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老爺田慎是一個精瘦的人,看上去一副病懨懨的樣子,一張臉也有些蠟黃。
不過他的眼睛卻很是有神,似乎有著洞察一切的能力。
此時他的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王靜海,王靜海的目光也在他的身上,臉上還帶著淡淡的微笑。
田靖見父親這副樣子,便說道:「阿爸,他叫王靜海,現在我們已經是拜把子的兄弟了。」
「我聽大管家說抓到兩個像是殺害你大哥的兇手便是他們麼?」田慎沉聲問道。
王靜海和奕度不懂苗語,自然也不知道父子倆在說些什麼。
田靖聽父親這麼說便有些急了:「這是個誤會,原本我也以為就是他們,不過後來才發現是搞錯了,為這我和他還打了一場呢。」
「你輸了?」田慎望向自己的兒子。
田靖點點頭:「是的,我輸了。」
田夫人也走到了田慎的身邊:「他們都是公門中人。」
田慎的臉色又是微微一變:「我之前說過,田家的人不許結交公門中人,你們都忘記了麼?」
田靖不滿地說道:「公門中人又怎麼了?公門之中也有好人,王大哥就是個好人,他說了,一定會把哥哥的死查個水落石出的。」
田慎冷笑:「怕就怕他們是賊喊捉賊。」
「阿爸,我和王大哥已經結拜了,你這樣子我很難做。」
在苗疆,結拜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一旦兩個人結拜成為兄弟,那便是一輩子的兄弟,彼此的家人都要將其視為自己的血肉至親。
田慎聽了田靖的話,神情也緩和了許多:「靖兒,阿爸只是怕你年輕,太過單純,被人給騙了。」
田夫人幫著田靖說話:「老爺,那孩子看著也很單純的,應該也涉世未深,我相信他們不會是壞人。」
田慎沒想到自己的夫人也替著王靜海他們說話,只得嘆了口氣:「那就好。」
他這才重新望著王靜海說道:「聽管家說你們是錦衣衛的?」
王靜海指了一下奕度回答道:「他是,我不是,我是六扇門的人。」
田慎皺起了眉頭:「六扇門?」
他還真沒聽說過六扇門,奕度便將六扇門的職能向田慎簡單說了一下,田慎雖然臉上的表情沒有太多的變化,心裡卻大為吃驚。
他沒想到六扇門竟然有如此的特權,更沒有想到王靜海小小年紀就已經是正五品的協領了。
他雖貴為土司,在苗疆也算是能夠呼風喚雨的人物了,可他卻清楚地知道,田家再厲害也不能夠與大明朝廷相提並論,別說是六扇門,就是錦衣衛他田家也惹不起。
他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田靖,他覺得田靖此番與王靜海結拜倒是做了一件好事。
接下來他便對王靜海和奕度以禮相待,他還送給了王靜海一份禮物,王靜海是他兒子的把兄弟,那麼也當得他半個兒子了,且雖然一開始自己態度並不是很友善,王靜海卻始終都保持著對自己的尊重,也可見王靜海的秉性是不壞的。
「阿爸,聽說播州出事了?」大家坐下,田靖給田慎倒上了酒便問道。
他用的是漢話,當著王靜海與奕度的面他有意說的漢話,就是不想引起二人的誤會。
田慎身為土司,也是有見識的人,自然明白兒子的意思,他的漢話說得也不錯,他回答道:「是啊,宋家遵照朝廷的旨意,有意在播州設立官學,卻遭到了當地一些鄉民的反對,有人把官學給點了,還傷了兩個教書先生,宋家去拿人,仲阿水竟然領了兩百多鄉民與宋家對抗,雙方都發生了傷亡。」
田夫人皺起了眉頭:「仲阿水這是想幹什麼?老爺,這事情對你沒有影響吧?」
田慎苦笑:「若是沒有影響宋家也不會把我叫去了,仲家可是我們田家扶持起來的,宋夫人還問我呢,說仲阿水這麼做是不是我田慎的授意。」
田靖說道:「阿爸,那後來呢?」
田慎嘆息道:「後來我只得親自把仲阿水給綁了,交給了宋家,估計仲阿水是活不成了,好在宋夫人沒有再追究其他的人,不然,唉……」
田慎說到這兒搖了搖頭:「不說這些了,來喝酒!」
田靖似乎還有疑惑:「可是阿爸,你就沒有問問仲阿水為什麼要這麼做?」
田慎放下杯子:「怎麼沒問,我當然是問了,他說他不希望漢人的那一套把我們苗人給同化了,他說若是這樣下去將來的娃都認不得老祖宗了。不過話說回來,他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
