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小老虎咬人

  星月披肩,涼風拂面,萬籟俱靜。

  有夏花幽香淡淡散開。

  楊暄抱著崔俁在月下飛縱,誰也沒說話。

  這樣環境裡,人總是能很快安靜下來,那些浮躁的,焦慮的,急切的,隱秘不可說的**,慢慢的,都隨風消散了,只有胸腔內不停悸動的心,為此刻相伴之人——柔軟的一踏糊塗。

  楊暄調整了姿勢,不但讓崔俁靠的更舒服,還替他擋了更多的風,保證他即涼爽,又不會覺得太冷。

  楊暄還借著姿勢便利,偷偷親了下崔俁發頂。

  崔俁感受到了。

  這個熊孩子糙漢子,大部分時間裡行事作風都偏狠,霸道粗礪,可他知道,這人其實也可以很細膩。

  只有他知道。

  世人都喜歡與眾不同,與眾不同的榮耀,與眾不同的待遇,與眾不同的家世,父母,愛人,孩子……一切正方向的與眾不同,都能給人帶來無與倫比的滿足感幸福感。

  虛榮心三個字好像不太好看,可每個人都逃不開避不過,每個人都有。

  崔俁也難免。

  楊暄待他的這份柔軟,讓他覺得自己好像被精心呵護的寶貝,獨一無二,不可或缺,必須好生放在胸口妥善安放,風雨不擾,世事不驚,永遠都這麼安順寧姝……

  好像只有這樣,方才能安穩,方才不會生去失去的恐懼。

  他崔俁,對楊暄這麼這麼重要。

  感動,歡喜,滿足……這一瞬間,心內各種滋味沉浮,他竟有種想召示所有權的想法,他想告訴所有人,這小狼狗是他的!他想告訴上輩子,上上輩子的自己,你真是白活了!那麼會折騰,怎麼就沒找到一份真心!

  這種心裡暖暖的,軟軟的,微微發脹帶一點酸的感覺,真是太好了!

  這一刻的感覺前所未有的清晰,崔俁明確知道自己是誰,想要什麼。

  看著自己髮絲隨風盪開,調皮的同楊暄的發纏繞玩耍,崔俁想,要不就……別再撩楊暄了?

  可想想前世過往,還是不甘心。而且他的感情,就要照他的性格來麼,不想妥協想作想鬧又怎麼樣,都是他啊,楊暄要不喜歡……

  在『他敢不喜歡』和『就勾引他』的念頭裡,崔俁決定後一種!

  愛情里哪有什麼對錯,你吃我這一套,我吃你那一套,咱們互相甘願,是緣份,也是性格使然,只要不傷害別人就行麼。討厭的流氓小狼狗,上輩子折騰的他死去活來,這輩子還沒表白,就想把他往床上帶……真是慣的他!

  他才不要!他偏要遛一遛抻一抻!

  這想法未免有點小孩子氣,成年人就該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可這麼多年,才迎來這回晚到的『初戀』,崔俁覺得,怎麼也得慎重一點吧……

  小狼狗又在偷偷親他發頂了。

  不能讓他這再這麼下去,不然一會兒回家真要憋不住就壞了……

  崔俁想了想,清咳一聲,重新說起正事:「今夜裡,那黑白灰三色刺客中的黑出現了,白灰兩位……是對冊子不感興趣了,還是沒想到彭傳義這一茬,怎的沒來?」

  「來了。」楊暄聲音在夜色里簡直能沉到人心底,特別特別性感。

  這個答案給崔俁帶來的驚訝壓過了聲音的撩人,他聲音都提高了兩分:「在哪裡,我怎麼沒看到!」

  「刑部大牢外,護衛力量最薄弱,不速之客到來定會選的路線入口處。」

  崔俁反應了反應,才勾唇笑了:「還真是聰明啊……」

  這白灰兩邊刺客,也都追著冊子,但他們目的與別人不同,別人都很想得到這個冊子,得到,是為了使用,這二位卻好像不是。

  心態不如別人急,等在別人必經路上看結果,有機會就搶,沒機會就繼續等……很聰明。

  所以這白灰兩位刺客的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那小冊子,剛剛彭傳義明顯想到了什麼,可他好像不相信別人,用起來大概會非常謹慎。只是這冊子,到底從哪來的?從彭平手裡,彭平又是從哪裡得來的?

  還有之前他預知到那個兇險,到底是什麼事呢?

