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搬家不是件簡單的事,更何況是連夜搬家。【Google搜索】

  但宮徵羽大約是害怕文喬反悔,連夜高價請了搬家公司,還找來石陽幫忙,務必要在今夜完成這件事。

  大冬天的,石陽忙活得出了一身汗,卻還是滿臉笑意,很有幹勁。

  「哥,我就知道你會成功的!」石陽懷裡抱著紙箱,很興奮地說,「你現在都可以搬回去和喬姐同居了,下一步肯定就是復婚了!」

  宮徵羽沒他想得那麼樂觀,但這話還是很悅耳,他難得沒冷著臉,點了點頭溫聲道:「最近辛苦你了。」

  石陽笑眯眯道:「這算什麼啊?這一點都不辛苦啊,跟著哥是我畢生的願望,我可是非常喜歡在你手底下吃飯的!」

  宮徵羽蒼白的臉上浮現出幾分淺淡的笑意,這讓他單薄的身體在夜幕下的寒風裡少了幾分搖搖欲墜。但在文喬安排好搬家公司的車輛回來時,他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了。

  石陽見此抹了一把臉,抱著紙箱上了車,把空間充分留給他們。

  文喬走上台階,和宮徵羽並肩站著,她觀察了一下他的臉色,問他:「你看上去精神不太好?」

  宮徵羽快速笑了一下說:「沒有,你看錯了。」

  文喬才不覺得自己看錯了,她古怪地翹了翹嘴角,宮徵羽看著她那個笑容,她薄薄的唇角向上揚著可愛的弧度,真是像貓兒一樣敏銳迷人。

  其實她總是喜歡設計傳統風格的服裝,但不論是她的五官還是氣質,都非常美麗張揚。若不是她性格內斂,行事低調,說她是人間迪奧都不為過。

  「你是累了嗎?」

  文喬沉吟半晌才問了他這麼一句,宮徵羽聽在耳中,可以清晰感受到她十分克制的關切。

  他忽然就不想否認了,他直白地說:「不是累了,只是覺得現在這一切有點不真實。」

  他望著逐漸遠去的車輛,裡面都是他的東西,搬家公司正把它們一點點送回他做夢都想回的家裡,他實在覺得眼前的一切太虛幻了。

  「我很擔心這都是我在做夢,一會就會醒過來,現在擁有的這一切就好像泡影一樣,全都會消失不見。」

  文喬雙手抄進口袋,冬日夜晚站在酒店門口,哪怕穿得不少,多少還是有些冷的。

  她垂下眼帘,過了一會才回答他說:「我以前也有這樣的想法,但和你也不完全一樣。你要跟我離婚的時候,我就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一切都是假的,可我怎麼都醒不過來。」

  宮徵羽微微啟唇,想說些什麼彌補她,可他現在說了就好像在花言巧語強詞奪理,試圖否認他對她造成過的傷害,所以他便放棄了「狡辯」,一言不發起來。

  宮徵羽的沉默讓文喬有些無奈,她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將手從口袋裡拿出來,猶豫了一下,忽然自語般道:「好冷啊。」說完,雙手合十搓了搓,哈了口氣。

  宮徵羽微微擰眉,見她好像在發抖,很快脫下了外套套在她身上。

  他的大衣很厚重,帶著他的體溫罩下來,特別溫暖。

  文喬似乎覺得這樣還不夠,把雙手遞到他面前說:「手也冷。」

  宮徵羽只穿著單薄的西裝立在那,文喬穿了大衣,再披著他的大衣都還覺得冷,但他一點也不。他快速握住了她的手,大手將她的小手緊緊握住,輕輕揉起來。

  「好些了麼。」他低聲問著,忽然眼睫顫了顫,捏住她左手食指指腹道,「怎麼受傷了?」

  文喬這才注意到指腹上的針眼,無所謂道:「這沒什麼,打樣的時候不小心扎到了手而已,小事一樁。」

  對她來說是小事一樁,對宮徵羽來說可不是。

  只不過是被針扎了而已,他表情凝重嚴肅得好像她命不久矣了一樣。

  文喬無奈道:「我真的沒事。」她試圖抽回手,但宮徵羽緊緊抓著她的手不肯鬆開。

  「你別太擔心,這是工作中無法避免的,就像你之前也會被一些香料嗆到。」文喬耐心地解釋。

  宮徵羽好像終於理解一些了,放鬆力道讓她把手抽了回去。

  「真的不用太擔心。」看他還是心事重重的樣子,文喬只好又說了一句。

  宮徵羽這才點了一下頭說:「的確,我是不該太小題大做。」他轉開視線看著別的地方,夜風撫過他蒼白的面頰,文喬注意到他眼底好像有些自我厭棄,她猶豫了一下,轉到他另一邊和他對視。

