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7章 遍地傳人(中)
聽完柳爺說的,李勝利拍了一下腦門,這麼想來他還真有些本末倒置了。
這也就是小人物做事的不足之處了,大面只能想個大概,但於細處而言,卻能沉心靜氣摳的仔細,甚至於毫無疏漏。
這也是之前說國內不缺工匠精神的緣故,真要能讓人衣食無憂,一多半人都能成為工匠的。
可惜,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現實狀況隔絕了這些,而李勝利所需要的格局與眼界,並不僅是有經驗就足夠的。
「柳爺,那話怎麼說的?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真是不騙人。
您不提醒我,我這邊就走偏了。
這茬還真是,與其糾結於學員的選擇,我不如整合一下下面的常見病跟常用藥,以及一些技法的統合。」
柳爺的點醒,帶給李勝利的倒不是明悟,而是思路的轉變。
抓大放小,聽著是很簡單,可許多事做著做著,就成了抓小放大了,至於原因麼,越小越省力,同樣的越小也越省心。
捷徑走的多了,就不想去多走路了,就跟沒有電梯的時候,爬樓梯很習慣一樣,一旦坐慣了電梯,再去爬樓梯,可就得罵娘了。
「我看你是操心太多,心力耗費過甚了。
咱們初到窪里的時候,您還有功夫上山下個套子伍的,最近看您忙活的,怕是院裡的女人都沒功夫去睡吧?
年紀輕輕的該玩就得去玩。
你說那張寡婦,歲數也不算太大,本來我還覺著虧了她。
您猜怎麼著?
閒的井都枯了,倒是正好跟我湊一對兒。
這年月,能吃好穿好就不易,您這邊差不多就得了,杜小姐剛走,您這邊也不能淡漠了丁小姐不是?
咱現在也算是有錢有勢的,您不玩,再讓人給玩了,那就可惜了……」
聽完柳爺的說辭,李勝利覺著很有道理,前段時間港城跟國外的一些事,他操持起來就很費力。
有些事,聽是一個樣,看又是一個樣,做起來的時候也跟聽的、看的大不一樣。
跟丁嵐這邊尬著,回到王家老宅那邊都有些不自在了,活的灑脫隨意,也算是人生修為之一。
中醫這活,也是唯心的很,有些病症年輕的中醫師不管手藝好賴,都是治不妥當的,但老中醫來了,就能藥到病除。
中醫近看修藝遠看修心,有些病的病根,單看手藝不夠,還要加上人生修為的。
「那成,這兩天自訓班這邊,您老就多看顧一下,我帶著丁嵐去山上玩兩天。
等新來的這批函授班的學員篩過之後,正好讓他們跟之前那批下去一趟,有些話,還是村里人彼此之間說了好使。」
嘴上說著去玩兩天,但李勝利心裡清楚,風雨之中真是一刻也不能放鬆。
他要是真敢耽於享樂,有些人也真敢抄了他的老營,現在的許多事,都是勉強的維持了一個平衡。
風雨之中,不是不能講權勢,但那不是正道來的,就跟王前進的三太子身份一樣,這厲害吧?
但風雨過後,也是數不盡的麻煩,至於杜家、丁家的權勢,現在拿出來根本就不好使,別說上面的人不認,到了街上,遇上個小年輕,就能給你一嘴巴搧回來。
比實力,人家不動真章,街面上那點實力還算好使,動真章了,他李勝利這邊也是真不靈。
要說威懾,那也就只剩李勝利背後的四個村子了,但不明就裡把這四個村子拉進亂局還成,真要擺明了車馬,他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其實許多事就是玩的一個不張揚,他李勝利不張揚,人對面也不會張揚,真站在了對立面上,自訓班,也只能算是街上的一堆垃圾而已,清理起來也只是稍微費點事。
對局勢有準確的認知,就是李勝利不敢隨意懈怠的原因。
真要是耽於享樂,讓人覺著他沒有威脅了,塌房也就是瞬間的事兒。
交待了一下自訓班的事務,李勝利也沒誆騙柳爺,開著女混子杜嬌陽留下的威利斯吉普,拉著一臉擔憂模樣的丁嵐,就去了山上村。
這段時間算是剛好采完了茵陳,也不知道今年同仁堂的茵陳酒質量怎麼樣,依著京郊酒廠的操行,酒體不佳,釀出的茵陳酒也好不了。
京中的茵陳酒,同仁堂的只能算是湊合,鶴年堂的翠綠茵陳酒才是佳品,可惜李勝利沒趕上,公私合營之後,人就不出茵陳酒了。
茵陳酒,也算是京畿之地的時鮮貨色,盡多放到來年開春,陳釀,放在茵陳酒上就扯淡了。