  崔俁心內疑問太多,頓了很久沒說話。

  「怎麼了?」楊暄大手摸了摸他額頭,「不舒服?」

  崔俁推開他的手:「沒有,就是覺得……」他嘆息一聲,「事有點多。」

  楊暄微微皺眉,這是煩了?

  「不想管就不管,有我在。」

  崔俁抬頭,楊暄正好也垂眸看他,眼神和聲音一樣溫柔。

  崔俁掐了把自己手指,才緩過勁,眼神略凶:「你別把事都攬過去啊,我喜歡玩!」

  楊暄笑了,眸中盛著他的倒影,聲音沉的醉人:「好。」

  崔俁瞪了他一眼:「笑什麼笑,看路啊!」

  說完見楊暄笑意更深,又後悔了,楊暄是使輕功帶著他飛,哪需要看什麼路?腳下都是路!

  「借力也是路!」

  「……嗯,借力也是路。」

  楊暄不附和他還好,一附和,他更尷尬了,索性拍拍楊暄的背:「放我下去,我要自己走!」

  反正也差不多要到了,楊暄不置可否,從空中落下,放開崔俁。

  崔俁得了自由,腳步走的飛快,也不管楊暄能不能跟上……呃,反正不管他多快,那小混蛋都能跟上!

  一路無言,走到客棧專門劃出給他住的後院門口,還未推門,先聽到一聲低低虎嘯:「吼!」

  小老虎!

  「阿丑!」崔俁眼睛登時就亮了,好久沒看到那小東西了!

  門一打開,還真是小老虎來了!

  「喵嗷——」小老虎見到主人,叫聲那叫一個諂媚,尾巴搖的那叫一個歡,吊睛琥珀圓眼裡蒙上一層水汽,都不那麼嚇人了!

  可它並沒有第一時間跑到崔俁身邊蹭蹭挨挨撲撲,而是繼續蹲在原處沒動。

  這是——

  夜已過半,暮色沉沉,眼前視野太模糊,崔俁除了白白的小老虎,什麼也看不清,只鼻間飄過一絲帶著鐵鏽味道的血腥味。待走近些,才發現小老虎並不是蹲著的,而是威風凜凜的站著,左前爪下壓著一個什麼東西。

  再往前,才看清它爪子底下壓著的可不什麼東西,而是一個人,一個死人。

  一個脖頸幾乎被咬斷,彎折角度詭異可怕的死人。

  小老虎見他看到爪底的人了,爪子又拍了拍,踢了下死人,還叫了一聲。

  這意思很明顯,這是送給主人的。

  崔俁很驚訝:「這是怎麼回事?」

  現場沒人說話。

  崔俁只是因為天色太黑視野不清看東西模糊,卻沒有瞎,四下一看,就能看到佇立的不少人影,可誰都沒說話。

  只有小老虎長長吼聲:「嗷嗚——」似乎帶著委屈,像是擔心主人不喜歡。

  崔俁眼眸微垂,略想了一會兒,上前蹲下,摸頭搔脖子順毛:「阿丑乖啊,你看你這麼好看,毛白白的亮亮的,沾了血多髒……」

  小老虎似乎察覺到主人沒生氣,這才開心了,咧著嘴蹭崔俁肩膀,撒了好一會兒嬌。

  然而它還是不准別人說話,有人動,它就轉向那個方向,喉嚨里發出威脅低吼。

  於是沒有人敢動。

  見大家都乖,和主人也親熱夠了,小老虎這才頂崔俁膝蓋,示意他站起來。崔俁站起來,它換個方向,又頂了頂崔俁小腿肚,示意他往前走。

  崔俁往前走了幾步,這才看到,離牆不遠處放著兩個大木桶。不知道裡面放了什麼,略有些腥氣。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人來,木桶好像還晃了晃。

  小老虎跑到木桶前面,又叼又撓,掀開蓋在桶上的蓋子,又衝著崔俁吼了一聲,催促他上前。

  崔俁再往前一步,裡面突然跳出一尾魚,銀白色,細細長長,尾巴彎著,帶著水珠,活力滿滿。

  小老虎又吼了一聲。

  崔俁懂了:「這是阿丑送給我的?」

  「嗷嗚——」小老臣肉爪爪拍地,圍著桶跳了兩下,還拿圓腦袋頂了頂,驚的魚兒紛紛跳出水面又跳回去。小老虎還歪著頭拿吊睛圓眼瞪它們,好像在訓它們:都乖一點!好好教我家主人吃!

