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皇帝坐在正中,兩旁的椅子也不是誰都可以坐的,任老大、老夫子、道衍和尚和閆振陽有席位之外,其他的人就連陳誠都是站著的。
原本洪武皇帝也讓陳誠坐下說話,只是陳誠自知身份卑微,自己若是真坐了倒有些不知道進退了。
「閆振陽,算算我們又有些年頭沒見了吧?」洪武皇帝問道。
閆振陽忙起身來,躬下身子道:「回陛下,已經十年有餘了。」
洪武皇帝微微點了點頭:「十年了,十年說起來長,可卻只是彈指一揮間。」
閆振陽不敢說話,洪武皇帝這是在感嘆自己老了麼?
閆振陽偷偷瞧了洪武皇帝一眼,確實,相比十年前聖上確實也衰老了不少,可見歲月不留情,無論你是誰都逃不過歲月的謀殺。
「對了,你家那閨女呢?我記得她叫什麼來著,華箏對吧?」洪武皇帝問他。
閆振陽的心裡有些激動,他沒想到聖上竟然還記得自己女兒的名字,當年自己也就是提過一次而已。
只是他卻忘記了,此番聖上來指婚,自然會對自己的女兒有所了解,十年了,洪武皇帝又哪會真記得一個小女孩的名字呢?
閆振陽回道:「小女便叫華箏。」
洪武皇帝笑道:「一家養女百家求,閆振陽,你可知我此番到長安來所為何事?」
「小的不知。」閆振陽自然不會說喬志龍已經和自己說了聖上的來意,那樣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喬志龍都沒有什麼好處,人家可是好意提醒自己,自己斷然不能把人家給賣了。
洪武皇帝說道:「我是來給你的女兒做媒指婚的。」
雖然閆振陽已經知道了,面上還是露出驚訝的神色,倒是閆夫人是真的吃驚,閆振陽並沒有將此事和她說過。
這個時候並沒有閆夫人說話的份兒,可她的心裡卻很是緊張,突然聖上就來說要給自己的女兒指婚,這讓她一下子還真接受不了,但那又有什麼辦法,聖上的話是不能違背的,就算她滿心的不願意也必須笑著謝主隆恩。
閆振陽輕聲問道:「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
他原本想說哪家王公貴胄,想想那樣很可能會引起洪武皇帝的不滿,便改說了公子。
洪武皇帝衝著站在最下端的王靜海招了招手:「小子,上前來。」
王靜海早就已經按捺不住了,站在那兒一顆心已經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此刻見洪武皇帝招呼他過去,忙大踏步上前,站在了洪武皇帝的面前。
洪武皇帝示意他轉過身去,面對著閆家夫婦:「就是他,他是我六扇門最年輕的高手。」
閆家夫婦的臉色大變,他們怎麼也不曾想聖上竟然要讓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六扇門的公人,而且看這小子就一副鄉巴佬的模樣。
開什麼玩笑,自己的女兒怎麼能夠嫁給這樣的一個人呢?
閆振陽望著王靜海,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但他的腦子卻在飛速地轉動,他知道洪武皇帝一定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兒,既然他遠道而來便是為了將自己的女兒許給眼前的這個少年,那麼這個少年的來頭一定不小。
「你家是哪的?」閆振陽問王靜海。
王靜海回道:「南陽府淅川縣。」
「家裡還有些什麼人?」閆振陽又問道,他的臉上掛著一抹微笑,可那笑並不真實,而且並不比哭好看多少。
王靜海摳頭道:「家裡就我一個人,自小和我師父相依為命地生活。」
聽王靜海說到這兒,閆家夫婦的心又涼了半截,他們不知道洪武皇帝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一定要把女兒許配給這麼一個毫無根基的人。
但這個為什麼他們卻是問不出來。
好在洪武皇帝看出了二人的尷尬,洪武皇帝淡淡地說道:「怎麼,你們不樂意麼?」這語氣便有些冰冷了,閆振陽仿佛一下子掉進了冰窖,心裡一驚,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有些失儀了,忙對洪武皇帝說道:「小的在些替小女謝聖上隆恩。」
說著扯了一把自己家女人,女人才跟著道謝。
只是二人又哪是真心道謝,心裡仍舊是千萬個不情願。
婦人甚至想早知道這樣便把她許給了小秦王,好歹也能夠做一個王妃。
