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132：囚人

  道歉。

  通常都被解釋為因某種錯誤的行為，從而產生愧疚心理，並向受害者表達自己心意的行為。

  這是流魂街的小鬼都明白的道理，有馬靜也更是不可能不知道。

  畢竟像是滑跪什麼的事平日裡頭也沒少干……

  但是啊。

  某些人，本來註定是跟這些行為無緣的才對。

  有馬靜也怔怔地看向了面前的朽木銀嶺，得是過了一會兒，這才結結巴巴地說道。

  「啊……那個，朽木大人，您不必這樣的。」

  畢竟說到底也不過是一件小事而已，更何況還跟朽木銀嶺全無任何的關係。

  這種時候說出這些話，甚至反而讓有馬靜也有種渾身都不自在的感覺。

  吔！會折壽的！

  對方的表情卻是相當平靜。

  「有馬君，這只是我個人的意見而已，跟身份和家族沒有任何的關係。」

  啊，這樣啊……也不行吧！

  就算是要道歉也得是當事人開口才對，這樣代行又是要搞哪樣啊……未免也彆扭了一些。

  「那個，您會不會有些小題大做了？」

  這句話本身就有些失禮。

  若非是考慮到現狀比較特殊，有馬靜也是不會輕易問出來的。

  如今同樣也得是看在相處了一個月時間的份上，再加上對方雖然嚴肅卻不迂腐……

  在這種私密場合，說些輕鬆不緊張的話，倒也算是比較正常的行為。

  然而，面對著有馬靜也的問話。

  朽木銀嶺並未立刻做答，卻是沉默著閉上了眼睛。

  場間微妙地沉默了數秒之久，等到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朽木銀嶺已經恢復了常態。

  只是在那嚴肅的面容之間，此刻更是難掩其中的疲倦和無奈感。

  「有馬君啊……」

  聲音裡頭有種說不出的疲倦感。

  「你還記得前些日子，在會客廳中與老夫見面的那一次嗎？」

  指得應該就是一個月前的那天吧？有馬靜也回憶片刻，很快就點頭應道。

  「記得。」

  「那日掛在了牆上的字符，你可還記得上頭寫了什麼？」

  好突兀的問題啊。

  但還不至於到讓人發愣的地步。

  「是個……很方正的『夸』吧？」

  「正是如此。」

  朽木銀嶺輕輕點頭，此刻的表情有些微微緊繃起來的感覺。

  「夸（ほこり的簡筆寫法）的本質便是我等朽木家的精神所在。」

  「時常保持克制，明己，驕傲。」

  「唯有通曉了這些東西，方能成為一名合格的家主。」

  啊……

  說起這個話。

  原著裡頭的朽木白哉，或許的確符合這種描述的形象。

  時時刻刻都保持著非常克制的情緒，即便是再如何關心，也不會在自己的表情上顯現出來。

  也不會被三言兩語就影響自己的心態，甚至面對騷話王牢師都能繼續繃住表情……

  說好聽點是固守本心。

  說難聽點就是突出的一個犟——就跟牛似的。

  至於最後的驕傲。

  想必無需多言，原著裡頭的大白那股誰都看不起的勁，放在這種場合就已經足夠說明其特質為何。

  我說為啥那小子之後長大了會是那副死出。

  原來都是家教在鋪墊的呢。

  心中感慨萬千，表情未有絲毫波瀾。

  「朽木大人您想說的是？」

  「那個不成器小子的過錯就由老夫來負擔，應該他致歉的話語，也理應由我來說才對。」

  畢竟。

  「白哉是未來的家主，就算是他有理虧的地方，那也理應由其他人代勞致歉。」

  「老夫現如今再如何的強硬，終究也只會是即將下台了的殘黨。」

  「老夫的尊嚴沒有意義，白哉卻並非如此。」

  換而言之。

  「朽木家的未來家主，是不會有錯的。」

  嗚哇……

  看著朽木銀嶺用平穩而毫無波瀾的語氣說出這些話，有馬靜也在心中倒吸一口冷氣。