  「小阿丑怎麼這麼可愛——」崔俁沒忍住,跑過去抱住小老虎揉啊揉。

  小老虎也很享受,伸爪子伸舌頭跟主人鬧成一團。

  楊暄:……這丑東西好讓人嫉妒!

  好在崔俁知道情況不對,和小老虎鬧了一鬧就停了,小老虎心情好了,也就不再攔著別人不讓動不讓說話,崔俁和楊暄這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怎麼回事,大家都沒注意到,崔少爺房裡竟進了外人……正好小老虎帶著禮物由幫里的人送來,一進院子,小老虎鼻子一抽,就怒了,直接跑到主人房間,咱們的人還沒瞧見,小老虎就把人咬死了……」

  「小老虎氣性大,大約也不怎麼信咱們,就一直把人摁在這裡沒動,也不讓咱們動……」

  「也不知道小老虎怎麼找到崔少爺房間的……」

  當然是聞味。

  崔俁摸了摸小老虎的頭,看楊暄。

  楊暄走到屍體前面,將其嘴巴掰開,檢查過其身上帶的東西,又以手指沾其血,聞了聞……臉色就變了。

  「阿丑乾的好!」

  他過來想摸摸阿丑的頭,然而阿丑撇開了……那嫌棄表情,好像在說:誇誇就行了,別動手!

  楊暄狹長眼眸眯起。

  崔俁拍了拍他肩膀:「到底怎麼回事?」

  他便也沒同小老虎計較,沉聲道:「這是個死士。」

  小老虎「哈」了一聲,舔了舔爪子,在崔俁身邊趴了下來。

  「死士?」崔俁很意外,「到我的房間?」

  楊暄點頭。很明顯,這人是衝著崔俁來的。

  「抱歉,因為初到洛陽,又沒什麼仇家,我派的人只跟著你保護,你離開不在,這裡便也沒有我的人,讓人鑽了空子。」楊暄口中『我的人』,是指他自己訓練的暗衛,河幫的人不在討論中,這樣死士,河幫的人察覺不到很正常,「這死士身上沒有標記,看不出是誰的人,可他不但齒里有毒,腰包,袖袋裡都有,起碼兩種劇毒,和一種迷藥。」

  這樣目的性強的進入崔俁房間,不是想擄他走,就是想殺死他。

  「倒沒關係,反正我沒事,」崔俁也很意外,「不過到底是誰?我好像沒什麼仇人……」

  楊暄目光掠過地上屍體,冰涼又鋒利,以後對崔俁的保護,要更細更嚴了!

  站在一側的木同也抱臂凝思,日後的擔子,更重了!

  院裡陡然靜默無聲,氣氛緊張,人人屏息凝氣,不敢出聲。

  崔俁輕笑一聲:「都這麼緊張做甚?既然遇到了,以後妨著便是,是人是鬼,總會揪出來,現在傷什麼神?時辰不早,大家都散開,趕緊回屋補個眠吧!」

  上頭髮話了,大家也就敢動了,收拾現場的收拾現場,回屋的回屋,過來抬兩個木桶的,又受了一次小老虎『深情』凝視並『關愛』吼聲。這倆也機靈,笑道:「放心吧虎爺,小的定會把魚養的好好的,頓頓做給崔少爺吃!」

