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後,陳誠便把自己因何而來向洪武皇帝一一道出。
原本對於這件事情並不是十分放在心上的洪武皇帝此刻已經皺起了眉頭,沒想到自己出宮的消息竟然被人大作文章,不只是有人蠢蠢欲動,更是把自己派出去偵破使團案的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使團案迫在眉睫,而這些人為了自己安危哪裡還有時間去辦案?
他開始思忖自己這次出宮到底是對是錯,他的本意是想要自己暗查一下自己的這些皇子在使團案發生之後都在做些什麼,可是現在看來他就是在給大家添亂。
洪武皇帝是一個懂得自省的人,現在發生的這種狀況絕對是他所不願意看到的,可是他既然都已經出來了,就這麼回去不是讓人看笑話麼?這又關乎皇家的面子與尊嚴,該怎麼辦?
陳誠似是看出了聖上的猶豫,他輕聲說道:「其實這也不是什麼壞事,倒是可以借這個機會看看都有些什麼人會跳出來。」
洪武皇帝聽了他的話,笑了:「陳誠吶,你這是想以我作誘餌啊。」
道衍和尚也望著陳誠,他沒想到陳誠這樣一個不入流的小官竟然敢和洪武皇帝說這樣的話兒,要知道洪武皇帝的脾性,一個不好那可能陳誠就要掉了腦袋。
不過道衍和尚之前雖說也勸洪武皇帝回京,但那並不是他真實的想法,他也希望洪武皇帝能夠留下來,只是他的目的與陳誠的又不同,他知道這個時候肯定會有人忍不住跳出來的,借這個機會也可以替燕王削弱一下對手的力量。
可這話他不能說,他有私心,這話說出來一定會引得洪武皇帝的猜忌,陳誠說卻又是不同了。
他望向洪武皇帝,他很想知道洪武皇帝將作何打算。
洪武皇帝恰好對上了他的目光,洪武皇帝眯縫起眼睛:「大和尚,你說呢?」
「此事您自有定奪,茲事體大,非貧僧可以妄言的。」道衍哪裡會不知進退,這個時候他再說什麼都不是,那與其不說。
洪武皇帝想了想:「你說那蔣颯也趕過來護駕了?」
陳誠點點頭:「蔣大人不知道您身邊有高人護衛,一聽到這個消息馬上就作了布置,他差人將就近的錦衣衛給調了過來。對了,此番我帶來了一個少年英雄,別看他只有十七、八歲,可若論起武功身手來卻不輸給蔣颯與燕七,對了,這人的師父與您也曾有過一段淵源呢!」
「哦?」原本聽到少年英雄洪武皇帝就很是好奇,現在再聽說那少年英雄的師父竟然與自己有淵源,那好奇心就更甚了。
陳誠輕聲問道:「洪武十三年,在應昌,您被阿魯台合圍……」
「他師父是龍天宇?」就下辦到洪武皇帝吃驚了,這些年來他一直想要打探龍天宇的下落,可派出許多的人都沒能夠找到當年救了自己一命的大恩人,沒想到此刻陳誠竟把龍天宇的徒弟給帶來了,他激動地說道:「我就說嘛,只有那樣的師父才可能教出這等妖孽般的徒弟,龍天宇呢,你沒有把他也帶來麼?」
陳誠說道:「我當然有提到過此事,可是龍大俠說他是江湖人,習慣了閒雲野鶴的日子,不願意受拘束,所以微臣也不敢勉強,不過龍大俠如今過得挺好的,您也不必掛念。對了,他這徒弟已經被燕七燕大人收入了六扇門,做了一個正六品的校卒。」
「習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這才是正途。」洪武皇帝有些失落,但聽說龍天宇的徒弟終於還是為朝廷所用又有一些心安。
陳誠猶豫了一下又說道:「還有一件事情得向您說一下,就是關於龍天宇這徒弟的身世。」
洪武皇帝皺起了眉頭,他見陳誠這樣的慎重,也知道那小子的身世可能有些不尋常,便問道:「他的身世怎麼了?」
陳誠說道:「此子名叫王靜海,是龍天宇結拜兄弟的兒子,而他的結拜兄弟當年因為胡惟庸案的牽連被關進了錦衣衛的詔獄,最後被活活折磨死在了獄中,他那結拜兄弟與胡案並沒有任何的關係,此系冤案,是以龍大俠原本並不想讓他加入六扇門的,希望他能夠遠離朝廷的這些紛爭。」
洪武皇帝聽了臉色微微一變,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胡惟庸案的始末,而胡惟庸案也成了他的一塊心病,雖然後來他讓毛驤伏了法,頂下了罪責,但胡案真正的主使者不正是他自己麼?
