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是個識趣的電燈泡

  「病來兇險,無法再拖。」林利貞蹙眉說道,她請來鄭愈商議一番後,鄭愈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一旁指指點點的世家子弟則很興奮。

  「我幫你。」安合序走過去對林利貞說道,雖然患者事前已簽生死狀,若開顱失敗,醫者肯定會背上自負且術劣的罵名,但他此刻心裡考慮的不是這些。

  「我不會開顱,但是可以幫患者用靈力護住心脈,多撐一會。」許歲寧也走過來,說道。

  「你們當真要如此,你們能行麼?」那少年忍了許久,出聲問道。

  他衣角被手攥得汗濕了一大片,皺皺巴巴的。林利貞見狀走過去,俯身和他說了幾句話,那少年低頭,眼裡留下幾滴淚來。

  安合序見狀走到那男孩近旁,輕聲說道:「若你爹不治身亡,我會賠你一千兩銀子,夠你和家人生活所需了。」

  那少年猛地抬起頭,瞪大了眼睛盯著安合序。林利貞把他摟進懷裡,拍了拍他的背,說道:「我們會盡全力的,我明白你的心情。」

  安合序聞言,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說道:「孩子,我不是這意思,我們一定會盡全力的,我只是想讓你家人沒有後顧之憂。」

  那少年咬著嘴唇點了點頭,給三人跪下來拜了一拜。

  蕭霖給他們安排了一間乾淨的廂房,先後用蒼朮、艾葉和白酒薰過,那少年在一旁幫著生火,搬運藥材,忙活了半日,一言不發。蕭霖抽空把他拉到一旁桌旁坐著,給他塞了一碗雞腿飯,看著他吃下。那少年狼吞虎咽的,迅速吃完,鞠了一躬,又跑去幹活了。

  患者術前被餵了些補陽還五湯,頭髮也被剔除。

  林利貞把斧鑿、紗布、刀具和針線等放在紗布里,用蒸鍋高溫蒸過以後,泡在酒里備用。

  刀具和骨釘是鄭愈五年前托白榆宮打造的,這次特地借給了他們。

  準備了半日後,三人把患者放在長藤春凳上,小心抬進去廂房,給自己和患者換上蒸煮過的布衣,用內力烘乾。安合序把麻沸湯給患者服下,待患者昏睡後,林利貞再次施針,定位到血栓所在。

  林利貞用白酒小心擦拭後,用刀劃開了皮膚,用斧鑿鑿開了小塊顱骨。

  死者的腦部是發白的,生者能見到腦灰質下血管血流的脈動。

  幸好旁觀的眾人看不到這個視角,不然肯定會被這情景嚇到尖叫。

  她手還是有些顫動,穩了穩心神後,穩穩撥開層層經絡,終於找到血瘀所在。

  用尖刀劃破血栓離心端一寸處的血管粗處,用尖夾小心夾住血栓拖出來。

  安合序在旁邊遞刀,用細管和囊泡吸出滲出的血液和腦液,以不至於遮擋行醫者的視線。

  林利貞隨即快速縫合了血管,用骨釘鉚合顱骨,縫合頭部皮膚。

  開顱後患者氣息有些微弱,許歲寧在一旁一直施靈力護住患者心脈,一邊看著他們兩人的操作,心裡有些敬服。

  做完這些事情,花了兩個時辰,三人皆是精疲力竭、大汗淋漓。

  林利貞時刻沒有放鬆,把患者頭部傷處小心敷上藥草,纏好紗布後。鬆了口氣,眼前一黑,身子一軟,被安合序扶住,扶到旁邊廂房休息。

  另一患者在遠處觀望了一會後,被嚇得從輪椅上爬了下來,聲稱,他死也不願參加比賽。無明院也沒有強迫之理,派弟子把他抬下了山。

  蕭霖攔住了眾人,不許上近前打擾三人施治,只能在遠處圍觀,眾人都驚嘆不已。那少年站在一旁,手裡發抖,不敢出聲,嘴唇都被咬出血來了。

  蕭霖皺眉看著房內一直往患者體內輸送靈力的許歲寧,擔心影響明日的比武比賽。

  他又是個不服輸的性子,一旦紅了眼,就算受了傷也會繼續打,萬一明日和別人較真起來,後果肯定很嚴重。

  話說三年前,許歲寧看著藏書閣古籍的圖紙,十分心動,自己非要造一輛炮車出來,在倉庫里偷偷倒騰了一個月,後來被師兄他們撞破,非要告到師父那裡去,許歲寧只是低頭不語,並不阻攔。