  小老虎這才放了。

  藍橋跑過來請示:「少爺,您今晚住哪?房間被那壞人和阿丑禍禍過……」

  楊暄眼睛微亮,看向崔俁:「要不——」

  崔俁沒理,問藍橋:「可收拾乾淨了?」

  「收拾乾淨了!」藍橋的職業素養可不是蓋的,阿丑叼著人離開,他就馬上打掃了!他並不擔心房間的整潔舒適程度,只是——「少爺會不會怕?」

  畢竟有壞人進來,還被小老虎咬死了。

  楊暄表情肅穆,難得看藍橋很順眼,對他意見也極為推崇:「他說的不錯,不過客棧里好房間不多,不如你便同我一——」

  「不必,」崔俁一邊往自己房間走,一邊問藍橋,「可有熱水?」

  「備著呢!少爺是要沐浴?」

  「嗯,去準備吧。」

  「好!」

  楊暄不死心的追到崔俁房門前,崔俁轉身,笑眯眯把他攔住。

  楊暄被這個笑顏晃的眼花心跳,視線不肯離開崔俁半分。

  微皺的眉,緊抿的唇,灼灼似火的眼神,每一處細微表情,都強烈訴說著他此刻想法。

  崔俁輕嘆一聲,收起笑容,靜靜看著楊暄:「我知你擔心我,但我沒事。」

  楊暄仍然不肯走,倔強的與崔俁對視。

  「楊暄,」崔俁嘴唇微勾,這一瞬間,眸底暈開一抹令人心悸的柔情,聲音也跟著輕了下來,「你不如好好想想,要對我什麼。」

  楊暄看著他的眉眼,看著他嫣紅唇瓣,神思不屬:「說什麼……」

  「是。」崔俁垂眸轉身,進屋後反手一帶,將楊暄關在了門外。

  楊暄曲手要敲門,突然又頓住,身形固定一個姿勢良久,好像時間就此停住。

  崔俁進門後,也沒有走,背靠著門,微微仰頭,看著四折花卉屏風頂端纏纏繞繞的雲紋,緩緩嘆息。

  楊暄的路,前方艱險,眼下困局……正緊張時刻,他竟也有麻煩了。

  關心則亂,楊暄對他關心太過,至少現在,患得患失心態太重,這種心態就算他當下表白也消除不了,沒誰還會因為突然得知兩相相悅太過心喜,更加衝動也說不定。

  不如……就這樣調開他些心神,讓他不要太過執著於這處危險。

  事情,楊暄是不會忘記辦的,只要別一根筋扎進去較真,發展就會順利……

  下人很快把浴桶搬了來,楊暄也沒理由繼續在門前扎著,三兩下離開,縱身一躍,跳到了崔俁房間正對的房頂。

  就算崔俁不願意同他一處睡,他也不想離太遠,這麼守著也能舒服點。

  東邊漸漸發亮,啟明星閃耀,夜風吹著,楊暄盤坐閉眸,腦中思緒片刻沒斷。

  ……

  過了一日,禮部郎官張松接到了密信。

  是崔俁親書,告訴了他一件宮裡的消息,讓他藉機辦件事,並叮囑注意安全,有任何困難都可告知求助。

  四年來,很多事潛移默化,彼此早已心肚明。張松靠著崔俁助力往上爬,也知道崔俁身後站著太子,他深深拜服兩位才華能力,並很想在這條奪嫡路上立個頭功。

  這件事,既派到他頭上,他自然要做好。

  張松微微闔眸,腦子裡順著線索和任務。

  崔俁提供的消息是:宮裡太康帝和田貴妃難得吵了起來,話中曾提及太子回京之事,兩邊不歡而散。榮婕妤趁著這個機會冒了頭,竟成功侍了寢,太康帝多年被田貴妃霸占的承恩殿,頭一回睡上了別的女人。

  崔俁要他悄悄把這個消息散給諫議大夫那群言官,讓他們上摺子,請太康帝下詔召太子回京。

  這兩處好像不沾邊,實際操作起來並不難。

  言官們擺著清正為國,大公無私的臉,其實大多時候,還是要看皇上臉色參人的。越能猜到皇上心思,摺子方向越准,越會得皇上的眼,將來官途越順暢。

  四年前,因平昌兩位郡王長安一行,太子於眾官面前露臉,大大威風了一回,各處消息傳言不斷,言官們為了自己名聲,也諫了一回。可皇上不喜,他們諫過也就算了,沒再提。

  若皇上現在想起這件事,想要做了呢?

  根本不用想,言官們必要搶頭籌啊!摺子必會雪片似的飛到皇上案頭,勢頭不會少。

  怎麼讓大家覺得皇上想做這件事呢?

  當然就是這個吵架了……

  張松不禁嘆妙,一點小事,就能生出這種計策,崔俁果然一如既往,智多近妖。

  他根本不用去冥思苦想理由,路都擺好了,照做就是。唯一難點就是,若由他親自去傳這個消息,來日若有人查回來,許會落點麻煩。

  張松不怕麻煩,可麻煩越少,自然越好……

  崔俁的意思是,讓他自己看看有沒有辦法,若沒有,就回去求助,崔俁幫他想。

  就這麼點事,還用得著回去求人?張松表示,他必須辦好,乾脆利落的!

