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172：四十年後的朽木家

  「那麼，我就先告辭了。」

  「嗯，老夫就不送了。」

  嘩啦一聲響。

  有馬靜也面朝內側，在此刻恭敬地後退著，離開了房間。

  他回到了長廊處。

  卻並非是進來的那個方向——於房間的另一側，有馬靜也便是退到了朽木家的內側區域。

  有馬靜也不動聲色地將推拉門合攏，半轉過身……

  直至將目光凝落在了一旁正坐的身影之上。

  朽木白哉。

  比起四十年前的毛糙與朝氣而言，此刻的他更顯幾分的稜角，同時也有著幾分原著裡頭的清冷氣質。

  但相較於外貌而言。

  當下的他不僅將眉頭緊鎖，甚至連帶身子都伏倒了下去，做出一個跪拜般的姿勢。

  能看出來應該保持著這個模樣很久了。

  而且腦袋上還有很明顯的磕碰痕跡。

  有馬靜也輕輕地嘆了口氣，一邊凝望著走廊之外的庭院風光，一邊用著頗為隨意的語氣說道。

  「在這裡待多久了？」

  「……」

  「不說嗎？嘛……算了，反正我剛才跟老頭子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對吧。」

  「……」

  「我之前在進來的時候，就聽到有家眷提到過……你最近每天結束了工作，就來這裡跪拜。」

  「……」

  「這算什麼？是打算為自己的行為而贖罪嗎？」

  「……」

  「剛才甚至因為感覺愧疚所以就磕了好幾個頭？」

  「……」

  「這樣折磨自己可沒有意義啊，真的想要表達歉意的話，直接進去說話不是更直接？」

  「……」

  「還是說，你想表達『自己即便做到這種地步，都不想要承認錯誤』的中心思想？」

  「……」

  說話啊！

  你啞巴了啊你！

  看著對方這種軟硬不吃的模樣啊……

  有馬靜也無奈地用右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並在此刻露出了個非常無奈的表情。

  爺孫二人還真是彆扭。

  ——裡頭那個只需要開口說些諒解的話就行。

  ——外頭這個只需要服軟說些放心的話也行。

  但兩人就是不這麼做。

  你讓我這個調解人怎麼做啊？昂？

  辦不到好嘛，你們兩個人都是驢投胎來的！

  考慮到這種狀態下的朽木白哉，都已經不是話聽不進去的狀態了……

  若是強行試圖扭轉對方的想法，做些過分的事情。

  那指不定都會突然跳起來給你一下。

  不誇張啊，這事有馬靜也不是沒碰到過……

  所以說到底，這傢伙其實跟朽木銀嶺還是極為相像的爺孫倆。

  都是執拗無比，非常『擅長』堅持己見的傢伙。

  考慮到自己的安全，以及今日之事已經完成多半了的緣故……

  當事人決定還是不參與的為好。

  正當有馬靜也思索著該不該當作沒看見，直接走開得了的時候。

  門裡頭傳來了朽木銀嶺的聲音。

  「白哉……」

  「我在！」

  回應速度好快……

  「不要在老夫這邊浪費時間了，去做些你該做的事情。」

  「可是我……」

  「汝，耳朵應該沒有什麼障礙才對吧？」

  「……」

  朽木白哉的表情變得糾結，而裡頭的聲音依舊平緩。

  「明天開始也不用過來了，老夫剛才已經想明白了……關於你的事情，我是絕對不會認同的。」

  身為貴族，身為朽木家系。

  這種身份上的差距與距離，真是宛若鴻溝般的事物。

  朽木白哉的嘴巴微張，臉上的表情幾乎是一下子就變得慌張了起來。

  「等等，爺爺，您……」

  「但是啊，白哉。」

  打斷別人說話不是好事。

