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再次見面還是在A大,余棠有個假期申請表需要本人填寫,填完從辦公室出來,看見蘇朔叼著根棒棒糖在門口等他。

  兩人並肩而行,蘇朔鼓著腮幫子道:「南瓜味的,吃不吃?」

  余棠沒搭理。太陽火辣,他經不住曬,身子又笨重,步伐邁不快,額頭上滲出的汗都被曬熱了。

  忽然一把傘從身後罩了上來,蘇朔拉住他的手腕,玩笑道:「跑這麼快幹嘛?嫉妒我有南瓜棒棒糖吃?」

  在陰涼底下就舒服多了,余棠看了一眼蘇朔握著傘柄的手,答了句「不是」,然後默不作聲地繼續往前走。

  蘇朔緊緊跟隨,讓傘把小Omega整個罩住,拉他手腕的手一直沒松,糾結再三,還是問:「前天……你幹嘛去了?電話一整天都沒打通。」

  余棠:「出去了。」

  蘇朔忙問:「去哪兒了,跟誰,怎麼去了那麼久?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我送你去啊。」

  連珠炮似的問題讓余棠不知該從何答起,乾脆選了個最簡單的:「去看美術老師。」

  「美術」兩個字踩了蘇朔的尾巴,他拔高嗓門:「跟那個宋遠征一起?」

  余棠點頭:「嗯。」

  猜測成真,蘇朔七竅生煙,又不敢在余棠面前發作,摸遍全身沒找到煙,想到自己用找到結婚證的藉口才騙得余棠出來見一面,瞬間煩躁得想打人。

  經過食堂,蘇朔說要去買個東西,讓余棠在廊下陰涼處等他一會兒。

  余棠撐著傘坐在長椅上等,被從教學樓出來的同宿舍同學發現了。

  「呀,余棠,好久不見。」舍友A滿臉堆笑地過來跟他打招呼。

  舍友B更是熱情,一屁股坐在他邊上,挽著他的胳膊套近乎:「瞧這肚子,都快生了吧?不在家歇著,還來學校幹什麼?」

  余棠不習慣被人圍著,先前這三位舍友在背後嘲諷他的事兒他還沒忘,抽出胳膊,淡淡地說:「來申請休假。」

  舍友A對他的疏遠渾然不覺似的:「這都快生了,是該休假在家好好休息,不知道下學期咱們還有沒有這個運氣繼續跟你做同學呢。」

  余棠察覺到他們對自己的態度殷勤得古怪,客氣應付了幾句。先前嘲笑他生出來的孩子八成也是個面癱的舍友B東張西望:「蘇學長不在嗎?他也真是,怎麼能放你一個人來學校?不怕你再被人欺負呀。」

  舍友A嗔怪道:「你就瞎操心,蘇學長前陣子在圖書館放下那通狠話之後,誰還敢再惹咱們棠棠不痛快?」

  余棠沒聽明白,由著他們你一句我一句地恭維奉承,才拼湊出一個大概的事情經過。

  舍友們走後,余棠又獨自坐了會兒,想了想還是進食堂裡頭去尋蘇朔。

  正值飯點,食堂人多,有幾個同學熱情指路,說蘇學長在樓上五號窗口排隊。

  余棠上樓,沒在窗口前找到蘇朔,倒是在他常抽菸的牆角處看見他慵懶支在地上的一條腿,還有面對他站著的女孩。

  江可澄之前就經常出入A大,生怕別人不知道他跟蘇家少爺關係不尋常,每次來都打扮得花枝招展,高調極了,這回卻穿得樸素,低著頭十分委屈可憐的樣子,拿著紙巾抹眼淚。

  「蘇哥哥你要是喜歡孩子,我也可以給你生啊……之前的事是意外,我也沒想到……」

  蘇朔打斷她:「那事到底怎麼回事你心裡清楚。該給的我已經給你了,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江可澄哭得更起勁:「那次……那次是個意外,我是真的喜歡你啊,太想跟你在一起,才會想出那種主意,沒想到、沒想到被他撿了便宜……」

  蘇朔沒什麼耐心,抬手看表:「說完了嗎?說完我先走了。」

  江可澄不死心地上前拖住他的胳膊:「哥哥你要孩子我也可以給你生,沒名沒分我也不在乎,只要讓我待在你身邊。」

  靠在牆邊聽的余棠心中倏地一緊。

  當今社會,不說富商和官宦階級,哪怕那些做點小生意有點家底的人,都堂而皇之地無視婚姻法對Omega的保護,在外面正大光明地養著其他Omega,美其名曰傳承優秀基因。像自己兩位父親那樣一生一世一雙人已經十分罕見,蘇家那樣家裡的跟家外的爭來斗去、蘇父也從不避諱旁人還有個非婚生的二兒子,這種情況才是常態。

  這其中有一個alpha可以標記多個Omega,而一個Omega只能被一個alpha標記的原因在,而且蘇朔從小耳濡目染,成年後遊戲花叢,習慣了花心浪蕩,如今面臨著這麼大的誘惑,正常的alpha都沒理由拒絕,何況是他呢?