  蕭霖上前攔住他們,花了好多銀錢打點,還是不依,爭吵中卻被一把推到地上。

  許歲寧直接衝上前扭打了起來,一挑四,被揍的跟沒有痛感一樣。

  雖然他被揍得鼻青臉腫,那四人也沒落著什麼好處。五人被無妄大師訓了一頓,一起受了戒鞭處罰,那幾日,蕭霖給他抹了三天的藥酒,用靈力化開,輕聲責備了好久。

  許歲寧雖然疼得哎呦直叫,也不頂嘴,半晌,穿上衣服,只悠悠對他的「還打麼?」回了一句道:「打不過也得打,敢欺負你,乾死他們!」從那以後,再也沒人敢欺負蕭霖了,因為許歲寧發起狠來,真得太嚇人了。

  這邊三人驚天地泣鬼神的一番施治手術結束後,沈威聚集眾人,手帕擦了一把冷汗,說道:「大家今日辛苦了,請弟子們先下山用晚膳,家主們請隨我去議事廳餐敘。本次比賽結果於後日診出,明日巳正,我們在後山半山腰崖角觀月亭舉辦第二場比賽,請大家屆時集合一觀。」

  「好」眾人聞言,各自散了。

  弟子們吵吵嚷嚷用完晚膳後,紛紛上山接了師父回來,林利貞卻一臉失魂落魄,安合序遠遠瞧見了有些不安,並未近前問候,怕謠言紛擾。

  亥初時分,號令熄燈的打更聲在近禪院響起。弟子們紛紛安歇,安合序有些心煩,在院外站了一會。忽然看見近禪院一角有黑影閃過,他怕有賊人生事,斂了氣息,悄聲跟過去,隨那人來到了銀杏林。

  那人穿著瀾滄峰的院衫,停下輕功後踉蹌走了幾步,隨後扶著一棵銀杏樹緩緩蹲了下來,似是十分哀痛之狀。月光透下來,林間月影斑駁,安合序看清了那人的身形,快步上前查看情況。

  「林姑娘,你怎麼了?」安合序上前去把脈,林利貞先是一驚,有些慌亂得甩開了手。

  安合序看清了她臉上幾道淚痕,焦急問道:「為何哭泣?」

  林利貞轉過身去,說道:「無事,安公子見笑了。」聲音卻略有些顫抖,似乎在盡力平復自己的心情。

  安合序想了想,問道:「可是你師父為了白日開顱之事,責罰你了?」

  林利貞輕輕搖了搖頭。

  安合序有些猶豫,問道:「你被嚇到了?」林利貞搖了搖頭,道:「不曾,安兄你回去吧,不用管我」。

  安合序想了想,問道:「那跟我有關麼?」,暗指的是年前派媒人求親被拒反惹流言蜚語之事。

  林利貞聞言轉身,眼神中似乎帶了一絲不屑和冷意,說道:「安公子,你說笑了,你我沒有過往,不言未來。夜深了,孤男寡女的十分不便,還是請你先回去吧,讓我一個人靜靜便好,請你見諒。」

  夜風起了,話語卻更為寒涼冷漠。安合序有些傷神,還是不願意傷了她的清譽,道:「白日裡你有什麼需要,都可以來找我。」

  林利貞沒有接話。

  安合序說罷,走遠到她看不見的地方,掩藏了氣息。

  林利貞坐在樹下,扶額哭了一會。

  安合序雙拳攥緊,心裡也很難受。過了約莫半個時辰,林利貞動身回了近禪院,安合序隔了一刻鐘方才動身回去,一夜無眠。

  次日巳正時分,大家依言趕到後山半山腰,此處伸出來一塊平地,無明院在此蓋了個四角飛檐木亭,不似旁邊直切到山腳的深崖外壁。從崖頂上垂下來四根長麻繩垂到地上,崖底下已鋪了厚厚一層稻草,離崖頂約莫五十餘米。

  安合序遠遠看見了林利貞,打量了下,發現她神色如常,暫且放下心來。

  沈威上前宣布了比賽規則,第二場比賽名為「探崖取草」。斷崖峰頂放有一簍長枝桂花,一炷香時間,每派三名弟子比賽,每人限取一支,奪得花的弟子計一分,中途掉落至地面者淘汰。