  所以大白的脾氣就是你們『慣』出來的呀。

  只能說罪魁禍首就在面前。

  「以有馬君的角度看來，老夫剛才說的話肯定很難理解吧。」

  朽木銀嶺突如其來的問話，讓有馬靜也多少凝噎了一會兒。

  「啊，這個……我，其實……」

  「呵呵，不用如此緊張。其實老夫在年輕的時候也完全不能理解這些東西。」

  輕抿了一口茶水，老者目光調轉，朝向了窗外眺去。

  「什麼是尊嚴，維護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又有什麼意思？」

  「說到底人不都應該是為自己而活的嗎？」

  「如此顧慮其他人的看法，這種卑微而委屈的生活，又能有什麼意義？」

  吔？

  有馬靜也多少也是露出了個頗為意外的表情。

  畢竟他也沒能想到，如今的朽木家的家主，居然還能有如此『年輕』的見解。

  面對著有馬靜也的驚訝表情，朽木銀嶺的嘴唇微抿，最後輕笑出聲。

  「無需驚訝，老夫好歹也是年輕過的人。像是你們的想法，我早在幾百年前就已經是思考過了……」

  對了。

  時間會給予答案的。

  「直到老夫成為了家主過後，我才能夠明白這些東西的意義所在。」

  「尊嚴不去維護就會有人來踐踏。」

  「貴族不謹慎行事就會被說閒話。」

  「這就像是一塊代代相傳而來的銅像……久經風霜與歲月的侵蝕，這東西果然脆弱，狼狽。」

  「但我等身為後人，也不能看著它就此徹底破敗下去。」

  「日夜擦拭其上的鏽痕，打磨，維護……這便是我等的職責之所在。」

  「而既然身為家主，自然更得領會其中的意義，並全力以赴地維護這一切的事物。」

  「未來……在很久以後。」

  「或許朽木家的榮耀不存，也不會再有人將我等尊重。」

  「但起碼不會是現在。而如今既然我等身為貴族之一，這便是我等之義務所在。」

  用著嚴肅的腔調，說完這些話語過後。

  有馬靜也卻看到對方的嘴角微微上揚，最後露出了個頗為自嘲的弧度。

  「老夫本來以為自己也能看穿這些虛偽的假象，但事到如今，我也早就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看著對方露出如此的表情，有馬靜也的嘴唇微抿，最後卻是說不出半句話來。

  對方的說辭有些矛盾。

  畢竟站在了朽木銀嶺的角度，他完全知曉這些東西並沒有什麼意義。

  但在同時……代表了整個家族，身為家主的朽木銀嶺卻也在維護著這份脆弱的尊嚴。

  讓人感慨。

  相較之下，或許還是四楓院家的夜一活得更通透些？

  不，這個說法或許也不能成立。

  畢竟夜一表現出來的天賦本就是與眾不同。

  能夠整合邢軍與二番隊，以另一種形式擴充四楓院家的影響力……放在相對『和平』年代的現如今。

  這顯然也是可以被稱『豐功偉績』般的行為。

  這種人才，即便是放在尸魂界這麼些年的歷史之中，恐怕也是能排上號的那種類型。

  把朽木銀嶺跟四楓院夜一相提並論，這就是是多少有些為難人了。

  念及至此，有馬靜也像模像樣地抿了口溫茶，在此刻輕聲說道。

  「我大概能明白朽木大人您的困難之處了。」

  但是啊。

  斟酌著用語，有馬靜也小心翼翼地說道。

  「您就不考慮一下，跟白哉坦白這些東西嗎？」

  畢竟說到底，這些東西應該是朽木白哉應該去領會的內容。

  自己就是一個局外人……甚至在這種時候都不太方便發表意見啥的。

  跟我說這些，稍微有些為難人哩。

  誰知道朽木銀嶺在此刻卻是長嘆口氣，看著對方那副頹然模樣，有馬靜也都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覺。