  「你怎麼了?」文喬仰頭看著他,「不要露出那種眼神。」

  宮徵羽看向她,忽然抬手撫過她的臉頰,她感覺到他的手很冷,似乎還在微微顫抖。她垂眼看了看他單薄的衣服,知道他或許是很冷,可他自己不在乎。

  「我不該把你當做易碎的瓷器,你說得對,只要工作,就難免會有些意外,我要向你道歉。」宮徵羽冷靜地說。

  文喬很不解:「你為什麼跟我道歉?你又沒做錯事?」

  宮徵羽面上一點表情都沒有,他聲音低沉地說:「我剛才有一瞬間,產生了讓你不要再工作的想法。我不想你受傷,哪怕只是一點小傷口。但這是自私的想法,與過去的我不謀而合。這是我的錯,這很危險,所以我要向你道歉。」他語調誠懇,「我以後不會再有這種想法,你別怕我。」

  如果他未曾把這些想法說出來,那文喬大約才需要怕他。

  但他說出來了,她就不需要怕了。

  她甚至還笑了一下,牽住他的手說:「好了,拿上你的那些香料,我們該回去了。」

  宮徵羽沒想明白怎麼對話忽然就結束了,怎麼就牽手離開了。他身上還有些冷,理智還在,但一進酒店,溫暖撲面而來,文喬柔軟的手牽著他冰冷僵硬的手,他那些微薄的理智就在這份暖意中漸漸消散了。

  他用力地反握住文喬的手,讓文喬有些吃痛,但她走在前面,沒有掙開。

  宮徵羽也是需要安全感的,尤其是在此刻。

  不知道為什麼,文喬總覺得他現在很脆弱。

  就像當初他要離婚的時候,她的脆弱一樣。

  她垂下眼眸,看著兩人交握的雙手,終是不忍他體會自己當初的茫然無助,安撫般地回握著他。宮徵羽注意到她的小動作,僅思索了一秒鐘,便執著她的手放在唇邊,微涼的唇輕輕吻了吻她的手背。

  文喬手臂一僵,耳根發癢,好在他只是親了一下就放下了,她呼了口氣,紅著臉轉開頭。

  石陽這會兒已經把搬家公司帶到了文喬的住所,安排著他們把東西陸陸續續送進去了。

  他按照自己的記憶讓他們把東西放在該在的位置上,等終於忙完一切的時候,忍不住給林蔭打了電話。

  林蔭這會兒都快睡著了,迷迷糊糊地接起電話:「誰啊?大半夜不睡覺打電話。」

  石陽興奮道:「是我,蔭蔭你睡了?」

  林蔭翻了個身不耐煩道:「不然呢?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是夜貓子,大晚上不睡覺這麼興奮。」

  石陽無奈道:「我這不也是忙到現在才鬆口氣,想跟你分享好消息嗎?」

  林蔭揉了揉眼睛:「什麼好消息啊?難道你升職了?做總監了?」

  石陽嘆息道:「啊,那倒還沒有,任重道遠。不過這個消息可比我升總監讓你高興。」

  「那是什麼?」林蔭有點感興趣了,爬起來打開了燈。

  石陽說:「你猜猜我剛才在忙什麼?」

  林蔭無語:「我怎麼猜得到,你要說就說,不說拉倒。」她看了一眼時鐘,「都特麼快一點了,你跟我兜什麼圈子呢?」

  石陽怕她生氣,趕緊揭開謎底:「我剛幫我哥搬完家,其實我也沒注意時間,就是想讓你第一個知道這個好消息。」

  林蔭愣了愣:「幫宮徵羽搬家?他要搬去哪裡?不住酒店了?」

  石陽:「我哥搬回家了!他和喬姐同居了!都同居了,離復婚還遠嗎?」

  林蔭差點跳起來:「什麼?宮徵羽搬回喬喬住的地方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這麼快的嗎?」

  「就今晚的事,我剛把東西都弄好,就等他們回來了。」石陽語重心長道,「茵茵啊,你看我哥和喬姐都同居了,咱倆是不是也該……」

  「咱倆這麼了?」林蔭一頭霧水,「咱倆該慶祝一下,一起吃個飯?」

  石陽到了嘴邊的「也該試試同居」給憋了回去,皮笑肉不笑道:「嗯……嗯……」

  林蔭不在意吃飯問題,很在意宮徵羽搬家這事兒的來龍去脈:「喬喬不可能無緣無故讓他搬回去的,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你老闆最近這麼樣?」

  想到宮徵羽的隱疾,石陽有些吞吞吐吐,林蔭不耐煩催促道:「快說啊,你欲言又止地幹什麼,難道還不能告訴我嗎?」

  石陽試探性道:「喬姐沒跟你說?」

  「她最近忙得跟狗一樣,哪有時間和我說啊?」

  文喬都沒說,那件事又關乎到宮徵羽的事業,石陽還是有職業操守的,哪怕對著林蔭也放棄了告知。

  「那還是等喬姐告訴你吧,我不太適合說這件事,太敏感了。」

  林蔭不高興了:「你大半夜打來電話,勾起我的好奇心,然後什麼都不告訴我?」

  石陽解釋:「我也想告訴你,我什麼都想告訴你的,但這件事關乎到我哥的未來,我作為他的助理,喬姐都沒說出去,我怎麼敢說你和……蔭蔭,你理解一下,別生氣。」

  林蔭琢磨了一下喃喃道:「關乎到他的未來……看起來是和工作有關了?那似乎是不太能告訴我。」她無奈道,「你解釋一下就行了,我又不是無理取鬧的人,難道還會強迫你嗎?」

  石陽感動無比:「蔭蔭,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你……」

  「好了我要睡覺了,晚安。」林蔭二話不說,直接掛了電話關燈繼續睡覺。

  石陽拿著手機站在偌大的客廳里,風中凌亂。

  心裡話都還沒說出來呢,電話就掛了,革命難以成功,成功實需努力啊!