  但如果是爺孫之間的話，自然也就另當別論了。

  「咳咳……老夫不認同，但是……你真的很愛那個女子是吧。」

  「……」

  「那就已經足夠了。老夫不能陪你太久，但那個女子將會伴你餘生。」

  故此。

  「不要再來關注老夫的心情了，身為家主，我無法認同你的做法。」

  這是原則。

  「但身為長輩……我希望你能幸福。」

  這是理性。

  「回去吧，白哉。最後的時間裡，就不要再讓老夫為你的糟心事繼續頭疼下去了。」

  人如陰陽魚。

  身負兩面，有陰便有陽。

  而此刻的朽木銀嶺雖然說的如此古板，但在某個角度而言，這已經是一種妥協了。

  畢竟……

  老頭子都已經開口『認慫』了，不是嗎？

  有馬靜也深深地朝著門的方向撇去了一眼，心中的感慨絲毫不減。

  ——這就是您給出的答案嗎，朽木當家。

  如果是這樣的話。

  那就如您所願吧……

  「站起來吧，白哉。」

  看著面前的大白懵懂起身，有馬靜也順勢上前半步。

  正好攙扶住了對方那因為腿腳麻痹，從而變至踉蹌的身影。

  如此狼狽。

  只是被人看到都足以讓人感到羞愧了。

  更何況還是在這種情況下？朽木白哉咬緊了牙關，下意識地掙扎了一下，企圖自己站立起身。

  身旁的有馬靜也頓時露出了個嫌棄的表情。

  「得了吧你，跪著少說都得好幾個小時了，沒人扶著還想站著？待會兒怕是都得爬著回屋裡頭去。」

  謊言不會傷人，真相才是快刀。

  朽木白哉垂落下了腦袋，在此刻不再言語——同樣也是不再掙扎。

  有馬靜也輕車熟路地，將對方的胳膊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一邊朝著走廊的另側走去，一邊頭也不回地說道。

  「那我就帶白哉先走了，老爺子！」

  「咳咳咳，嗯，那就拜託你了……有馬靜也。」

  語氣遠不如方才那般的輕鬆，在此刻甚至有種難以言喻的凝重感。

  若是其他人的話，或許很難體會到其中的感情與思想。

  但有馬靜也畢竟剛才跟對方聊過，此刻自然能體會其中的深意。

  這裡頭不僅有著近似於託孤般的感情，同樣也有著一種讓人傷感的道別意味……

  朽木銀嶺已是時日無多。

  或許今日一別。

  今後就可能再無碰面了的機會。

  一步已經踏在了三途河中的老者，正向著『生者』一方的有馬靜也，做出了最後的道別。

  那麼。

  自己又該如何回應才好呢？

  或許傷感，或許讓人為難。但考慮到對方的心情，以及這份釋然的語氣。

  有馬靜也強打起了幾分的精神，便是頭也不回地笑道。

  「嗯，一路平安啊，老爺子。」

  「呵……承你吉言。」

  不過只是早晚的事情而已。

  老夫先行一步。

  將朽木白哉送回到了其他家眷的手中，有馬靜也正欲離開。

  卻聽到了身後的大白喊道。

  「等等，有馬隊長！」

  當事人停下腳步，半轉過頭。

  露出了滿臉的戲謔。

  「怎麼了，朽木大少爺～還能有話要跟我交代的嗎？」

  這語氣啊。

  簡直就是陰陽怪氣四個字的極致演繹。

  朽木白哉明顯是有些慚愧的，大白到底是個老實人，這會兒也遠不如原著裡頭那般冷酷……

  如今更是直接說道。

  「剛才，剛才我對有馬隊長做了些很失禮的事……」

  無視對方的搭話。

  還讓別人看到了狼狽的一面。

  不論怎麼想來，都是讓人慚愧又難受。

  但所幸，有馬靜也對這些事倒是並不怎麼上心。

  他臉上浮現出了個平淡的笑容，於此刻轉身上前，抬手……輕輕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很拘謹嘛，白哉。」