一路到山上村,丁嵐也沒跟他多說一句話,對此李勝利也不介意,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而已,之前不想拿捏她只是因為想留個好印象。
最近看過丁嵐的表現之後,李勝利心裡也多少有數了,這位還真是個不求上進的嬌小姐,這類嬌小姐,現在這年月拿捏起來不要太容易。
到了山上村,帶著丁嵐找到史老,見點以前見不著的世面,丁家姑娘也更容易拿捏一點。
因為港城治疫的事,史老這邊有些不待見他,跟著一塊來的成老,想要說一說返本歸源的進程,也被李勝利擋住了。
「史老、成老,山下來了第一批正經的函授班學員,這茬要問問山上的前輩們,是在自訓班過一遍,還是他們直接上手帶徒弟?」
成老如今在進行的醫理入門,可就比淺析深多了,因為要附帶部分常用藥的藥性,也不是短時間能出成果的。
而且醫理的詳解與精研,差不多也是同時進行的,一路的事,總不可能走了一遍再來一遍。
山上的名老中醫們,本就壽限不多,同樣的事做上三四遍,就純屬浪費生命了,醫理的入門、詳解、精研一鍋出才是正理。
現在屬於真正返本歸源的初期,也出不了什麼成果,至於醫理淺析,那就不是一路貨,簡單的統合一下,沒有大的謬誤,醫理淺析就算是成了。
「小李,這事諸位同仁倒是提過,既然是跟師的學徒,還是按照老規矩來吧。
在自訓班那邊背了醫書之後,難免會受第一印象的影響。」
李勝利的話,史老那邊沒接,而是成老這個早前兒的學霸接的,在這事兒上,成老倒是很有發言權。
正經說來,成老才是中醫傳承轉變之中的第一批受益者,也是成功者。
醫專出身,前段教學為生,後段立地成家,也算是醫界不可多得的天才人物,也是引領醫界傳承變革的潮流人物。
「嗯!
小成的說法不錯,之前送來的那批學員,還真是受所背醫書的影響了,有些犟的,總要跟老師論個理的,這不好。」
史老提的這點,跟柳爺倒是如出一轍,街上來的青年們,可是正經經歷過風雨前半程的,對於尊師重道的態度,多少有了些瑕疵。
對這事,李勝利也是沒招,就這基礎條件,或許按照成老所說,函授班的這批學員上來之後,之前的學員們,在態度上會有所改觀。
中醫一途,有些時候也缺不了老師的指導,伱愣頭愣腦的就想問老師一個屁墩,教的不想教了,覺著你學的不正經學,這進境可就要受影響了。
這年月,也別提什麼為人師表的話,尊重也是相互的,中醫傳承也不是啟蒙教育,這要是在早前,史老口中這樣的學徒也就不能再教了,能給個藥工的差事,就算是帶徒弟的師父良善。
現在李勝利雖說沒有提出傳承改良的話頭,但實際就是在做著,史老提了,對於一些過於跳脫的學員,這就不是什麼好事兒了。
但話說回來,山上的這批名老中醫也是真想留下傳承,於師道之上無虧,既然是學生不濟,那就換學生好了,這也算是人生際遇了。
大環境如何並不重要,但對傳你手藝的師父,多少還是要有所尊重的,沒有,那就下鄉去好了。
「成,就按這個說法來,以後的傳承要怎麼傳,還是要摸索一下的。
史老、成老,這次的人數……」
以李勝利看來,山上的這批名老中醫,還是不宜授徒過多的,因為他們還有返本歸源的任務在身,釐清醫理、藥性才是他們的第一要務,徒弟多了,難免消耗精力。
上次送來的學員少些,這次函授班那邊的學員都是新丁,第一批的數量也在一千大幾兩千上下,具體的數量,還不到截止的日期,需要等等再看。
「按上次學員的數量,加個一兩倍還是沒問題的。
這不是坐診帶徒弟,傳授基礎的時候,老師這邊並不費力,一人帶二三十徒弟還是沒問題的。
只是這樣帶徒弟,卻不如你的自訓班那邊嚴謹,你還是要給一個督促辦法的。」
中醫基礎的傳授,史老這邊對李勝利自訓班的模式也是認可的,背功,再變也變不出花的,這就是學業之中的笨功夫、死功夫。
耍這些功夫的時候,總要有個白臉人在一旁督促的,全指著學員或是學徒們的自覺自愿,要真都是這樣的好學生,中醫大傳承也就沒有斷續之厄了。
在中醫大傳承上,史老對李勝利的態度還是不錯的,有問必答,他不待見這小子,主要還是看不慣他對外的一些手段。
史老心裡其實明鏡似的,有些事所處的位置不同,做事的方法也就不同,李勝利不這麼做事,也是做不成事的。
但理解歸理解,八十餘的史老也不打算認同李勝利了,他這老頭還能再活幾年?
