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王與任老大、老夫子二人都下去了,洪武皇帝單獨留下了劉廌。
「劉廌,我知道你對朕有看法,不過這一次你能夠幫助錦衣衛辦差,朕的心裡還是很高興的。」洪武皇帝讓劉廌坐下,劉廌推辭了一下便坐了下來,洪武皇帝開門見山,並不與劉廌繞彎。
劉廌低聲說道:「臣不敢!」
雖說劉廌不是實官,卻也是一品官秩,所以在洪武皇帝面前便以臣自居。
「你真不敢麼?你在你祖父與父親的墳前結廬而居,不願入仕為官,說是守墓,又何不是在以此方式向朕抗議?你真當朕不知道麼?朕不理會,是因為朕確實愧對你劉家,這一點朕不會否認,也無須否認。你是聰明人,朕也不在你面前玩那些虛頭八腦的,當年之事確實是朕之錯,只是你祖父不該辭官。他辭官歸田,卻成了我的心病,你不會沒聽過吧,得劉基者得天下,當時天下初定,若你祖父真讓人給拉了去的話,朕這江山還能安穩麼?他既然不願意居於朝堂之上,那就只能……」
說到這兒,洪武皇帝的臉色有些難看,臉上也帶著幾絲悔意:「現在想想朕確是有些度君子之腹了。至於你的父親,那就不是朕之過了,我想這一點你該承認吧?」
劉廌低頭不說話,他不會去對自己的祖父與父親妄加評論。
「也罷,你既願意做個閒散的人,朕也不勉強你,由你去吧。」
劉廌長長地鬆了口氣,他最擔心的是洪武皇帝會藉此機會要他出來做官,他是不願意為官的,可是他此番主動介入了使團案,便是給洪武皇帝留下了小辮子,洪武皇帝若真以皇帝的身份命自己為官他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拒絕。
「謝陛下體恤。」劉廌謝恩。
洪武皇帝說道:「謝就不必了,留下你還有一事想聽聽你的想法。」
劉廌坐直了身子。
「道衍和尚懷疑使團案是皇太孫做的,你有什麼看法?」
劉廌皺起了眉頭,他思考了片刻:「道衍禪師說的很有道理,畢竟現在看來皇太孫才是使團案最受益的人。」
「是嗎?你也這麼認為?可朕卻覺得皇太孫自幼習儒,如此做法卻不該是他所為,我想他的那幾個老師也不可能給他出這樣的主意,不是麼?」
劉廌淡淡地說道:「那三個老師自然不會給他出這樣的主意,不過皇太孫自己或許有憂患的意識,只是這事情卻做得很沒有水準。」
洪武皇帝「哦」了一聲:「怎麼說?」
「就目前的情勢來看,皇太孫的可能性確實最大,只是這一次可能會讓他失望,因為不可能達到他預期的目的。因為這個案子的結局只能是不了了之,當然,最終就死那麼幾個替死鬼而已。」
劉廌也一眼看出了問題的實質所在。
洪武皇帝沒有說話,那眼神在鼓勵劉廌繼續說。
劉廌便又說道:「聖上也不希望這案子真相浮出水面吧?」
洪武皇帝嘆了口氣:「劉廌啊,我相信你與陳誠早就猜到我想要的結果了,希望你們不會讓朕失望。」
劉廌躬身應了一聲,他明白了為什麼洪武皇帝要把自己留下。
其實就算是洪武皇帝不留下他,他也知道這案子該如何了結。
「對了,剛才我和道衍和尚提到了撤藩的事情,你怎麼看?」洪武皇帝又出了一個難題。
「撤藩?」劉廌皺眉。
洪武皇帝點點頭,劉廌說道:「既要撤藩,當初又何必分封?臣倒聽人議論,陛下不該分封藩王,但臣卻不這麼想,分封藩王,一來可以讓藩王遠離權力中心,避免許多不必要的爭鬥,二來可以拱衛疆土,第三,一旦朝中有亂,還有勤王之師可用。至於說到撤藩麼,臣以為不可,就算是要撤,也不是現在,這是大事情,需徐徐圖之,否則的話……」
劉廌沒有再往下說,不過話里的意思洪武皇帝卻很是明白。
「你說得對,朕也只是說說,只是這些你能夠看明白,卻不知某些人是不是能夠看明白。」
劉廌知道洪武皇帝說的某些人應該是指皇太孫了,皇太孫只是想到諸位叔伯會是他的威脅,卻不知道,這藩王卻是雙刃劍,把握得好,他們有可能在出現動亂的時候興起勤王之師。
劉廌說道:「想來應該明白吧。」
洪武皇帝搖搖頭:「我看吶,他就是沒弄明白其中的厲害所在,否則也不會來這麼一出了。唉,朕最擔心的是一旦他繼了位會貿然提出撤藩。」
「陛下可將其中利害向他言明。」劉廌又道。
洪武皇帝卻說道:「有些事情要靠他自己去悟的,倘若他連朕當初為何要分封藩王都想不明白,那麼他也不配繼承大統,往後的事情就由得他自己了。」
洪武皇帝說得沒錯,很多事情都只能靠自己,就算這一次給了他提示,那下一次在別的事情上呢?治國無小事,況且就算是提醒了他,他能不能聽進去還是另一回事。
劉廌突然有些看不明白洪武皇帝了,難道洪武皇帝就不知道這樣很可能會留下隱患麼?