  蘇朔果然動搖了,他站定腳步,從余棠這個位置只能看見江可澄那張淚水漣漣的小臉,想必落在蘇朔眼裡,更是我見猶憐。

  片刻後,余棠在因緊張而劇烈的心跳中,聽見蘇朔的聲音:「我很快就要當爸爸了,這話還是別亂說的好。」

  「我沒亂說。」江可澄眼中滿是憤怒和不甘,「他的手段我是領教過的,哥哥你千萬別給他騙了!」

  蘇朔笑了:「他能有什麼手段?他家裡那樣的條件,跟我結婚能得到什麼好處?」

  說到這裡,明顯有所圖的江可澄才有些心虛,迅速調整好情緒,抽泣著道:「我只知道,我對蘇哥哥你是真心的,我不介意背上罵名,你有空的時候來看看我,心裡有那麼一個小小的角落留給我,還有我們以後的孩子,我就滿足了……」

  「我介意,我的孩子只能是余棠生的。」蘇朔頓了頓,生怕意思表達得不夠清楚明白,再次鄭重道,「他是我唯一的Omega。」

  車子駛出學校,余棠手上捧著蘇朔給他買的南瓜餅和幾根南瓜味的棒棒糖,垂著腦袋,像在想什麼事情。

  「餅是我前幾天跟廚房大叔訂好的,少糖少油,懷孕也能吃,你嘗嘗看合不合口。」蘇朔握著方向盤道,「棒棒糖是家裡阿姨做的,也不是很甜,剛才我給你試過了。」

  余棠點點頭,拿起熱乎乎的南瓜餅咬了一口。

  蘇朔看著高興,心想離求得原諒又進了一步,渾然忘了此行的目的地是民政局,興致勃勃地開始給余棠講他給孩子想的名字,什麼蘇蘇、蘇福、蘇打水,聽得余棠都不禁彎了嘴角。

  蘇朔趁熱打鐵,表誠心道:「跟你姓也行,反正是咱們的孩子,跟誰姓都一樣,就是余這個字不太好搭配……余蘇,聽起來像不像什麼吃的東西?」

  余棠沒答話,吃完一個南瓜餅,朝蘇朔伸出手:「結婚證。」

  蘇朔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慘白的表情昭示著他此刻的心如死灰。

  他的小Omega終究是不愛他了,任他如何折騰,如何挽留,都沒有絲毫作用。

  慢吞吞地從口袋裡掏出結婚證,放到余棠手裡,蘇朔暗自琢磨著,離了婚還能復婚,到時候孩子出生,還能不准他這個親爹的上門去看?一回生二回熟,他生來厚臉皮,就算讓他做上門女婿也未嘗不可。

  余棠拿到結婚證,指揮道:「前面左拐。」

  蘇朔聽話拐過去,行駛一會兒,才發現路線不對。

  他試探著問:「咱們不去民政局?」

  余棠目視前方:「我把結婚證丟家裡了。」

  丟三落四不像余棠平時的習慣,可沉浸在鬱悶中的蘇朔無暇細想。

  車停在余家門口,蘇朔邊給余棠開車門邊四處張望,生怕碰到兇巴巴的大舅子。

  余棠下車進屋,不到三分鐘就出來了,看見他手裡拿著的兩本大紅結婚證,蘇朔簡直想哭。

  回到車上,蘇朔垂頭喪氣地踩油門,後悔地想,剛才余棠進屋去他就應該直接開車跑掉,這樣說不定能再拖延幾天。

  雖然已經想通了離婚沒關係,再追就是了,可第一次結婚的意義到底不一樣,「復婚」這兩個字聽上去就怪彆扭,像是為了什麼不得已的原因勉強再次走到一起。

  對於能否再次得到余棠的愛,他毫無信心。

  蘇朔蔫巴巴地轉方向盤調頭,忽然,兩個紅本出現在他眼前。

  余棠把兩本結婚證像從前那樣一本包著一本放在一起,舉到他面前,蘇朔一時愣了,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收好。」余棠聲音冷清,臉上也跟平常一樣沒什麼表情,說出來的卻是蘇朔此刻最想聽到的話,「……別再弄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