  「不用這麼緊張，畢竟我們也是老相識了。」

  「你的脾氣我自然明白，也不會為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去糾結。」

  所以。

  「做你自己就好，就跟你爺爺說的那樣……」

  「選擇讓自己幸福的一面就好。」

  「更何況我今天，也就是為了這件事而來的。」

  感謝的話語凝在了喉間，卻是再如何地擠壓，都憋不出半個字眼來。

  說不出口。

  這樣沉重的感情，一句輕飄飄的謝謝就想要將其帶過？

  或許有馬靜也能夠接受。

  但朽木白哉絕對無法原諒那個輕浮的自己。

  言語過於淺顯，表達不出自己的心境——所以這種時候，就得是用行動才……

  「你不是要跟我做些很見外的事情吧？」

  有馬靜也表情微妙地按住了對方的肩膀，語氣有些微妙。

  「我們好歹也認識了這麼多年，事到如今，你難道還不知道我的性格嗎？」

  別搞些花里胡哨的。

  「有空了再送我個薰香就行啦～」

  有馬靜也嬉笑著舉起了腰間的佩刀——上頭綴著的薰香早已被盤至包漿……儘管保養得當，但畢竟也是有了四十年的歷史。

  而且也是隨身佩戴的東西。

  所以現如今的外殼，也已經有了微微開裂的傾向。

  朽木白哉微微回神，當下鎮定說道。

  「包，包在我身上了！」

  「喔～那就等你的好消息嘍。」

  討要禮物是其次的。

  主要還是讓對方有個能討好的餘地。

  不然承這麼大的情，又不給對方還禮的餘地……這麼糾結的心情，便是能讓朽木白哉糾結到晚上都睡不著覺。

  「那我就先走了，回……」

  「咳咳，白哉大人……您在外面嗎？」

  很陌生的聲音。

  伴隨著推拉門被拽動了的動靜。

  讓此刻的有馬靜也表情微動，朝著一旁凝望而去。

  那……

  是個非常小巧的身影。

  黑髮，瘦小。肩寬甚至僅有他者的一半之多……

  如同洋娃娃般精緻的女子。

  她身穿著和服，正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了原地。

  而在瞥見到了有馬靜也過後，雙手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滿眼的驚訝。

  「那個，您是……」

  當事人平淡地露出笑容，舉起右手，點向了自己的面頰。

  「我，有馬靜也。還記得嗎？」

  對方的笑容如櫻花般盛開。

  「嗯！我記得您，有馬隊長！」

  朽木緋真……不，現在應該還不姓這個。

  對方在跟朽木白哉見面沒過多久，有馬靜也便是憑藉著自己的人脈，同樣聯繫到了對方。

  第一次見面還以為是碰到了露琪亞。

  這兩姐妹的確像啊……

  而因為先知先覺的關係，有馬靜也安排了一些『巧合』，讓朽木白哉能夠事先知曉緋真的身體情況。

  省略了不必要的試探與調理。

  在有馬靜也的幫助下，緋真在第一時間接收了四番隊的專業醫治。

  雖然當事人是懷著盡人事聽天命的心態，在做著這件事的。

  但結果卻是出乎意料的好。

  ——只是因為出身貧寒從而導致的營養缺失。

  『若是時間再長一些的話，或許就會拖成難以處理的疑難雜症。』

  卯之花烈的話音縈繞耳旁，此刻依舊清晰。

  甚至連帶著那個笑容同樣也是如此。

  『但是所幸，現在還不算太遲。』

  緋真接受了卯之花烈的進行調理，到現如今，也已經持續了好一段時間。

  得益於此。

  有馬靜也跟這傢伙倒也算是個臉熟。

  如今聽到了對方的激動回應，當事人也是忍不住輕笑兩聲。

  「沒想到還能被朽木家的新貴記在心上，啊呀～真是榮幸至極呀。」

  「啊！那，那個……我，我不是這樣的，我……」

  緋真的臉皮遠不如別人那般厚。

  這會兒被有馬靜也取笑，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兒也憋不出什麼像樣的話。

  最後腦袋向下一縮，眼看著眼淚都要滿出來了。

  有馬靜也連忙道歉。

  「抱歉抱歉，只是習慣性地開玩笑而已……別放在心上啦。」

  開玩笑，你要是哭了。

  你旁邊那個二愣子就能沖我拔刀。

  別說啥老朋友嗷，敢惹朽木家的兒媳婦……估計病床上的那個現在都能給你跳起來。

  左右安慰了一陣，對方的情緒才有明顯的緩和。

  ——看著這般梨花帶淚似的模樣，有馬靜也忍不住感慨。

  真是讓人意外。

  朽木白哉原來就喜歡這款弱不禁風的類型嗎。

  倒是跟他那種『大男子主義』的風格有些相符合。

  「所以，這些日子裡頭藥都有好好在喝嗎？」

  緋真雙手湊在了胸前，激動地點了點頭。

  「嗯！雖然很苦，但是有白哉大人在旁邊鼓勵，我也能勉強咽下去！」

  「喔～原來朽木家的少爺還會做這種事情啊，很有趣嘛。」

  身旁的朽木白哉臉都給憋紅，緋真更是有些手足無措的感覺。

  哎呀。

  調戲這夫妻二人就是有意思啊。

  有馬靜也笑嘻嘻地衝著緋真擺了擺手。

  「好了，玩笑話就到此為止……好好喝藥，之後有空了我再帶你們去一趟四番隊。」

  「到時候做個具體診斷，看看是不是要再繼續調理調理。」

  「身體可是本錢啊。」

  畢竟……

  「我們這位朽木家的大少爺，應該也沒有納妾的打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