  這次比賽考驗弟子們的輕功和團隊協作能力。

  無明峰派出的是二弟子張懷、四弟子和蕭霖,蒼嵐峰是安合序帶了一師弟一師妹,交泰峰是大弟子趙修帶了兩師弟,斕滄峰則是林利貞帶了兩個師妹。

  香燃起,比賽哨聲被沈威吹響,十二人便爭先恐後往順著繩子往上爬去。交泰峰的弟子剛爬了五米左右,就把旁邊安合序的師弟一腳踹了下去。

  安合序往下一瞧,眉頭一皺,便攀住旁邊凸起的石頭,讓師妹先爬了上去,隨後護在下面。

  林利貞先爬了一段,攀在一邊,先後把兩位師妹拉了一把,想讓她們通過難爬的區域。

  張懷則是跟趙修攀扯了起來,趙修用靈力一送掌,張懷就被甩飛了出去,撞上了爬在下邊的林利貞的師妹。兩人一起往下墜去,二人此時離地二十餘米,引起崖底眾人驚呼。

  許歲寧賽前受了大師兄吩咐,在崖底接人,於是輕功點起,託了把張懷,把他拍在崖上掛著。隨後用靈力托住掉下來的斕滄峰女弟子的背部,盡力不接觸到身體其他部位。

  待兩人落到地上,即刻把她鬆開,躬身道了聲,「失禮了」,那女弟子站穩後看清來人,一臉羞澀跑開了。只是張懷沒攀多久就掉了下來,好在掉在稻草上,痛呼了一聲,翻滾了兩圈,眾人沒忍住笑出了聲。爬起來以後他惡狠狠的瞪了一眼許歲寧,罵了句吃裡扒外,隨後揉著腰走到一邊。

  許歲寧沒空管他,只是向上看著崖壁,緊盯著蕭霖的動態。

  趙修雖然醫術不精,但武力在行,對扶坤劍勢在必得。蕭霖俯身看了眼局勢,給安合序打了個手勢。

  安合序點頭,兩人分別對趙修的兩個師弟發起攻擊,一時局勢混亂起來,但兩個師弟不是安許兩人的對手,先後被許歲寧和安合序打落。趙修爬的最高,見勢掏出來一把匕首,割斷了蕭霖那邊的繩子。

  阿這,規則倒也沒說不行。

  蕭霖往下掉了幾米,及時攀住岩石,膝蓋在崖壁上磕了一下,痛到皺眉,倒也無大礙。

  只是繩下面的四師兄連繩掉了下去。

  趙修又跳到斕滄峰的繩上,免得被夾擊而全體陣亡。現在場上還剩六人,離崖頂只剩四五米了。

  安合序見這高度掉下去已經會有生命危險了,決定先解決這個大麻煩。轉頭對蕭霖和林利貞說,「我拖住他,你們先上去。」蕭霖也正有此意,點頭道:「好」。

  林利貞護著她師妹率先爬到上面,趙修想要去扒拉,被林利貞用石頭當暗器,打痛了手上的麻筋。

  趙修惱羞成怒,伸出一掌想去拍落林利貞。

  安合序見勢輕功點起,一手抓住繩子,一手抓住趙修後領,暗使靈力把他一把拽了下去。

  少了趙修以後,崖壁上的場面就非常和諧。崖上五人輪流取了一朵花,順著繩降落到崖底。其實賽前他們大部分人只是想比比速度,趙修一摻和,就讓大家同仇敵愾,一致對外了。

  下來後,蕭霖對安合序一抱拳,說道:「剛剛多謝安兄你解圍了。」

  「彼此彼此。」安合序回道。

  「林姑娘無礙吧?」

  「我無事,多謝安公子。」

  三人站在一起,安合序大部分注意力和問候卻放在了林利貞身上,林利貞今日似乎心情好了很多。蕭霖識趣地站在一起,既不插話,也不至於讓他倆太引人注目。

  許歲寧走上前來檢查了一下蕭霖的手和膝蓋,手還算無礙,膝蓋在方才掉落之時,在崖壁上磕了一下,紅了一大塊,也出血了。許歲寧不悅地看了一眼趙修,眼帶殺氣,被蕭霖拉了拉袖子。

  「比賽嘛,受點傷是正常的。」

  許歲寧雖然收斂了眼神,語氣還是十分不善,道:「跟那種小人比受了傷,倒也不值。」

  沈威聚集眾人說道:「大家今日辛苦了,請各位賓客先回近禪院內用午膳。未初時分,我們在後山竹林舉辦第三場比武比賽,請大家屆時集合一觀。」

  近禪院內,世家子弟閒的無聊,在一個房間內偷偷摸摸開了賭盤。

  「我賭安合序!五百兩!」

  「我押林利貞,一百兩!」

  「不押旁人了麼?這樣賠率很低哦!」那莊家臉色有點不太好看。

  也難怪下午的比武比賽,若是安合序勝了,奪魁在望。

  不多時,這一熱鬧的場景便被前來巡視的蕭霖抓住了,雖然事前也沒說過不准開賭盤,但畢竟在別人的地盤上,眾人還是有些赧然。

  「蕭兄來了?我們閒的無聊,小玩一把罷了。」

  不過蕭霖並未置喙,駐足看了一會盤面,把自己的錢袋都押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