  余棠踮著腳,胳膊緊緊圈著蘇朔的脖子,肚子太大,擁抱的姿勢不自然,他還是不願意放手,半張臉埋在蘇朔肩窩裡,悶聲說了一句什麼。

  恰巧有風吹過,蘇朔側過耳朵:「寶貝你說什麼?大點聲,我沒聽清。」

  余棠用力搖頭,嘴唇緊抿,生怕聲音泄露出來。他閉著眼睛在心裡重複:好像做夢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