  怎麼的。

  是踩到老爺爺的什麼雷點了不成？

  思緒翻飛間，有馬靜也看著老者的手掌蜷縮，最後緊握成拳狀。

  「老夫……已經有些不太明白了。」

  「呃？什麼意思？」

  朽木銀嶺的目光低垂，語氣如同外表般，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枯朽氣息。

  「老夫曾經有個不成器的女婿，他的能力出眾，但驕傲自滿。我想要勸誡他，不要太過於依賴外物……可最後卻又無法阻止他墮入邪道。」

  「老夫也有個性格溫和的兒子，他自幼喜歡安靜，性格平和，並不擅於爭鬥。然而老夫認為他亦有才能未能施展……最後卻落得慘死的下場。」

  「老夫……」

  凝噎。

  便是緊跟在後的沉默。

  繼而，有馬靜也看到了老者眼中的悲傷。

  「老夫迄今為止都做著錯誤的選擇，雖然沒有人來怪罪於我，但如今的冷清，亦是對老夫行事之報復。」

  「有馬君啊，教育……並不是老夫的強項所在。」

  「所以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白哉。」

  言至於此。

  有馬靜也已是完全明白了其中的緣由。

  一個個剖析。

  『女婿說的應該就是朽木響河吧？』

  那傢伙的斬魄刀是村正，是能夠操控對手斬魄刀，使其作亂的幻覺系能力。

  這種東西可以說是對死神特攻，同樣也是動漫原創篇章的某個節點boss。

  原著裡頭提到過這傢伙生性有些浮躁，在同時也非常期待能夠得到岳父的認可。

  而如今聽對方的語氣，再加上貴族身份的約束，老爺子顯然是不怎麼會誇人的那種類型。

  之後就是壓力爆炸，導致整個人都徹底爛掉。

  『至於兒子……說的應該就是蒼純了。』

  雖然沒有真的見過面。

  但憑藉著隻言片語，還有之前跟勇音的交流，大致也能得知對方是個性格溫和的男人。

  肯定也是個不擅長舞刀弄劍的傢伙吧。

  要是放在了合適的位置，朽木蒼純或許就能發揮出更多的價值。

  但事實就是他也已經殉職……

  死在了名為任務的瑣事之中。

  誠如朽木銀嶺所言。

  他迄今為止所做的決策與培育思路，都並非是最佳的解決方案。

  但……

  有人能怪他嗎？

  有馬靜也認為是沒有的。

  畢竟即便是名義上的長輩，朽木銀嶺也是經歷了這些教育，從而掙扎著成長過來的。

  他之思緒，想法，還有對於人與事的見解，自然也有著名為時代的局限性。

  對了。

  若是硬要形容的話……

  一個被封建教條圍困住的囚徒。

  這便是朽木銀嶺的形象，也正是他的悲哀之處——沒有人會教他怎樣才是正確的行為。

  他同樣也是受害者。

  有馬靜也對這些東西心知肚明，他在此刻沉吟了一聲，便是小聲地說道。

  「但是……如果是白哉的話，或許會很樂意聽您說這些東西？」

  其他人暫且不論。

  大白這個傢伙的性格顯然是相當可塑的，畢竟當初在跟夜一學習瞬步的時候還是活潑的一個小伙子。

  你說怎麼過了個幾十年的就變成了個苦瓜臉呢？

  有馬靜也本以為自己的勸說會有些用，卻沒想到朽木銀嶺在沉默過後，還是搖了搖頭。

  「老夫的年紀已經很大了。」

  「身體變得遲鈍，腦子也不如以前靈活。」

  「我理解不了現在流行的東西，有時候更會覺得一些東西可笑。」

  「老夫……應該已經很難再跟白哉這個孩子聊得上話了。」

  如同出生於上世紀的人，絕大部分人都無法理解網際網路這種東西一樣。

  朽木銀嶺在接連的打擊之下，已經知曉了自己的缺陷之處。

  並表現出了足夠的『自知之明』。

  「老夫不會再去指導白哉什麼東西，畢竟我的知識與見解，並不通用於他。」

  這方面倒是的確需要考慮的一環，畢竟不管怎麼說，爺孫二人之間肯定也是有些時代隔閡的。

  更何況還是尸魂界之中動不動就幾百歲之差的情況。

  但這並不意味著就能擺爛吧？

  這樣下去大白又會變成原著裡頭的那副模樣……呱！光是想想就覺的好可惜吔。

  而就在有馬靜也這般思索的時候。

  朽木銀嶺微抬起了視線，便是在此刻輕聲說道。

  「所以老夫這邊也有一個不情之請。」

  ……嗯？

  有馬靜也突然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太對勁。

  「有馬君，能勞煩你來幫忙，對白哉做出一些合適的指導嗎。」

  以朋友，以導師，以前輩的身份。

  「去告訴我那不成器的孫子，怎樣做才是正確的事。」

  這話讓有馬靜也頗為意外，他抬頭看向身前，卻發現朽木銀嶺的表情認真，此刻更是沒有絲毫開玩笑的痕跡。

  對方是認真的。

  他是真心實意地，想要自己幫忙指導朽木白哉。

  「可是，我這樣的傢伙……」

  一個連貴族都不是的人，去指導朽木家未來的家主嗎？

  哎？我？

  有馬靜也此刻甚至有種近似於『荒誕』般的玩笑感。

  而面對著有馬靜也這自嘲似的語氣，朽木銀嶺也是給予了確切的回應。

  「沒錯，有馬君。」

  「老夫相信四楓院夜一和山本總隊長的眼光，而在這一月的相處時間中，我也知曉了你的身手與性格。」

  「能得你之指導，對於白哉那個孩子來說，也是幸事一件。」

  故此。

  有馬靜也未能來得及做出回應……朽木銀嶺已將頭顱低下了頭去。

  「此乃老夫之請求。」

  儘管被教條而囚困。

  但朽木銀嶺的神志並且就此僵化。

  儘管笨拙，小心，甚至還有些滑稽。但他此刻的確是伸出了雙手，企圖觸碰到名為改變的輪廓。

  是身為長輩的憐憫，還是作為家主的思量？

  雖然答案於此刻不得而知，但不論如何，都不會影響有馬靜也做出回應。

  少年深呼吸口氣，在此刻同樣緊繃表情。

  沉聲說道。

  「既然如此……承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