  石陽磨蹭著打電話的功夫,文喬已經和宮徵羽收拾好了擺放香料的恆溫儲藏櫃。

  宮徵羽開車帶著她回家,這一幕實在久違了,倒不是因為他開車載她久違,是因為他們此次的目的地是一致的,到達之後不會再分開了——這件事有些久違了。

  文喬坐在副駕駛上,偶爾會側目看看開車的人,他很專注,眼睛直視前方,似乎很鎮定。

  文喬不著痕跡地抬手按在心口,平復著打鼓一般的心跳,不斷告訴自己冷靜冷靜,又不是沒睡過。

  路程總會結束,深夜路況好,他們很快就到了家。

  這次宮徵羽把車停進了車庫,這代表他不會走了。

  文喬心懸得更厲害了,下車時人有些神不守舍,石陽下樓幫宮徵羽搬香料的時候,她就站在一邊看著,之前是宮徵羽覺得這一幕很虛幻,現在又輪到她了。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他們終於回到了房間裡,石陽和他們告辭,宮徵羽送他離開,關好門,看了看腕錶,對她說:「很晚了,困了嗎?」

  文喬如實道:「不困,很精神。」她抿了抿唇,「很奇怪,我現在一點睡意都沒有。平時這個時候應該早就睡了的。」

  宮徵羽看了她一會,走到她面前,近乎小心翼翼道:「如果你不習慣我在這裡,我今晚還可以離開。」

  他轉身作勢要走,卻被文喬拉住了衣袖。

  他微微僵住,轉過頭來,文喬注視著自己拉著他衣袖的手,突然說:「你睡得著嗎?如果你也睡不著,你教我認識香料吧。」

  宮徵羽意外地看著她:「現在?」

  文喬點頭:「就是現在。」

  幾分鐘後,兩人站在了恆溫儲藏櫃前。

  文喬望著柜子里琳琅滿目的香料,示意宮徵羽拿出來幾瓶給她試試。

  宮徵羽遲疑了幾秒鐘,打開柜子拿了幾瓶香料出來,和文喬坐在一起教她辨認。

  他現在聞不到什麼氣味,只能靠瓶子上的名字和記憶里的知識來教她。

  「這是安息香。」他修長白皙的手指捏著深棕色的玻璃瓶,打開瓶子挑出一些讓文喬聞了聞,「安息香的味道柔和,類似香草,是甜香。它是從野生常綠喬木中提取出來的,一公斤半樹脂可以生產一公斤的安息香原精。從樹皮里取出的樹脂,溶解於酒精後會得出原精……」

  他說到專業問題時非常認可沉靜,文喬靜靜看著他,指著另一瓶道:「那這個呢?」

  「這是蘇合香。」宮徵羽回答得相當快速,「蘇合香是蘇合香樹分泌的樹脂,《本草綱目》里說『此香出蘇合國』,它因此而得名。」他耐心地為她解釋,「初夏的時候將蘇合香樹的樹皮擊傷或者割破到深達木部的程度,讓香樹脂深入到樹皮內。在秋季的時候剝下樹皮,榨取香樹脂,殘渣加水煮後再壓榨,榨出的香脂就是普通的蘇合香。」

  文喬「嗯」了一聲說:「那精製的蘇合香呢?」

  宮徵羽看了她一眼,她臉紅紅的,眼睛也紅紅的,有點奇怪,但他因為腦子裡想著專業,一時沒辯駁出那是什麼意思。

  他只回答她說:「用酒精過濾。蒸掉酒精就可以得到精製的蘇合香。蘇合香的味道有些苦,也有些辣,它可以藥用,也可以用來調配香水,在調香的時候,需要……」

  他語調熟稔自然,顯然對這些知識掌握得很全面,但他話說到一半卻沒能再說下去了。

  因為文喬環住了他的脖頸,咬住了他的嘴唇。

  「你能聞到它們的味道嗎?」文喬含著他的唇瓣含糊地問。

  宮徵羽驚呆了,錯愕地怔在那,半晌才含含糊糊地回答:「不能……」

  不,也不能說是不能,鼻息間瀰漫著一種怪異的味道,一點點侵入他的靈魂,他覺得意識開始變得模糊,後面文喬又說了什麼他聽不見了。

  他只記得自己好像失去了身體的控制權,抱起文喬快步回了那個他再熟悉不過的臥室。

  最後耳邊殘留的,只有文喬身上淡淡的甜香味……那是什麼味道呢。

  是安息香。

  是她在試香時留下的安息香味道啊。

  安息香……讓他安息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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