現在倒好,竟要讓女兒跟著一個公門中人受苦了。
洪武皇帝把他們的反應盡收眼底,便說道:「海子的師父是朕的救命恩人,你們這也算是替朕報了恩,朕自然會記住的。再說了,他也辱沒不了你們閆家,要知道他的師父可是江湖第一俠客龍天宇,龍大俠。」
「啊!」閆振陽很是震驚,他沒想到王靜海的師父竟是龍天宇。
他雖不是江湖人,但卻是聽過龍天宇的大名,他甚至還知道當年洪武皇帝曾許龍天宇高官厚祿,可最後龍天宇還是拒絕了。
王靜海小小的年紀卻是少年高手,或許他的前途也不可限量。
他問王靜海是怎麼認識自己的女兒的,他不相信若不是因為王靜海與女兒之間有淵源聖上會憑白無故地到閆家來指婚,定是這王靜海在哪兒見過自己的女兒。
王靜海便把那日的事情說了,聽了過後閆振陽才知道,那日與小秦王為女兒動起手來的人竟是這少年,這件事情他是聽女兒說起過的,當時女兒好像對這小子的印象也很是深刻,言語間竟還有些別樣的感覺。
既是這樣,閆振陽的心裡舒服了許多。
「聽說你很厲害,小秦王身邊的幾個侍衛聯手都不是你的對手?」閆振陽問。
蔣颯在一旁說道:「我和他也只打了個平手。」
蔣颯這話是有些水份的,那次交手他並沒有盡力,當然,王靜海也沒有盡力,兩人都有所保留,至於他們誰更厲害一些真不好說。
聽到蔣颯都這麼說,閆振陽就更加的震驚了,不只是他,就是道衍也對王靜海刮目相看,王靜海的事情他多少也聽奕度說了些,特別是王靜海一身的功夫並不是龍天宇傳授,而是由江湖賣藝的引進門以後自己悟到的就更讓道衍嘆為觀止,道衍看得出來,王靜海是個練武的奇才,只是他沒想到蔣颯這個一向很是自負的人都說出了這樣的話來。
道衍和尚頓時生出了拉攏之意,王靜海既是龍天宇的徒弟,又深受聖上喜愛,且這小子天性純樸,雖已經入了公門,卻沒有沾染上那些亂七八糟的壞習氣,是一塊璞玉,只要好好雕鑿一定是個人才,將來若燕王能夠成其大事,王靜海必是可用之人。
其他人當然不知道道衍和尚的心思,可是坐上位的洪武皇帝卻是把道衍和尚臉上一閃而過的這般神情給捕捉到了,他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但旋即又散開了,換了一個想法,他又有些替燕王高興,能夠有這麼一個能人忠心輔佐那可是燕王之福。
洪武皇帝此刻的心情也有些複雜,自己立皇太孫,想讓繼任的皇帝以仁愛治國的這個想法到底是對是錯,將來若是自己不在了,皇太孫是不是真能夠掌控大局,那些王公大臣是不是真能夠聽他的呢?
倘若當初自己立的儲君是燕王的話,他就不會有這麼多的擔憂了,燕王就像是第二個自己,對於燕王的能力他從來都沒有懷疑,且燕王的身邊還有一個異僧道衍,江山如果交到他的手上的話未來的大明又將是怎麼的一個景象?
思及此洪武皇帝在心裡暗暗嘆息。
人這一生總是在做選擇題,每一次做的選擇都不知道對錯,而每一次的選擇都會很艱難。
這一次的使團案讓洪武皇帝的心裡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種預感並不是真正來自使團案的本身,而是使他想到了哪一天自己不在以後大明朝廷會不會有一場動亂。
他甚至生出了換儲君的念頭,可是立儲可是一件大事,自己雖貴為一國之君也不能將這件事情太兒戲了吧?
閆振陽的聲音將洪武皇帝的思緒拉了回來。
「那陛下看這婚期定在哪一天合適?」閆振陽倒也光棍,知道這件事情既然已經成了事實,他便以能主動一些,反而能夠讓聖上歡心。
洪武皇帝扭頭望向道衍:「大和尚,你查一下哪天是黃道吉日,適合嫁娶。」
洪武皇帝做事向來雷厲風行,竟然馬上就讓道衍和尚看日子了。
陳誠卻出言道:「聖上,依微臣之見此事還不能太著急。」
洪武皇帝「哦」了一聲:「為什麼?」
陳誠苦笑:「聖上指婚是一件大喜事,但這成親的日子以及這喜事該怎麼辦法是不是應該讓海子的師父也參與一下呢?」
洪武皇帝微微怔了一下,馬上也點頭道:「你說得沒錯,是朕疏忽了。可是你可知龍大俠現在何處?」
陳誠說道:「龍大俠如今更了名,在淅川縣當仵作,不過現在是否還在微臣就不敢肯定了。」陳誠低下了頭,之前他沒有告知洪武皇帝龍天宇便是在淅川縣當仵作,現在說了出來有些欺瞞君上的嫌疑,所以他的心裡很是忐忑。
「好你個陳誠,之前朕問你的時候你不是說你不知道麼?」洪武皇帝還真的拉下了臉,陳誠惶恐地說道:「微臣也不是有心隱瞞,實是龍大俠他說不想有人打擾他如今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