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8章 遍地傳人(下)
「此事看似小處,但影響不小,我們需要再對一下。
勝利,你在港城所用無論是敗毒清肺飲也好,還是麻杏石甘湯加味也罷。
單用石膏一味做茶,平疫、治疫那也是於用藥一節,有了修為,可以增減隨心。
我來問你,若這麻杏石甘湯沒了石膏,人進藥之後,會是什麼症狀?」
雖說史老這邊對於李勝利港城治疫一節,有所質疑,但李勝利能用一味白虎藥壓服港城流感,山上的名老中醫們,九成九是做不到的。
不是不會用藥,也不是不知道藥性,而是不敢用藥,白虎石膏大涼,這是許多人在書上所得,但臨床就不是這個樣子了。
這話也不是能隨意傳授的,逆亂醫理、藥性之說,一言不慎,就有可能引發中醫界的門派之爭。
大涼、大熱傷人,這在許多門派的典籍里都有記載,你一句話給人推倒了,人不找伱打嘴仗才怪呢。
現在這山上村,各門各派的人基本不缺,說這話,真是容易讓一些老頭打完嘴仗之後,滾在一起。
「史老,若是麻杏石甘湯之中不帶石膏,初時會尿頻,一兩個小時之內,應該會頻繁排尿。
但之後,怕就是尿不出來了,解藥能及時施進或有可救,若不及時,就要到醫院用西醫手段導尿了。
如果不能及時導尿,這人怕是留不住……」
史老問及,李勝利回答,這也算是前輩對後輩的校驗,中醫用藥要有法度,要有君臣佐使,四氣五味、性味歸經還要排在君臣佐使後面。
無他,這個時候就要提及是藥三分毒了,真用不對藥,可不是嘴上的是藥三分毒這麼簡單,病家一覺起不來還是好的,有些時候,只能說是死狀甚慘。
比如史老問及的麻杏石甘湯不加石膏的後果,一旦誤服,人是要被尿生生憋死的。
活人不能讓尿憋死,那是沒碰上胡亂用藥的中醫師,許多化瘀、散結的中藥,也一樣不能亂吃,弄不好就是男人後門竄血,女人崩漏的結果。
中醫這行當,正經用藥很難吃死人,但胡亂用藥,就不僅僅是吃死人的事兒了。
真給人一婦女吃的崩漏而死,在早前兒,中醫師抵命,那也是最基礎的條件,真要是遭了病家報復,殃及滿門,在行內是不會有人同情的。
「勝利,我問的問題,你要回去再思量一下。
還是先讓同仁們輪換下山擇徒吧……」
見李勝利對藥性門清,史老這邊就又點了他一把,中醫胡亂用藥的危害大,所以口子不能胡亂開。
就跟之前的坐堂醫不認可村醫、鄉醫、游醫之類的野醫一樣,這些人不是不能治病,有的人還是一地的名醫,但胡亂用藥,就不是正統中醫,這也是行規。
中醫用藥沒了法度跟規矩,在有些病症上是可以起復病家,但造成的額外死傷更多。
早前兒的中醫,目的就是一路向上,最終的歸宿還是在太醫的院署局之中,大開大合、任意施為,跟中醫的最終目的不符。
所以正經中醫的用藥法度,跟患者雖說有關,但真正關係著的,還是中醫師們的前程,不謹慎不成的。
一旦被傳了胡亂用藥的名聲,院署局這類地方,就別想去了。
其實中醫許多江湖手段的出處就是院署局這些地方,無非達官貴人們不敢用,拿著敢用的試藥唄,試上十幾二十年的無事,那就是時方或是驗方了。
李勝利說的改藥之事,茬口也不在中醫法度上,更多的還是中醫師們的人情世故。
「成,聽您老的,我這兩天在山上散散心,讓前輩們隨便擇徒。
但儘量要在新來的這批函授學員之中擇徒,也儘量不要貪多。
鄉下的青年多了,以後自訓班這邊的局面,就是遍地傳人,缺的就是名師了。」
繼村醫、鄉醫子弟之後的這批函授班學員,李勝利已經走通了正規的手續,只要山上村的名老中醫認可,這類青年,鄉下有的是。
下鄉跟鄉下,不過是地域之分,李勝利倒是沒有貶低的意思,他跟史老、柳爺的想法差不多,在赤腳醫生的選擇上,他也更傾向於鄉下的青年。
僅是能守家在地跟韌性足這兩條,就足夠他們當赤腳醫生了。
其實鄉下青年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基數大,所以上來的多半都是高中生,雖說在認知上不如城裡的高中生,但在學習能力上,他們是要強過城裡學生的。
而下鄉青年之中,還有相當一部分是初中生的,剩下的高中生,還有一大批不能端正態度,在下邊自怨自艾,按柳爺的說辭,李勝利這邊還真是有些多餘擔憂了。
跟史老、成老大致的對好,李勝利就帶著丁嵐住進了屬於他的別院。
在別院裡換了衣服打了綁腿,又幫著丁嵐打了綁腿,見這嬌小姐撇著嘴看自己的裝束,李勝利說道:
「傻妞,你男人這一身講究著呢!