但願這位中醫大傳承的護道人,能念在他的不喜上,做事稍微收斂一點,免的以後遭了果報。
「還是依照自訓班的規矩來就是了,等在山上這邊收拾出一片用作教室的宅子,老師交待任務之後,先由那些老學員看著學規矩,學會了規矩,就讓他們自己管自己。
真是不用功的,就發回自訓班,我來幫著收拾。」
史老的態度李勝利也感受的到,但感受到了也就夠了,現在這年月正途做事,基本就是走不通的。
要問為什麼,也不用問他李勝利,問問外面的風雨好了。
如今領導辦公室那邊做事都是舉步維艱,一路帶著遺憾的,許多時候古稀之年的領導,還要強撐著跟青年人講他們不想聽的道理,也是令人扼腕。
說完了名老中醫們帶學徒的事,李勝利這邊依舊有話要說,之前編排的赤腳醫生教材,歸納了一些常見病,如今陸續下去的赤腳醫生,也一萬多小兩萬了,算上自訓班跟馬店集、山上村的,正經兩萬之數還是有的。
常見病在這小兩萬赤腳醫生的回饋之下,又再次做了總結,農村的常見病,無非腹瀉、發燒、骨傷、外傷這幾種。
算上一些常見的寄生蟲病,赤腳醫生們下去能玩的也就這些了,至於農民肺、高血壓、消渴病、心臟病之類,以及一些疑難雜症,名老中醫對上都棘手,那就不是赤腳醫生該看的病。
腹瀉、骨傷、外傷這些都還好處理,一個發燒,尤其是嬰幼兒的發燒,就很容易出問題了。
針對兒科這類急症,中醫也是有特效藥,那就是小兒至寶錠,有的藥廠也叫小兒至寶丸,這也算是城裡家庭的常備藥之一。
中醫退燒解熱現成的方子也有不少,成藥也是一樣,比如李勝利用過的安宮牛黃丸,如今的退燒丸、解熱丸。
但是,跟許多鄉鎮診所、衛生院沒有針劑類的消炎藥一樣,至寶錠之類的藥物,對農村而言,既不普及也不便宜。
解熱止疼片嘴上說的是一片大白打天下,但真遇上小兒高燒急症,稍微拖延,後果也不是農村家庭可以承受的。
針對小兒高燒驚厥,犀角自然是聖藥,但這種東西,在農村,也就只能想想了。
再退一步的羚羊角、水牛角,乃至於羊角、鹿角,這些也是可以代用的,但這又跟村醫的因病施藥連在了一起,對中醫而言有些用藥不規範。
中醫用藥,要說規範還真說不上,但要說不規範,有些時候也是法度森嚴的,村醫、鄉醫被當做野醫,不被傳統中醫所認可。
也不是沒有一些客觀原因的,許多地方,藥材不成,村醫、鄉醫只能因陋就簡,時間長了成了習慣,也就不在乎一些藥劑上的君臣佐使了,無非能治病的就是好藥。
一些偏方的出處,大多都在這些村醫、鄉醫的身上,說不定流傳的久了,也能成為正經的方子,一些藥理也被正經中醫所認可,但用藥不規範,也確實存在。
單獨拿出小兒高燒來說話,李勝利這邊是有考校的,原因也在於赤腳醫生的規模。
其實真要規範,還有農村的孕婦生育一節,這茬到了八九十年代,可依舊有很多人在家裡的土炕上生孩子。
但這兩件事,還有個輕重緩急的標準,李勝利來山上村說這個,也是怕山上村這些前輩名家們反對。
「史老,按照下鄉的赤腳醫生回饋,下面的常見病,在小兒高燒一節之上,還是有所欠缺的。
單指著解熱止疼片發汗退燒,萬一遇上驚厥,下去的人難免手忙腳亂。
小兒至寶錠、解熱丸之類,咱們也沒能力給他們配上,我看一人備上一截水牛角、羚羊角如何?
實在是不成,羊角、鹿角也要湊合一下的……」
如李勝利想的一樣,提起這茬,史老跟成老的眉頭都是一皺。
用人不規範、技法不規範,兩人還能接受,用藥不規範,就不能隨便答應了。
這一把是用牛羊角替代至寶錠、解熱丸,下一把是什麼?
由著赤腳醫生們胡來,中醫也不是沒有底線的,而用藥就是底線所在。
不見赤腳醫生的教材之上,給擺布的都是局方跟時方嗎?
經方用藥不是沒有,但一些需要增減加味才能用的經方,赤腳醫生的教材上面,就一個也沒有了。
現在需要針對小兒高熱做出退讓,僅是一個犀角跟水牛角的區別,史老、成老也不是不能接受,如今解熱丸用的不就是水牛角嗎?
至於羚羊角,那也算是對症的藥材。
但這一步,也是不能輕易退卻的,退了這一步,以後下面的赤腳醫生,就敢去改方子。
這也不用教導什麼,湯頭歌訣背了、醫書讀了,水牛角用了,一看單方見效,下面的赤腳醫生,自然而然的就會試著簡化手裡用過的方子。
這毛病,但凡是從小學醫的,多半都經歷過,手藝學到了一定程度,書讀到了一定程度,人也就張狂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