可他那也是沒有辦法,得劉基者得天下,劉基不能留,這是他在大明開國後悟出的一個道理,老實說,劉基的死他很是痛惜,後來他也真心後悔,當時的這個決定或許真的錯了。
但意識到錯了又如何,人已經沒了。
只是他沒想到胡案竟然還牽扯到了龍天宇的結拜兄弟,這便讓他明白了龍天宇為什麼會對朝廷敬而遠之。他在心裡有些惱龍天宇不識大體,但細想想,人家並沒有欠自己什麼,倒是自己,欠他一個救命的恩情,還間接殺了他的結拜兄弟。
思及此,洪武皇帝長嘆一聲:「看來這孩子也很是苦命,他自己知道這件事情麼?」
「不知道,龍大俠沒有將此事告訴他,因為龍大俠不想這孩子生活在仇恨里,他甚至都沒有傳授給這孩子功夫,這孩子的功夫全是自己跟著外人東一點西一點學的,此子倒是一個練武的奇才,龍大俠說假以時日,這孩子一定會是武學的泰斗級人物。」
洪武皇帝聽了很是欣慰,若龍天宇真把身世告訴了這孩子,那麼他就要懷疑這孩子加入六扇門的動機了。
陳誠又笑著把王靜海與閆家那妮子的事情說了,洪武皇帝聽了也笑了起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本是件美事,沒想到啊,此子竟是為了一個女人加入六扇門,有點意思,有點意思,陳誠吶,你看若是我去替他保媒如何啊?」
「啊?」陳誠瞪大了眼睛,打死他都不會想到洪武皇帝竟然會有這樣的想法,道衍和尚卻也笑了起來:「陳誠,還不快替那小子謝恩?」
陳誠這才回過神來:「那陳誠就替他謝主隆恩了!」
洪武皇帝點點頭:「說了半天我還沒見著那小子長什麼樣呢,讓他進來吧,我也認識認識。」
陳誠這才起身去叫王靜海,進屋之前他可是很小心地交代了王靜海很多禮儀,他知道這小子行事但憑心性,生怕他說錯什麼話惹惱了聖上。
「王靜海見過老爺!」王靜海進了屋,望著洪武皇帝先是仔細打量了一下才見禮。
稱呼是陳誠教他的,他對這個大明的皇帝也很是好奇,是以進門以後就一直盯著洪武皇帝看半天。
陳誠和道衍對視了一眼,道衍無奈地笑了,他也看出這小子還是少年心性,好在洪武皇帝像是對王靜海也很是喜歡,即使王靜海無禮的打量他,他也依然是面帶微笑,他同樣在打量著王靜海。
「嗯,不錯,很精神的一個小伙子。來,坐下說話。」
王靜海自然是不會和他客氣,一屁股便坐了下來。
「我聽說你加入了六扇門,能告訴我是為什麼嗎?」洪武皇帝和顏悅色地問道。
王靜海並不做作,很直爽地說道:「我喜歡長安閆家的大小姐,他們說閆家是大戶人家,請什麼門當戶對,而我只是一介布衣,閆家是肯定看不上的,所以我得也得有點身份才行。」
「我怎麼聽說你和那丫頭就只見了一面呢?只見一面你就肯定自己真的喜歡她麼?」洪武皇帝倒是蠻有興致地調侃起王靜海來,不過陳誠和道衍都能夠想明白其中原因,洪武皇帝一直居於深宮,身邊的那些人對他只有敬畏,哪裡有人敢像王靜海這樣和他說話的?能夠像這樣輕鬆的聊天對於洪武皇帝而言又何嘗不是一種奢侈的享受呢?
王靜海想了想說道:「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有的人哪怕見再多的面也不可能喜歡上對方,有的人哪怕只是見一面便會有了那種想要永遠在一起的感覺,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嗎?」
他倒是用自己的話詮釋了所謂的一見鍾情。
洪武皇帝暗暗點了點頭,看來此子還是真性情,沒有半分的造作,此子早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說話的時候仍舊從容不迫,並不以身份相拘。
「倘若是閆家丫頭不喜歡你呢?」洪武皇帝繼續問道。
「怎麼會呢?我功夫那麼厲害,人長得又很帥,品行也好,她沒有理由不喜歡我的,上次我們見面時她還衝我笑了呢!」王靜海不無得意地說。
他這份自信惹得眾人都忍俊不止,還從來沒有人這樣夸自己長得帥的。
陳誠也拿這個世侄沒有辦法,這小子哪裡都好,智商也足夠高,就是對於自己的長相過於自戀,動不動就把他的帥掛在嘴邊上。
洪武皇帝笑罷便說道:「閆家可是大戶人家,還有人在朝廷做大官,你就一個小小的六品校卒想要入了閆家的眼恐怕是不夠喲!」
這下王靜海傻眼了,他望向陳誠:「六品還算小麼?」
陳誠一下子尷尬萬分,這個問題他可不好回答,他現在暫領了巡按之職也就是個從六品,他要說六品小那有向聖上要官的嫌疑,要說六品有多大那是昧著良心說瞎話。
道衍幫他解了圍:「六品確實不大。」
王靜海那腦子轉得很快,知道眼前的可是大明天子,管著官帽子呢。
他說道:「要不打個商量,你再給我提一提吧,弄個一品、二品那應該說能夠讓閆家的人看得上了。」
眾人一頭的黑線,他說得還真是輕巧,一品、二品是那麼輕易就能夠許出去的麼?
陳誠和道衍都望向了洪武皇帝,他們還真怕這洪武皇帝應下了王靜海的無理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