我腳下的元寶鞋,內聯升的老師傅專門給做的,現在沒個市價,早前兒十幾二十塊大洋一雙。
放在港城這類地界,這一雙鞋的手工,也得大幾百港紙的,這在外面叫做高定。
我身上這對襟,松江土布、土法浸染的,也是專門定做的布匹。
我穿的雖說是估衣,但這一身土布夾襖,早前兒也不比綢衫便宜多少。
說句難聽點的,你這身一百四十八塊的呢子,還真不趕我的一雙鞋值錢呢。
這人啊,有的時候,就得有點見識,不然看上去就傻乎乎的了……」
李勝利通過觀察發現,對付丁嵐其實很簡單,在她驕傲的地界壓住她,這傻妞就會抬不起頭的。
至於一百四十八的呢子,這是對將校尼的中山裝說的,男裝最流行的款式,供銷社裡一百四十八塊一套,布票另算。
一百四十八,也算是普通老百姓能接觸到的最好的服飾了,許多小年輕,就指著這麼一身去找媳婦呢。
「不准叫我傻妞,你可以叫我丁嵐或是嵐嵐,再不成叫小丁也成,叫我傻妞,你就是不尊重我。」
說這話,丁嵐也是色厲內荏、外強中乾的,在城裡混盪那段,小姑娘也經歷過處處被針對的時候,也挨過打。
也有大晚上含淚狂奔,或是蜷縮在角落裡哼哼唧唧的時候。
但一路走來,總會有人在她最危難的時候,拉她一把,之前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前段時間李勝利不在家,隔壁的鄒姨也是沒少點撥她。
許多人,李勝利都是安排人保護的,雖說不能二十四小時跟隨,但白天總歸不會出事的。
聽完隔壁鄒姨講的那些暗事,加上之前杜嬌陽、楊玉蓮、謝嬋在歪路上的引導,丁家這位嬌小姐,其實早就認命了。
能在馬店集待著,天天好吃好喝不說,真要開口要點東西,姐夫王前進那,只要她張口,就能給她找來。
這樣的日子對丁嵐而言,還是很不錯的,至於扯了證的男人李勝利這個小老頭,她這邊根本就有些無所謂,外面的朝不保夕,實在是拿人。
「成,那就小丁吧……」
給了丁家的嬌小姐予以尊重,李勝利背上放在別院裡的馬槍,就帶著丁嵐上了山。
要說什麼時候最不適合打獵,那就是春末夏初這一段了,遇上兔子老遠就能看到肋巴叉,打了,既沒好皮也沒好肉。
在山口附近,也不可能遇上野豬這類大牲口,打了幾隻野雞、幾隻山鳥,給丁家的嬌小姐展示了一下自己抬槍就打,打了就能爆頭的槍法。
看著一路拎著無頭野雞、山鳥歡聲雀躍的丁嵐,李勝利心裡的障礙也就去了一大半。
許多時候,沒心沒肺跟天真爛漫還是有區別的,丁嵐如果真是純如白紙、天真爛漫,他還真不好下嘴,有些時候人髒了,並不意味著心也髒了。
但是沒心沒肺就容易找到共鳴了,就跟杜嬌陽要出國一樣,丁家的嬌小姐,以後跟他的共同語言就是吃喝玩樂。
大致在山上村的山口看了看,如今山上村所能涉及的山林比之前遠了不少,看周邊童山濯濯的樣子就知道了。
京郊山林本就不是古木狼林的所在,大多都是低矮灌木遍布,虎峪山林這邊,還有點山林的味道,真到了窪里那邊,遠看,幾乎一水的都是禿山嶺。
跟丁家女找到了共同語言之後,李勝利也沒在山上村多待,看了看跟託兒所似的楊玉蓮家,回去的時候,又在窪里轉了一圈,就在馬店集給丁嵐找了正經的老師。
讓這位丁家女在王家老宅,沒事兒跟隔壁的謝家老媽鄒錦攪合,李勝利也怕丁嵐學的勢利了,有些時候,也真是跟什麼人學什麼藝。
真要把丁家的嬌小姐養成了刁蠻的金絲雀,只怕老丁頭夫妻回來的時候,也饒不了他。
山上村有名老中醫,馬店集這邊還有很多的技術人員跟學者,學專業技術,丁嵐也不是那塊料。
跟著劉教授或是京中名門李家的媳婦付宜卿學一學循古,對丁嵐而言還是可以的。
李勝利在村里城裡的倉庫,藏了太多的好東西,他不懂行,以後總要有一個懂行的自家人。