王靜海和奕度只是靜靜地一邊喝酒一邊聽著,這是苗人自己的事情,他們是不便插話的。
田靖卻搖頭道:「這不是理由,前幾年便已經建了宣慰司學,也沒見誰出來說事兒,再說了,以仲阿水的那腦子是想不到這些的,我懷疑有人在背後唆使他這麼做的,阿爸,這件事情可是可大可小,你想想,唆使他與宋家對抗的人到底是什麼居心,他是衝著宋家去的還是衝著我們田家來的?」
奕度不由得對田靖刮目相看了,田靖的擔心並不是沒有道理。
田慎聽了兒子的話也不禁呆了一下,他確實還真是沒想過這一點。
「那依你看呢?」田慎問田靖。
田靖回答道:「一定要把那個唆使他的人給揪出來,阿爸,你想想,先是哥哥遇害,接著便是仲阿水的事兒,這兩件事情看似沒有什麼關係,但我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就好像暗中有人在對我們田家做什麼手腳。」
他又望向王靜海和奕度:「如果不是我回來了,弄不好田家還會與王大哥他們發生衝突,以王大哥二人的背景,他們若真在我們田家出事的話,阿爸,你覺得田家還能好過麼?」
田靖能夠當著王、奕二人的面說出這樣的話,說明他是真心把王靜海當了兄弟。
他咳了一聲:「還有,我們之所以認定王大哥他們就是殺害哥哥的兇手,就是憑了那下人的一句話,可是偏偏他又死了,我和王大哥他們剛才也在談論這件事情,我們都覺得那下人的死很有問題。再說了,那些人既然被他撞破為什麼不連他一起殺了?應該就是想借著他的口讓我們知道兇手長什麼樣子,而他把該說的說了第二天便淹死了,極有可能是對方在殺人滅口,至於說滅口的目的麼,奕大哥說或許是那下人說了謊,那些人怕謊言被揭穿,於是才把他也給殺了。」
「可當時有人看到他是失足落水的,並沒有人害他。」田慎道。
王靜海這回說話了:「有時候眼見的不一定就是真的,他當時正在過河,若是想讓他從那墩子上掉進河裡去,又不想讓人看到辦法有的是,我就能夠做到,只有用暗器打擊他腿上的穴位,他就能夠失去平衡掉落河中。」
田慎一怔,田靖卻點頭說道:「王大哥說得不錯,就是我也能夠做到。」
田慎當然不會懷疑他們,田靖又說:「所以我覺得那下人的話當不得真,要查出哥哥的死因我們還得另想辦法。我和阿媽已經答應了,讓王大哥查驗哥哥的屍體,或許他能夠有發現。」
田慎聽到王靜海要驗屍,臉上的神情有些複雜,王靜海便說了些話讓他打消了疑慮。
田慎說道:「按著我們的風俗,小融要在家裡停七日,也是你們趕得巧,若是待過了明日的話就要入土了。你們要驗屍我沒有意見,但有一條,那就是不許再損傷融兒的身子。」
死者為大,無論是苗人漢人都希望人死之後能夠留個全屍,所以田慎有這樣的顧慮也很是正常。
「這一點老爺請放心,我只是想查驗死者的傷口,或許能夠從他的傷口看出對方用的兵器以及他殺人的手段。絕對不會對損傷了大少爺的身子。」
田慎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好,那就依了你們,融兒,下午你便領他們去吧。」
一頓酒飯竟然吃了近一個時辰,奕度在田家父子的輪番進攻下喝了不少的酒,已經微微有了醉意,不過人還算是清楚。
田家父子也喝了不少,田慎是醉了,田靖還很清醒。
他扶著父親回了屋才又回來:「我們現在就去麼?需要不需要準備點什麼?」
「給我弄一點米醋來。」王靜海說道。
王靜海又說了好幾樣東西,田靖便讓大管家去準備。
田融的屍體停放在田家的祠堂里,小輩的田家族人守著。
已經停放了五天了,因為那棺材裡放了藥物,屍體並沒有腐爛。
王靜海讓田靖將田家的族人都攆出了祠堂,便含了一口米醋,湊到了屍體前,很小心地解開了屍體的衣裳。
「心口中刀,一刀斃命。刀是自上而入插下,說明死者當時是坐著的,而兇手是站著的,刀刃很窄,不足二指,卻尖而鋒利,從力道看來,刀長約摸三尺余,兇手在刀刺入心口之後往下用力又劃了一下,說明兇手的目的就是想要死者的性命。另外,從傷口來看,死者當時並沒有任何的動作,也就是說他是眼睜睜看著兇手拿刀刺來,而沒有一點躲閃。」
聽王靜海這麼說,田靖皺起了眉頭:「怎麼會這樣,無論是誰在面對危險的時候都會本能的反抗,就算不反抗也該會躲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