  他闔眸想了一會兒,就有了個絕妙的坑人主意,從容淡定的用罷早飯,就去禮部上差了。

  禮部為六部之一,重要程度可以想像,這官員麼,自上而下,多的很。最大的是尚書,正二品下,下面有侍郎,郎中,員外郎,官品遞減,到了他這小小郎官,已是五品下的小官。但同樣的官階,在外地與在帝都洛陽,是比不了的,進了機要六部,更是不能比。

  張松年紀不算大,也沒什麼上好家世,走到這裡,已經很好,他感恩並知足,並抱著這種心態,兢兢業業繼續努力。

  可有人不這樣。比如他的頂頭上司吳代山員外郎。這位出身比不得世家,卻世居洛陽,自認比別人高一頭,眼高手低,往上爬的手段,打壓下面人的方法,都讓人不忍直視。

  張松被壓了數次,早就想弄掉這個人,這次的事……剛好了。

  一進到官署,本還從容淡定的張松立刻換了副臉,猶如驚弓之鳥,處處小心,偶爾做事還要避著人,尤其有吳代山的地方。

  吳代山小眼一眯,感覺不行,這裡頭有事!

  他就把張松叫到面前:「鬼鬼祟祟的,幹什麼呢?」

  「沒……沒什麼……」張松陪笑,「大人今日神色甚佳,想是昨夜睡的好,今晨吃的香……」

  「本官吃睡如何與你有何干係?少拿這個套近乎,說,到底怎麼回事!你看到什麼了這麼害怕!」

  張松眼神閃爍:「沒……真沒什麼……」

  「不說?」吳代山眼角斜起,目露威壓,「要到尚書面前說麼?」

  張松趕緊擺手:「不敢可不敢!大人您是我上官,我怎也越級上報?就是這事吧,有點……」

  「別吞吞吐吐的,說!」

  張松苦笑了下,看了看四周沒人,聲音壓下去:「咱們禮部屬官職責所需,有跟宮裡走的近的人……我剛剛聽來一耳朵,說是田貴妃要失寵,皇上要接太子回宮!」

  吳代山瞳眸一縮:「貴妃如何尊貴,這話你也敢說?」

  「我哪敢啊,要不是大人您是我上官,我這嘴定閉的死死的!」張松詛咒發誓,「當然也沒準是我聽錯了,您跟宮裡人走的近,要不去探探?」

  他這麼說,這話應該不是假的?

  吳代山眼珠子轉了兩轉,看著張松諂媚又怕事的樣子,心內笑話這個蠢禍,肯定不知道這消息代表了什麼!

  既然不懂,這功就他自己賺了!

  「這事——」他聲音拉長,「你都同誰說了?」

  「誰都沒說,」張松縮了縮頭,好像覺得太掉價,又挺了挺腰板,「我害怕啊,就同大人您一個人說了。」

  「爛在肚子裡,誰也不許說!」

  「是……」

  吳代山封了張松的口,立刻便找自己宮裡的關係打聽。這事太大,可能立頭功,也可能摔大跤,不能不慎重。

  結果傳回來的消息十分準確。

  不僅一個宮女太監漏出口風,皇上和貴妃確然吵架了,吵架時確然提起了太子回宮四個字,而且這次架吵的很厲害,皇上似棄了貴妃,當時就幸了榮婕妤,一夜歡好,榮婕妤都累傷了……

  吳代山此人說聰明吧,目光有點短淺,說不聰明吧,腦子又轉的快,這一堆消息砸下了,他前後一計較,臉色酡紅,這回看來是要立首功了!

  他回到官署,就提議順迎太子流程。

  四年前皇上拒了太子回宮之事,理由是讓下面商量個合適的禮儀標準,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是藉口,皇上就不想太子回來!如今想太子回來了,當然結果就會不一樣。他辦這件事最積極,以後功勞自然最大!

  吳代山忙前忙後時,張松正因卷宗問題,請了門下省某個學識淵博的鄭姓諫議大夫過來幫忙。吳代山忙的如火如荼,自然引來別人驚訝,這位鄭姓言官見他忙太子歸朝禮儀,順口問了兩聲。

  吳代山是個愛炫耀的,與鄭姓言官認識,雖無深交,但大抵也知道點為人,彼此並無矛盾,也無利益糾葛,見其心誠,就漏了點口風。

  鄭言官一聽眼睛也直了,拉著吳代山說話,吳代山只肯漏一點,再多的卻是不提,自己費心費力打聽的,憑什麼要分享給別人?

  而消息就是這樣,你越藏著掖著,就越像真的,鄭言官回去覺得不對,立刻也發動自己人脈,往宮裡探問。

  他這一動,有注意到的人也緊跟著去問……

  於是轉天早朝,太康帝就接到摺子,鄭言官從各個角度,高度,深度分析太子回歸之事,字字沉重,句句泣血,可感天地。

  朝堂震驚。

  又一日,這樣的摺子雪片般飛來,幾乎把太康帝龍案淹了。