古董這行當,玩的高端了,說是窮講究也差不多,倒是符合丁家女的性子。
對於婚姻,李勝利看的也明白,聯姻、攀附、利益結合這些都是可以作為評價的,這類婚姻也真不能投入太多,真去海誓山盟、你死我活,他的將來差不多就是催巴兒。
他最大的出發點還是中醫,無論是杜家還是丁家,真要是走到了中醫大傳承的對立面上,那就要分道揚鑣了。
將丁家女交待給看著書庫的劉教授跟付宜卿,李勝利在外面轉了兩天,又回了自訓班的義診點。
這兩天的時間,山上的名老中醫,也沒少從自訓班這邊,拉走新來的函授班學員。
農村來的淳樸少年,還真是能入這些醫界前輩的法眼,『老實』二字,也道盡了兩千年的儒學對於老百姓的要求。
老實可用,算是契合跟儒學結合深沉的中醫,在擇徒上的要求,倒是讓這些鄉下青年沾了光。
聽柳爺說著山上的醫界前輩們,從自訓班這邊拉走的人數,李勝利搖了搖頭,前段時間因為人員問題,找不到合適傳人的名老中醫們,看到這種遍地傳人的場面,多少有些把持不住了。
對於遠超史老所說數量的學徒,李勝利也沒多說什麼,人被拉走,也不意味著就一定要在山上接傳承,不用功,一樣要被拉到山下進自訓班的。
李勝利出門這兩天,柳爺這邊也弄好了函授班之前的老學員返家探親的名單,隨著新學員的到來,自訓班這邊糧食的壓力也慢慢的大了。
要說風雨對生產沒有影響那也是扯淡,之前不要票的地瓜,如今也得憑票買了,上面的人發怒,學生不准隨便進城,都是供應更加緊張的表現。
除了人口問題,上面的人,也意識到了農業對化工業的需求,合成氨類的化肥廠,引入建設之前都不怎麼受風雨的影響,如今更是如此。
按照李勝利的想像,今年有了化肥的馬店集跟太平莊,產量翻倍是沒多大問題的,莊稼一枝花全靠糞當家,這也不是瞎說的。
只要施了化肥,產量就會噌噌的往上漲,有人說是合成氨產業,養活了越來越多的人口,那也有其道理的。
按照農技人員的要求,只要馬店集、太平莊把控好了化肥的用量,糧食翻倍只是等閒事,畝產千斤,還需要良種來配合,現在說不來這個。
但配合足量的化肥,兩季糧食,小麥、玉米一塊每畝增產糧食七八百斤,還是不在話下的。
這批增產的糧食跟之前一樣,還是需要瞞報的,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如今自訓班這邊增加的糧食壓力太大,瞞報也是必須的,不然以後函授班的學員就沒法招收了。
至於瞞,差不多還是李勝利之前的說法,瞞上不瞞下,糧食的增產是因為化肥的緣故,化肥也是他李勝利搞來的,只要對得住村裡的社員,瞞一下也就瞞一下了。
老爺子都說過,瞞報只是不老實,虛報、謊報的才有危險,才是敵人不是?
就目前這狀況而言,頭批來的函授班新學員,還是不夠山上村的名老中醫們挑揀。
函授班真正的第一批學員,村醫、鄉醫的子弟,因為不是正經中醫,所以也不被山上的名老中醫們認可,有些時候,中醫的法度,就跟用藥似的,看似隨意,但規矩還是森嚴的。
至於後來的算作頭批的函授班學員,就是名老中醫們比較中意的了。
如果按照這個標準,那名老中醫們收學徒的事兒就簡單多了,僅是老實的農村青年,下面大幾千萬還是有的。
按照如今這麼個選法,那些個醫界前輩們,真的可以算是遍地傳人了。
只是,自訓班這邊的承受能力有限,雖說函授班的新學員剛來,李勝利這邊卻在想著砍掉自訓班了。
隨著赤腳醫生的推廣,隨著教學經驗的遞交,閒置軍營這邊的檔次也得慢慢的提一提了,以後,傳承班才是基礎,慢慢要向精研班發展的。
風雨加上之後的穩定時間,還有小十年左右,接下來該是中醫大傳承發力的時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