洪武皇帝又說話了:「他若是悟不了,就算坐在那把龍椅上也只能是誤國誤民。」
劉廌好像有些明白了,雖說這樣對皇太孫而言或許有些殘忍,但作為一國之君,若是連藩王都掌控不了的話,那確實不是社稷之福,百姓之福,甚至可能將大明引入無盡的戰亂中。
且從此次的使團案來看,皇太孫也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人,日後他必有他的手段。
「想明白了嗎?」洪武皇帝問道。
「明白了!」劉廌恭敬地回答道,此刻他倒有些理解了洪武皇帝的用心良苦。
「朕之所以立皇太孫,只不過是希望未來的大明能以仁愛治國,但仁愛並不代表沒有流血沒有爭鬥,縱觀古今,但凡想要成就千古一帝的人都是站在屍骸之上的,朕雖不敢說是千古一帝,但朕也沒少有殺戮,回頭想想,心裡難安啊。」
劉廌發現面前的這個老人充滿了矛盾,也充滿了無奈。
誰都想坐上那把龍椅,可只有真正坐在上面的人才知道箇中滋味。
門外傳來了兵刃相接的聲音,接著便聽到有人大叫「有刺客」!
劉廌的心裡一驚,下意識地便到了洪武皇帝的面前,轉身面對著帳門將洪武皇帝護在了身後。
洪武皇帝的眼裡流出一絲暖意,不過他卻伸手拉開了劉廌:「你一介書生,朕好歹也是馬上皇帝,朕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到這朝北大營來行刺。」
就在這時,兩條黑影便閃進了帳內。
這是兩個身材魁梧的大漢,蒙著面巾,手裡握著明晃晃的鋼刀。
劉廌眯起了眼睛,帳外可謂戒備森嚴,這兩人是如何衝進來的?
那兩個黑衣人也不應許,提刀就向著洪武皇帝這邊來。
又一道人影后發先至,落在了劉廌與洪武皇帝的向前,二人定睛一看,竟是道衍和尚。
道衍和尚擋在了劉廌與洪武皇帝的面前,他的出現讓那兩個黑衣人都是一怔,腳步緩了緩便停了下來。
道衍和尚快步向前,他知道這個時候可不是對著兩人說教就能夠平安無事,得先下手為強。
先躲開了左邊那黑衣人的一刀,身子重重地向著右邊的黑衣人撞去,竟將那人撞飛了出去,長臂一掄,拳頭狠狠地砸在了左邊那黑衣人的心口。
兩個黑衣人瞬間便被擊退,道衍和尚雖是出家人,卻不手軟,趁他病要他命,反手奪過他手中的鋼刀,一刀抹了那黑衣人的脖子,另一個黑衣人剛剛爬起來看到這一幕,嚇得轉身就跑出了帳外。
道衍和尚沒有追,而是到了洪武皇帝的面前:「貧僧救駕來遲,陛下受驚了!」
洪武皇帝擺了擺手:「無妨,大和尚,到底出了什麼事?」
「暫時還不清楚,不過此番對方來的人不少,約有三、五十人,而且身手都很了得,其中有三、五個高手,目前任老大和燕總領他們正在奮力擒殺,待抓住領頭的就知道他們都是些什麼人了。」
洪武皇帝冷哼一聲:「諾大一個朝北大營竟然還拿不住這三幾十人麼?」
道衍和尚苦笑:「陛下莫怪,這些人的本事又豈是朝北大營的這些軍士可以比擬的?」
洪武皇帝不說話了,他知道道衍和尚說的也是實情,若這些人都是些武林高手的話還真不是朝北大營的軍士能夠抵擋得住的,只是他就想不明白了,怎麼突然就冒出這許多的刺客來?難道真是衝著自己來的?
這似乎有些說不通啊,如果對方真是想要刺殺自己,顯然在朝北大營動手並不是明智之舉,放著自己在西安秦王府時那麼好的機會不下手,偏偏跑到這數萬大軍中來動手,對方的腦子進水了麼?
外面仍在廝殺著。
洪武皇帝端坐在椅子上品著茶,並無半分的驚慌懼怕之意,他望著劉廌和道衍和尚:「你們覺得這些刺客為何而來?」
劉廌和道衍和尚都很是納悶,刺客自然是為了刺殺聖上而來,這麼淺顯的問題洪武皇帝為何會有些一問呢?
劉廌只是想了想便明白了洪武皇帝的意思,道衍和尚卻搶先回答道:「是為了陛下而來,不過他們的真實意圖卻並非想置陛下於死地,而是想逼著陛下早些回京去。」
劉廌望向道衍和尚,心道這大和尚不愧是燕王的智囊,心思如此敏捷。
劉廌也是這麼想的,因為對方如若真想刺殺聖上機會多的是,犯不著在數萬大軍的營中如此冒險。
劉廌咳了一聲:「這也說明,我們的調查很可能已經要觸及到對方了。」
洪武皇帝微微點了點頭:「大和尚,傳朕的旨意,一律不留活口,格殺勿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